九月的阳光洒满大地,街道口人来人往,一片繁华热闹的景象。
女教师杨紫娟拎着自己的红色小坤包急急忙忙地从群光广场发源地走了出来,身后传来两位服务员异口同声和道别声:“麻烦请带好自己的行李物品,欢迎下次光临,再见!”
今天是周五,并不是放假的时间。但是,为了校办交代的那个重要任务,为了弄这个离子烫,她上午上完课,顾不上吃午饭,就大老远从学校坐地铁过来,以至于牺牲了本应属于自己的午休时间。
打学生时代起,杨紫娟就是这家发源地的忠实顾客。从先前熟悉的英俊帅气的三号设计师,到如今新熟识的小鲜肉六号设计师,近三年中,专程为杨紫娟服务的理发师中途换了一次人。而这家发源地旗舰店里的理发师来的来,去的去,到底换了几茬,恐怕老板自己也说不清。三年的光阴如白驹过隙,杨紫娟也从一名初出茅庐的师大学生,成长为新生代教师中一颗耀眼的明星。
六月的中考,她杨紫娟任班主任的班级省示范升学率在全校遥遥领先,53人的教学班中,过师大附中指令线的多达7人。
几天前,校办主任孙老师紧急召见杨紫娟,向她传达了校行政会的决定:9月10下午2点半钟,在校演播厅召开本校一年一度的教师节表彰大会。会议的第三项议程是教师代表发言。鉴于杨紫娟三年以来,特别是今年中考学生的突出表现,学校决定让杨紫娟代表全校教师大会发言。
“有困难么?”孙主任笑眯眯的问。
“请问要准备多长时间的发言?”杨紫娟轻声地问。她内心既紧张,又兴奋。
“五分钟以内吧,”孙主任笃定地说,“你是语文老师,参加这样的庆祝会也不是头一次了,讲什么,怎么讲,不需要我提醒。不过,我要告诉你,今年的活动,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出不得半点纰漏。”
“为什么?!”杨紫娟愕然。
“因为那天省厅的领导要到学校来,表达对全校教师乃至全省初中教师的慰问。领导日理万机,教师节当天,初中学校只到我们这一所,届时,师大的领导和电视台、报社等媒体的记者都要来。这是全校近期的一件大事,你可以好好准备哦!”
“我明白了,我会认真准备的,请主任放心!”杨紫娟轻声地说。
新学期,新年级,新班级,开学的这一段日子,杨紫娟就没有睡过一夜安稳觉:总结学生暑期军训的成果,收学费,发书,选班干部,清理学籍,排座位表,学生会干部海选,一日常规教育,让学生熟悉老师,帮老师熟悉学生,作为班主任的她,已经是整天忙得不可开交了。现在又加了这大会发言的差使,她一下子觉得压力山大。
但是,杨紫娟明白,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代表教师登上那神圣的主席台的发言的。对他这样的新手来说,那象征着荣誉,象征着机会,代表着自己在这个知识分子群集的单位里的身份和地位——虽然,在很多人看来,那只不过是逢场作戏,按台词表演的一出歌功颂德的好戏,如此而已。
既然是登台发言,形象是至关重要的,在这个看脸的时代,杨紫娟深深明白这个道理。着装方面,因为学校统一要求穿工装,女教师上着玫红色衬衣,下黑色套裙,没有商量和变通的余地。这是为了体现团队的精神面貌,取得整齐划一的效果。在师大附中这样全省知名的学校,校服文化一直是学校的特色。9号晚上下班后,杨紫娟将红衬衣和黑套裙用挂烫机烫了一遍又一遍,不敢有丝毫的闪失。
早上上班前,她对着宿舍里的镜子仔细地审视自己的容颜,才惊奇地发现,原本清汤挂面型的民国学生装扮,变得憔悴而零乱,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型款。
早上的课一节接着一节。作为青年教师,业务骨干,杨紫娟不仅要带班主任,而且还要教两个班的语文。从早读到中午11点,她忙得脚不点地。学校门口就是皇后公园商业街,里面的发屋一家挨着一家,熙格,名发世家,椰岛……但杨紫娟只认发源地。作为土生土长的汉口女孩,亲戚们众口相传,耳濡目染,她晓得什么地方的服务,能帮她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为了那五分钟的华美亮相,她怎么可能随便呢?何况,在武汉,几乎所有的理发店,都是实行会员制的。如果不提前办卡充值成为会员,那一次理发的消费往往会是普通会员的两倍,对杨紫娟这样的工薪阶层来讲,这是相当不划算的。她不可能在所有的理发店,办一堆乱七八糟的美容美发卡。除了上午下班后直奔群光发源地,她没有第二种选择。
离子烫的效果完全符合杨紫娟的要求,用店员的话讲,她现在头发平顺而光滑,虽然是直发,但完全可以去做洗护用品的广告。
从七楼下到六楼,接着是五楼,站在自动扶梯上,杨紫娟拿出手机,不停地借着反射光,审视自己的模样。镜中的杨紫娟,妆容得体,落落大方,跟群光广场各电梯间的电梯小姐形象有得一拼。她禁不住偷笑起来。
“铃……”杨紫娟的手机突然响起尖锐的闹铃声。不好了,学校的午休已经结束了。如果她不能在2点半前回到学校,到达会场,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顾不得淑女的形象,杨紫娟低头将手机塞进坤包,顺着下行的电梯,几乎是小跑着开始往下冲。
“欢迎光临群光男装第一品牌,路卡迪龙男装,可以进店看看啊……”
耳畔传来四楼店员殷勤的招徕声,杨紫娟归心似箭,连分神的心都没有,一个转身冲向四楼的下行电梯。
“嗵!”一声闷响,一堆黑色的购物袋散落在电梯口,杨紫娟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她惊讶地发现,自己面前横着一个身材高挑,面露愠色的男子。
哎呀,闯祸了闯祸了,真是心急吃不得热豆腐,越忙越容易捅娄子。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不好意思……”杨紫娟脸涨得通红,一连声的陪不是。接着弯腰去拾那一堆掉在地上的购物袋,那动作夸张而急促,好像在从火海里抢出价值连城的珠宝。
“美女,力气挺大的哈……”那男人似笑非笑,怪腔怪调地说道。
掉在地上的购物袋一共有五个,一色的黑色包装,袋上的“LUKADILONG”银色标牌,在袋口用于封口的黑色绶带扎成的小花衬托下,显得雍容华贵,霸气侧漏。
杨紫娟将购物袋清理好,恭敬地递到对方手上。那男人身板挺直,并没有接杨紫娟手中的购物袋。她奇怪地注视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他约摸一米八的样子。穿着一身考究的蓝色西装,里面配着蓝白相间的条纹衬衫,打着一条深红色的带暗格子的领带,领带中央恰到好处的显出酒窝的优雅造型。他满头的黑发显然是经过精心的打理,显得潇洒而飘逸,但隐隐有使用过啫喱水定型的痕迹。他身材健硕,五官英气逼人,看不出真实的年龄。二十五岁?三十岁?还是……?杨紫娟不知道遇到了哪路神仙,既困窘,又不安。她只想快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回到学校。
“看你这身打扮,也是在附近上班的吧,拜托你以后走路小心一些。请你记住了,没有哪个老板,喜欢毛毛糙糙的员工。”那男人用普通话一字一句地说着,眼神犀利,眉头微蹙,向杨紫娟优雅地伸出一只手,作出准备接袋子的动作。那神情,那作派,仿佛一位慈悲为怀的贵族,打算宽恕自己的女仆。
“请您拿好!”杨紫娟一声怒喝,将购物袋一股脑地塞到那男人手里,嗔视着对方。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杨紫娟说:“以后走路应该怎么走,用不着您来教我。能不能成为一名老板喜爱的员工,也不由您说了算。不就是把几个袋子弄到地上了么?一个大男人,叽叽歪歪的,得理不饶人了是不是?信了你的邪了!”由于愤怒,她最后一句“信了你的邪”不经意间,飙出了一句汉腔。
“哟呵,美女,看不出来。你不仅身手伶俐,而且口才了得,难不成,是我错了?”男人一边整理自己的购物袋,一边说着,像似在争论,又像是在自我解嘲。
“这位先生,”杨紫娟正色道,“刚才是我不小心,碰到了您,我已经说过对不起了。请您不要无限上纲,侮辱我的人格。还有,以后对美女,要温柔一些,否则,小心找不到老婆哦!”
“你说什么?!”那男人微微一怔,眼睛里光刹那间暗淡下来。他横在电梯口,像一尊石膏模特,让杨紫娟无路可走。
“到底还要怎么样?”杨紫娟愤怒地质问道。那男人注意杨紫娟良久,良久,幽怨地说
“不怎么样……算你狠……,我可以侧身你先过……”。
杨紫娟夺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