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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她说的话,我只听见了一半;她的模样,我亦只看了大概。即使是佩戴了那一幅低度数眼镜,我仍相当于一位三百度的近视眼人。我有时细想,若世上仅有语言而无文字,他大概是用不着配眼镜的,在不戴眼睛的情况下,我既可认得了路,也可识得出人。

眼前这位同学,身材瘦且高,“高”是于平常女孩的身高相较而言而已。又因近视之人眼内所呈物的影像往往会叠上一层重影,我确信她的实际身材应会更加苗条些,但这类身材也并不是十分罕见罢了,此外她的皮肤好像也较黑。不知是她肤色的缘故,或是她天生,或是我的近视眼在作祟,她的脸看起来倒显得精小,那正是女生们疯狂追求的“瓜子”脸型,我尝以为那只能存于男男女女的幻想中。

掌声响起,我才发觉那女孩儿已经跳下小巧的台阶去。班主任上台讲话,两人之替换默契,似车轮般流畅滚动,那女孩儿随后征得了允许,冲出教室外。我没有扭过头去,透过窗外取看她。以那位新同学的声音强度,其他人听的肯定也不是甚清晰,不过是出于礼节或者麻木、逼迫下而随意鼓鼓掌罢了。

还是班主任特意在黑板上写上她的名字,才让我知道了她的芳名。

“丹……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

“就刚才看来,这丹的身段上已算标致了。现在我只需在瞧瞧她的脸,就可判定出她是否是真正的美女子了。”我暗想,却又怪罪自己过于好色。

我觉得她十分像一人——那是某天行路上,我望见对面车站上有一人儿,也是绑着马尾头发、瓜子儿脸、瘦长的身材,其虽无天仙之姿态,却多了几分人气。我瞥她第一眼,便迅速反应过来,再转了回去,但她却无影了。我想来她应不是丹,那人的皮肤白皙的很。

在我暗下决心后,就把这事放下了。这是因为仍有一件事让我开心至极,班主任决定期考后要重新编排座位。这本是件让人喜乐不定的事,但恰恰好,我现在只想着摆脱了琳,和其余任何人同桌都无所谓了。

“哈哈哈!马上就要换座位了,难得是大幸事!”我特地对琳说道。

“同桌!你不能离开我!”我借此机会,又要把身子靠紧去。

“反正我再无多时,就要躲开这炼狱似的鬼地方了,让她多折磨几下,也无所谓。”我虽如此思索,但身体还是下意识地闪开。

人一旦被给予希望,无论处境实在困难,他都能快活起来。更何况我虽然厌琳,但每天上学时总归是快乐的,并没有想起一丝不悦。接下来几天,我的情绪就更是如火般灵跃舞动,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走近再走近,再想一想只充满着无限美好的愉快同桌生活,我就几乎要咧出一嘴牙来。

“广羽,像你这样既挑剔,心胸又狭隘的人,除非真的圣人,谁能使你快乐而永无烦恼呢?更何况“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你一心求快乐,那么就必定会发现新的丑恶。用不了多久,你的那位新同桌,就如同现在的琳一样可厌了。”

“我现在先不必管它了。以后的事,尤其是坏事,那么就以后再说。就算我的未来同桌还是这般的小姐儿娇气、无能、扭曲。在识破她之前,我还可以享受到几天快乐日子,就当是为我放个假!”

所以当那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我还是毫无愧疚、毫无不舍、毫无悲伤。我宣传了此事好久,大家都表示理解之至,但最多报之一笑。他们大概也怕摊上这个祸患罢。

千思万盼,我终于熬到了那一天。

我走进教室,发现电视是关着的。班主任周五承诺好的,周一早上一到,就可以看见自己的新位置。我由激动瞬间变为怀疑失落,是不是一切希望要成空了?

那个新同学,女孩儿——丹也来了。从今天开始,这丹同学起码还要再这与我共处半个学期。谁又不知道这是个安慰话,掉进普通班的人,是少有爬回去的。

焦急之中,班主任匆匆忙忙走进来,按下了主机按钮。我下意识松了口气,看来这个美好的时刻终于要来临,稍微拖后一点点时间,他等得起,觉得值。班主任将座位表放出,几十双鹰隼样的眼扫描这片区域,定位着自己的姓名。

我还不忘挑逗着说:“今天要换位子了!”

琳没有回答。

还是我抢先寻到了自己的名字,我迫不及待地往旁边一扫,看见我的名字旁边写着:

“琳”

可怜琳还没有找到自己究竟将要所位何处,她把整幅眼镜倒过来看,据她说这样可以看得更清楚,但我在意的倒不是视力,凭我的审美,这副枣红色的圆细框眼镜千千万万准准确确实实在在一点也不适合她。此刻我心灰意冷,静骇异常,愈发觉得这副眼镜以及她的主人恐怖、变态。

我对琳说:“你不用找了,我看到你的名字了,你还是我同桌。”毕竟在某人面前堂堂正正地表现出对那个某人的厌恶是极为不好的,我故作轻松地说道。

琳出奇般地没有扭曲她的脸,摆出她标志性的笑容和邪恶巫婆般的笑声以嘲笑我,证明她天眷的胜利。

我再次确认了一下,果然是如此。

“没事,她其实是有好处的。我还未见过某个同桌会如此慷慨的借我作业抄。”

除了自我安慰之外,总还是有一点令我欢欣:丹和春为同桌,他们俩坐在我的前前排,而我的前排,依旧是铭和学委。

我身负组长一职——简单地解释这职位就是“负责收作业的”。我乃是第一次体会到当组长的好处,我可以通过查看这位丹同学的情况,来体味她的人品素养、成绩优劣。此外,她的位置离我那么近,也可以让我有更多地机会来瞧瞧她的正脸。没有一个男性不希望自己即将遇见一位美人,就算是不好这口的,也得以使心情舒畅,可我总不能直接与她四目相接,让丹发现了自己盯着她看,若真的那么做了,她不定会以为我是一个猥琐的人。虽然不愿意承认,我本人长得确实有猥琐之相。即使有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自豪于自己这副躯体,但绝对谈不上自信。

至于春那人,我和他是在军训时就熟识,为他那女性化的名字特意调侃了很久。此人实在糊涂搞笑,第一天军训后他洗完澡,就把内裤忘在厕所里,只用浴巾裹住下体,就冲进宿舍。正当他欲穿上裤子时,却被巡察的教官逮了正着;次日,他早晨起床,去阳台收衣服,发现自己的内裤失了踪影,千找万找,最终发现内裤原是半夜被风刮到了楼下;第三天就不是再关于内裤,而是他的钥匙丢了去。

现在是“换座位”后的第一节课,我并没有如他设想,沉浸在远离琳的喜悦中。琳又在睡觉,她若是说,肯定又要告诉广羽她熬夜到了凌晨两点。她手上经常有一些水笔划成的线,全是她写到一半就睡着,一手画下来的。

前些天,我无意翻开父的书。那一页正好讲的是著名的“风、幡、心”故事:两僧人争吵,论那飘动的幡,究竟为风使动,还是幡自动。六祖慧能经过,答:

“心动是也。”

广羽想:

“那么,我厌琳,是她本来这样,还是我心认为她如此?”

广羽又想起了庄子说过:

“两个人吵架,都认为自己是对的,那么谁是对的?请来另一人评判,若那个人偏颇其中一人观点,那么他能否评出谁是真正对的?若那个第三人都不赞同那两者的观点,那么他又如何评判谁是对的……”

“或许我是错的。真正的琳,无人看得出,她自己亦是。物因心而显现特征,而心又有无穷多。”

“大概凡人只有的是“偏心”吧。”

所以广羽试着挤出点琳的好来。发觉琳之大方还是能够让人称赞,而着恰恰是广羽以为自己最为欠缺的薄弱处。

后来他总结,自己似是一个与琳截然不同的人。广羽善思深,虽然他未表现出来而喜欢以嬉皮笑脸示人,且心眼多;琳性急,多变,厌世却又豪放。

“我想我的缺点应当比琳少。虽然这都是顽固问题,至少我有思索去改。”广羽想到这点,就有得意之情。

我上课听课时间往往小于其他之和。仔细想想,我的事好似永远做不完:我可以提前写作业,尤其数学为先。这倒不是因为我偏爱数学,而是因为我习惯于先解决掉最大的困难;若还有时间,还可看《庄子》或者超前写化学。化学科目,只有脑子中有一个成像,学好就不是难事。我想起开学初学“摩尔质量”,琳在他眼中就好像弱智儿,任由他怎么解释原理,都是摇头,使得广羽既愤怒,又挫败。有一次琳问我一个极其简单的化学题——她化学课上睡着了。我给她列举了公式,讲了方法,最后还利用了比喻,但琳始终摇头不止,极为坚定,我都快以为她是故意而为之了。

当然我对于自己的如此不专心也是膺中郁愤。我自诩不喜花费泛滥,即使同是三元钱的饮料,我也要注意哪一瓶装得更多,搞得我似个穷苦人家的孩子。但我素不爱占便宜,即使是自愿分发自己物品的同学把好东西送到我面前,我通常也会摆手拒绝。我讨厌别人抢他东西,自然以为别人也会讨厌。由此,对于那每周两节的补习课,我便愈发心痛。每一周下来,许多钱就江浪逝去,这是我如何省也补不回的。我尝嘲讽某同学,其父母花了八万八去补习,就如同进去走马观花了一圈,毫无结果。然而自己又算算,似也将花上这么多钱了。我有时以为补课都是无用之功,皆是印一份练习来让我做,不会就讲评;至于英语语法,就同于学校课上所讲,而英语课会使我分神,那么补习课也一样会。我也自知在家里自己是绝对克制不住的,那么赖混还是上策。我自己也奇怪,自己上课从不睡觉,为何如此爱分神呢?

“我如此爱分心,那么倒不如赐我个分身出窍的法术,也让我以后好混口吃。”我没注意到我已经分神了。

但在那位丹同学转过头来的那一刻,我却猛然回过神来。第一节是化学科,广羽自有不听课的资本。那丹好像是在问铭问题,看来她消息算是灵通,探明了铭化学代表的身份了。而我运气不好,仅仅捕捉到残影,但总算是知道她的确较黑。而后画面又停留在那支时而晃晃的马尾辫子上了。

我不禁回想起早上做的蠢事来,收作业时,我看到那位新同学交来英语练习本子。班级里的规矩,是一张张上交。我想着不必为这件小事忙活他人,于是自作主张把那一页撕下来。结果是悲剧,我竟把纸弄得破烂,像如某个无耻同学故意恶作剧般。我此时羞了,怕解释不好,只叫铭把练习册退回去。这下可好,丹就如同我对琳样,未相互认识,便先留下了坏印象。不过相较于此,我现倒是更沉浸于未能成功摆脱琳的苦痛深渊中,这点小插曲,只能算做扔进绞肉机里的一粒沙,痛却无妨。

“我想既然如此,权当把这件悲惨的荒唐事当作考验。不定通达了这一坎,就离道更加近了一步。”

“又可能正如我前些儿天胡乱悟出的话:一人不乐,若反馈于对方,便是两人不乐,倒不如一人生闷气的好。”

第四节是体育课。第三节下课,我与同学就得往体育场走。同学往往成群而去,我也寻到了同选修课的班友。

“那么,结果是如何?你的新同桌又是谁?”

“我怀疑班主任的眼废了去,竟还以为我和琳关系好,故没有换。”我早已是认了命,但未尝不可以此说说,捏造个话头。我变本加厉,又悉悉列举那琳万年无改的恶劣行径,无理取闹,但未等吐槽几句,我便慌忙住了口——我发现琳就在前方不远处。

第一节下课,琳就主动约那位丹同学出去,这对我来说更不是个好气象。但好在此时琳的身边不是丹,不然将会更惨。我此时是有着惭愧和害怕之心的,在别人背后说坏话,无论是从道还是儒考究,皆是丑恶的行为。我至今不知,琳当时听见与否,她不说,我也不敢问。

我和玮同属于羽毛球选修课。上课时,老师训话讲解,我就站在玮的旁边。

“你知道那位新同学长得究竟如何吗?”玮问我,我不得不好奇起玮的蹊跷动机来。

“我万分确实尚未见过……怎么,你和春很熟不是吗,何不从他处下手?”

“我是万万不能去问春这问题的。他一定要主观臆测个七七八八,捏造些不好的事。其实我是看那新同学侧脸是标致,又思你离她近,才与你提这件事。”

“我坐在她后面,你如何想也不能说我看见她脸是极其容易的事啊!”我说着,一边假装颇有深意地拍拍玮的肩,猥琐一笑。

“玮肩一陷,把我的手蹭开,用手指指我,不再说什么。

“既然那位丹的侧脸是标致的,那么她正面看来,也不会差出十万里去。”我细细思思,最终断定。

这个上午,我仍未抓到机会。

“我不急,倒是下节课却又要与琳同桌了。”

中午,广羽又一次去了图书馆,不是为了丹,而是去找书。是的,他把“《庄子》”读毕了。广羽因大部只读了翻译而羞愧,故不敢声张。初读《庄子》,印象最深的便是《庄子·说剑》。广羽眼前一亮,原来庄子也可以穿着儒服,凭“三剑”之说,唬倒君王。而孔子最是可怜,处处被教育,被痛骂:难得一回记载教导弟子,竟被颜回花了七天学得了“坐忘”之法,超过了孔子所为;心想去教化盗跖,却面如土色归来;得以以正面形象示人之时,又诠释的全是老庄道理;被围于陈、蔡,问曰:“你快饿死了吗?”孔答:“是的。”读之竟有几分嬉皮且祈求的意味。

他顺带也读了易中天的《先秦诸子百家争鸣》,还有一本忘记作者的《先秦哲学史》加上林语堂的《中国人》(又名《吾国与吾民》)。其中林语堂和易中天的各种所著,是广羽利用校运会的闲时阅览了一遍。《先秦诸子》中说道家人物应当有杨朱的一份,杨朱所提倡是一毛不拔。

“可能正如阴至极则为阳,大私恰恰是大公呢。”广羽这么理解。

至于《中国人》,他尤喜欢林语堂说中国文化的篇幅。到解建筑,家居风格时,他又觉得颇无聊,草草翻过,就可以自称看过了。

此前时候,广羽特意认准了南怀瑾著述的丛书,找了又找,最终找到了孔、老、孟、列,独未有庄。

“既然南师被誉为国学大家,解了老子,也应会解庄子。亦或许是他在寿尽之前还未完工罢!《老子他说》也仅是讲了前二十四回。”

广羽不死心,又在网上查找。

“原来是有的,叫《庄子喃哗》。不过是零八年出版,比那套书晚了许多。”

广羽想够买,发现显示的是“缺货”。但他却又发现南师原来早已出了《老子他说续集》。

“如此,南师算是功德圆满了。”

他听网友说,《庄子喃哗》此书,须得等把原著至少看过一遍,再看才会有收获。于是广羽且按着性子先读《庄子》。他期间有去图书馆寻过,竟然被他找到了,原来就在“老子”栏的下面,整整上下两本,似没有人动过。

“无愧是名校。”他想。

有经验称,判断一本书是否为崭新,只需掐着书脊,将书横来,若书页之间没有间隙,没有大裂缝,就真是新了;这法其实是下策,平常书本,只需看书脊和封上有无折叠痕迹方可。广羽三者皆检查了遍,确认真是新的。

“我就荣幸之至,成为“我校”首发现这宝藏的人儿了。”广羽得意痴想着。

“在高空看下面,如果有个英雄站在那里,穿着长袍,弄个大刀在手,你在高空上还以为这个小孩子不知干什么的。你想想那个境界,那种人生境界有什么意思!如果在高空上,看两个人在下面吵架,就像看到两个蚂蚁打架,说不定拿指头一捏,就把他两个解决了。试想想这个人生境界!这其中一层一层的道理还多得很!都是禅宗的话头……”这是南师解逍遥游时的话,广羽觉得实在有道理。

“我们究竟能自大到多么程度,又能自卑到多么程度?”

“难怪要说无为顺道。道毁灭万物,不算是暴戾,就连鲲鹏视我们,也如蝼蚁。”

“那俯瞰的境界,实在令人羡慕。我在这死学,不过是在学着英雄打架嘛。既然如此,我又有何理由要坚持呢?”

“但你学都学不好。鲲鹏一震万里,若到那境界,如何也需学而无累。”

所以我,广羽,至少先得解决了学习这桩累赘事。

广羽想行医。尽管他知道学医是要看死人,学龄还长,成了医之后,或许会面临“医闹”,但他以为救死扶伤还是有好处。却因为父亲告诉他医生是极辛劳的,要倒班。父亲其实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医生,而主要以教书为业。广羽经常把父亲的情况与医生挂钩一起,当他知了真相,却又不想行医了。广羽或许不在乎钱的多少,他的性情也算奇怪,只在乎钱花的是否值,是否更廉,而非在乎钱赚的多少与否。广羽猜测他的习惯以后很可能改变,因为他现在家境算殷实。考虑钱,只算做他爱做的事,到了自己工作,就是得靠自己,恐怕就得自己逼着自己硬得打算吧。

“若不是我父母厚爱,以我现在涉世未深的奇怪想法,我倒更乐意去做个环卫工。”

“现在你还有考虑的余地吗?只怕以后只能选作当环卫工了。”

母亲说,他的成绩至多上一本线上的大学。

“我好坏也算是市里前三千的学生了。那年中考全市共两万余高中生,若我是一本压线的人,我究竟不明那剩余一万七千,并上那几千中专生是如何过活,如何混饭吃的。”

“广羽,这些终究都不是你应该考虑的事!你还未到那轻松被请着进清华、北大的学优头脑,即使如此,那国外还有那诸多生养天才的大学。再者,即使这些都备齐了,为了你的齐道修道的想法,还可能耗尽一生!总之,现在就想着放弃,实在是太早,太没毅力,太没志气了。”

正如父亲预言那样,广羽在“我校”,确实遇到了许多“人精”一般的人物。所谓“人精”,学得强,玩得好,吃得下,睡得香,长得壮。无论于何方面,广羽都不是他们对手。譬如说到社团里一位小提琴手学长,小提琴记忆之高超早已领教。而广羽见他成天咨询社长物理题目,以为他不过只是乐器特长而已。后来才知,这位学长深藏不露,竟然是年段前五十的风云人物,社长则稍逊,然也在段百。然而广羽二胡拉的也次,学习学得也差,早已没有趾高气昂的资本、谈笑风声的脸面,巴不得遁地去。

“现在人人都极致了那执着,早不缺了智巧之至的人儿了,但大智者仍是聊无几人。”

“都说至人放下执着,不为情绪所扰乱。可若真是如此,他不就是如我这般颓废人了么?”

“那就是大错特错准了。你那叫大不执着中有小执着,大执着中又有小不执着。至人,是放下执着,更非放弃。放到心下,自然就是为心所制,而非心为其所制。我看那至人并非无情,而是不惧于情之扰,假显出无情之象罢了。”

“就如同那“无为”一般嘛。”至于无为真实意义若何,广羽不懂。

“总之,人家是放下的人,你却还不会提!那么不提,又如何放?”

“好,我这可算是“没救了”。”

“没救了”是广羽的口头禅。

他打算暂不再“救自己”,而是观望一下那位丹同学,他尤新记得母嘱咐的唠叨话。

“你要接近那人,起码等她的悲愤劲儿,自傲劲儿磨成精光了再行动不迟。”

一周以后,中午午休,我看见粤自动地坐在丹的附近,而铭本就是坐在丹后。

“那么我猜测那丹即便不是宽心慈善,也是通情达理的人。不然,怎会有人乐意接近她呢?”我暗自欣喜。

于是我转坐在粤旁边,回头,总算是看见了她的脸,但也仅仅是大体上,并无详察五官。但就这一眼,我便觉得她的相貌至少算是中上水平了。我想再多看她几眼,只是怕她察觉误会,不敢再看。我想要多看看她,总要找些话头搪塞过去,事实上我也乐于“搪塞”,也并不准备“搪塞”一遍就算罢,佳人既无,次余些佳人的又有几个?更何况我并没有那么肯定她便不是佳人。

“我还是希望把她偷偷拍下来,仔细看看才好。”我想,觉得自己真的很猥琐。

“那我定不能是拿着机子,望她脸上晃一下了,只得叫她察觉不到才行。”

我甚至心中,已经默认她为所谓“女神”了。我一直不敢承认,但我的心态已经证明了一切。奇怪,这什么东西,怎么来的那么快?是****吗?

“但我究竟不知道我是否是真心喜欢她,还是只如对其他“佳丽”浮云一般,空有好感,不见也可有可无。”

“我想,广羽,至少你需要首先尝试。“道家人是最不怕事的”,那么你就需要以行动修证。”

“我冥冥中感觉,这似乎不好。我自然是不怕接近她、了解她。与她攀谈的。嗟怪乎!我怎么能生出“偷拍”她的恶念呢?尽管我不会以此要挟,尽管我只是出于人皆有之的爱美之心,但这终究是不道德的!可是这似乎又是一个唯一的办法,倘若是有人要我的照片,我一定乐意效劳;但女子们就是不同,她们妄自菲薄而又出生傲骨,越是美得愈是如此。要仔仔细细看她们一眼,仿佛是抽了她们骨头,吸了她们的灵气,会让她们丑陋几分呢。”

“你需知道你现最想要的是何。若你自知意念的天平已经倒向一方,那就去做吧!因为那是无论如何也挽救不来的。”

这句话确实不假。世人从来只有两种欲念:“执着”的欲念和“不执著”的欲念,尽管两种欲念相互交织,相互变幻得转瞬即逝,也不能否认其存在。然而这样,大多是会遭到“果”的,或“善果”,或“恶果”。这次我运气实在是好,得到了恶的“善果”而又不至于“食过多而至于腹痛”。我假借与丹聊天,具体谈的什么,我却忘记了。我一面把我的手机探出抽屉,只刚刚好露出摄像头。我不敢贪多。但人脸天生是俯视看来显得小,仰视显得大;我猜测应是由于俯视视之眼睛会较大,仰视视之下巴会较大的缘故。而其中男性又比较无所谓,俯可拍出其温文尔雅,仰可拍出其勇敢刚毅;然若是女子就惨不忍睹了,我回家看了几张,发现拍得实在是毫无美感。丹是消瘦型的人,广羽一张照片,竟可以把人家下巴上仅仅的那一坨肥肉,女孩子家最忌讳的皮肤折纹照的一览无余。

“我果真是得了“善果”!罢了罢了,我放弃就是了!”我边删除照片,边咬牙切齿。“女神”的照片,怎么可能不忍赌呢?

其实我心里不说,不代表我没有。我还私藏有一张丹的照片,是我在班级组织冬游去游乐园时候偷拍下来的,具体时间大约在丹进我们班级到我主动与丹搭话那天之间。当时班级正在集合,人还未到齐,我透过人群,望见丹站在广羽不远处,像旁边张望着,显然是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这是个好机会呀!正可以拍下来,好让玮千恩万谢我。”我这样劝自己,但也无法否认自己的真实意图罢了。

同时我也注意到,丹的站姿是内八字,这在我看来不是毛病,而算是美丽的一种形式。我感到自己的心跳了下。

我更加按耐不住,掏出手机,拍了一张,贼似的远离去了。尽管我还想多欣赏欣赏丹,以及她那触动了我心弦的内八字站姿,但我的心虚却再拉着我走。

我迷茫了。今天我首次敢于挑战游乐园中惊险游戏,就刚刚,一切的惊魂都安定下来了。因为丹,使我忘记了急于炫耀的喜悦和稍稍些晕的头脑。

“那么,我是真真的喜欢上她了么?”

“是的,广羽,是的。不过我确信你会把持得住,你大可以去喜欢她,但你不会有动作。你也知道这是没有结果的吧?”

“是的,我确信。我承认我是有喜欢她,但绝对不会到夜不能寐、饭不能吃、茶不能饮、课不能成的情况。因为她没有表示,只要没有表示,就肯定不会如此。”

直到后来,事情都如我所预料。

“我是学道的人。就算是残缺的道,也应能助我更顺利地认识我之心。”

“不管怎么样,高中时候,有恋爱之心都是不好,不符事宜的。我能放弃得了现在,是因为我看不到、不了解将来的情形。但是道提醒我我还未得道,还是个充满欲望的“小人”,那么既然如此,我就一定要把持住。至少,不能告诉丹。”

于是广羽这算是下定决心了。

我少再去图书馆,因为丹每天中午都会来自习。而她的身边也不仅仅是我一人,铭和粤一直很乐意与她相处。我在这样的气氛中,渐渐忘记了我原本的目的。我好似觉得我和丹是自然而然的成为朋友的。

“我这样做,算不算欺骗了朋友呢?但我也算是以真心对待啊!”

另一方面,我与琳的矛盾始终是油火之势,不燃尽是停不下来的。认识她越久,我就对她愈是不满意。但也出乎我意料,我对琳的态度竟然变好了些,这可能是因为麻木,可能是因为惭愧。

“同桌,你说怎么样才可以死得更舒服些啊?”琳问我。

“这我如何能知道?”

“吃安眠药行不行?”

“网上说这样自杀根本不安乐、不效率。最可能的情况就是把它们全吐出来。”我假装淡然。我恐惧,惊愕能有这么一个同桌。

“唉!那算了!”琳叹气,不知孰真孰假。

“生的意义尚且不懂,就想着去赶死!”广羽暗暗咒骂到,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思想。

我也与丹交谈过琳的事。其实我对琳多了一桩头疼的原因——因为琳的不懈努力,琳已成功晋升为丹的闺蜜了。

“那么,你和琳到底怎么回事?”丹在发给我消息,询问到。

“我跟你实话说,要是她是个男子,我一定早早的就把她的腿给打折了去。”我发出消息后瞬间,心里才一凉。我发觉刚才自己说的话不得体,但已经无法再挽回了。

“⊙▽⊙”丹发了这么个表情过来,证明她还想再听我说下去,我因此看到了挽回的希望。

“琳她其实也没有那么讨厌啦。但她实在是不会体味人情,仅此而已。”

“要不,我去说一下?”丹问。

“不用了,世上的人,又怎么可能都完美呢?还是不说为上。”我一阵冷汗,但这句话确实是发自内心的。

我搞不通琳的心思,更不敢确定琳听到她的同桌暗地里在她的闺蜜面前说坏话,会是如何反应。不好说,真拿上一把刀……她的行径,她的思想,实在是顽固不化,我无能改变。

“你的想法好奇怪。”丹答道:“不过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我松了口气,幸亏丹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女孩。

“我看上的女子,又怎可能差呢?”我自得,又自己作呕。

与此同时,借丹的福,我也与粤更加熟识了。

粤长着一张扁脸。“扁脸”并非如同“大饼脸”,“扁脸”之意,大概是把那有着尖下巴,瘦长美型的面部轮廓,按上比例整整的压缩来,就算是个粤的脸了。他稍大的鼻头,椭圆状的眼,使得他笑起来看不见眼睛,嘴巴显得很大,因此看起来萎缩之至。我以前没想到粤是个喜欢玩手机的人。令我惊讶,他的动作之熟练,已经可以大成到“坐——掏口袋——拿手机”三个步骤一气呵成、融会贯通的境界,就连我较为自信的“玩游戏”一方面,也得甘拜下风于粤。粤素爱挑战些敏捷类的游戏,我每次都玩得手忙脚乱,巴不得摔烂了这个“阿赌物”。

粤又乐于帮助同学,而我除外,每次我想要讨教他数学问题,他就冷冷地拒绝,一走了之,无论我如何叫喊也拉不回来。而万一有哪位女同学轻轻声呼唤他,他便立刻屁颠屁颠地飞奔去,以此形成了晚自习下课粤被众女生围绕成团簇的奇景。

“这是因为我跟他较熟,因而他才敢拒绝我。”广羽想。

“但这算是不好的习惯罢!欺负自己人,算个什么事?”

“你算了罢!琳除了咬指甲,你不是也都厌恶她么?”我一边啃咬着指甲,一边想。琳会抖腿,会啃指甲,但这些我都不管不顾,我自己亦有这恶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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