憬城都城背靠天凉山而建,繁华喧嚣的街道上,商铺林立,人声鼎沸,街上行人衣饰华美气宇轩昂,巨大的苍石板铺成的街道,一尘不染,有种雨后新鲜干净的感觉。临街最繁华地段,有一座二层小楼,青的琉璃红的瓦,墨玉的栏杆,鎏金的窗棂,高大沉重的龙柏木门上方,悬着一副栖凤石的匾,上书:浮生楼。
浮生楼在都城有着不小的名气,全因这楼开不开张,做不做生意,全凭掌柜的心情,即使开了门,接待谁,也完全靠运气。可尽管如此,却依然每天有达官显贵在门口徘徊,偶有上前叩门的,也大多被婉拒而归。相比浮生楼富丽奢华的外表,它的朦胧和神秘才更让人向往。
今天浮生楼的大门紧闭着,门口有两个衣着光鲜的男子在徘徊,想要试探这敲门,却又终究放下了手,看来今天掌柜不想做生意,正想走,突然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一个身着暗红锦袍的矮胖子,矮胖子一脸疑惑,站在门口往上望了望,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那两个在门口徘徊的男子忙迎了上去,道:“兄台,你是怎么进去的?”
那矮胖子没好气的道:“哼,我听人讲,这浮生楼……有缘者入内,入内必有际遇,那些人却又偏偏不好好说话,什么际遇,也不言明,我好奇心起,在这门口溜达了好几天了,可巧今天竟然就让我进去了,可我连半根毛的际遇都没有,就是进去喝了杯茶,哼,我看这楼就是个幌子,尽编出些神神叨叨的鬼话来骗人!”说完气鼓鼓的拂袖而去,留下那两人在原地进退两难。
二人终究还是走了,但临走却又约好,明日此时,再来碰碰运气,想来自己没有亲自进去过,终究还是不死心。
二人刚走,又来一人,直奔浮生楼而来,上了门口的台阶,也不停留,径自上前敲了敲门,门开了,一个清秀的女子探出头来,看到了敲门的人,二话没说,就开门让他进去了。
这人进了门,轻车熟路的上了二楼,走到最东边的一间房前,敲了敲门。
“进来吧。”屋里传来一个女子慵懒温柔的声音。
那人进了屋,也不客气,坐在桌边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还顺手拿起桌上的点心吃了起来。
那女子倚着窗,透过一层薄薄的蝶翅纱望向窗外,也没回头,对那人说道:“少主今天怎么这么有空,来我这里喝茶么?”
原来那人竟是憬城二少主,丁远承。
“不知千何小姐今日做不做生意呢?”丁远承说着,喝了一口茶。
而那倚窗而望的女子,就是浮生楼的掌柜,夏千何。
“茶都喝了,难道赶你出去不成?”
丁远承笑道:“那个矮胖子是有什么过人之处,你竟然让他进来?”
“没什么,就是看他在门口溜达了好几天,突然就想赚点钱,就让他进来了。”
“那你给他什么了?”
“没给什么,收了他五十两银子,给他喝了杯妙音茶。”
丁远承笑的合不拢嘴,道:“五十两银子你才给人喝了杯妙音茶,难怪那矮胖子出去的时候怨声载道。”
夏千何收回目光,转头望向丁远承。
蝶恋繁芜倚重楼,烟波微渺化千愁。
芊芊佳人。明眸幽,一念柔,青丝绸。
不是那种惊天动地的美,却有种震人心脾的味道。
“为什么你每次回头望我,都让我有种想重新认识你的感觉。”丁远承道。
夏千何笑了笑,走到丁远承旁边坐了下来,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道:“你我相识的日子,我都不记得有多长了。”
“所以我们现在都不用说太多话,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思。”
“就像我现在就知道,你救了太仆镇的人。”
丁远承不置可否。
“你不是总说,生死有命吗,怎么又忍不住去救人?”
“我不知道这次有多少时间,所以我要尽可能的快一点,这样做,辽城那边可以省了很多周折。”
“这么久了,你依然这么执着吗?”
“见过了那么多的世事变迁,我已经不知道除了执着,还有什么值得让我活下去了。”
夏千何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心里默默的想,执着吗?其实我们都不知道执着下去的意义。
心中想完,化做嘴角一丝淡淡的苦笑,丁远承却没有看到。
夏千何伸出手,放在丁远承的手上。
片刻,夏千何说道:“调制那些药,竟然让你消耗这么大?”
“不知道会不会有下次了,索性救人救到底吧。”
“我突然有些羡慕她,时间在流逝,日月在交替,连山川湖海都在变,人却没有变。”
“千何,如果没有你,我早就是芸芸众生里那一粒尘埃了,在那些漫长孤寂的岁月里,我很庆幸,你一直在我身边。”
夏千何怔怔的望着丁远承,思绪纷飞,飞到很久很久以前。
豆蔻年华的痴情男女,想要牵着手,坚守一份不变的执着,然后一起慢慢变老……
太仆镇。
镇守临时征用了一家医馆,用于安置患病之人,御医们仍在苦苦探索治疗之道,却仍没有半分进展。
当送药的侍卫日夜兼程风尘仆仆的赶到太仆镇的时候,已经有十几人死在无情的岁月下,而病情最重的一位男子,也已经风烛迟暮,即将油尽灯枯。当侍卫把药递到他面前,告诉他此药尚需他试过之后才知道是否有效的时候,那男子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用颤抖的布满皱纹的手,从侍卫手中接过了药,眼角含着泪,嘴角带着笑,吃下了那粒丹丸。
当死亡不可避免,试与不试,只意味着,是痛快的死去,还是一线生机,所以,不用犹豫,吃下那粒丹丸,对那垂死的人来说,无论如何都是一场解脱。
两个时辰后,那濒死的男子,渐渐呼吸顺畅了,一股新鲜澎湃的生命力贯穿在他体内,缓缓浸润着四肢百骸,那男子尝试着坐了起来,旁边负责看护和查验药效的侍卫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两个时辰前还在垂死挣扎的人,现在竟然可以自己坐起来了。
短暂的震惊之后,强烈的欣喜涌上来,小小的医馆沸腾了。
御医前来查看了那男子,确认他的脉象正在渐渐恢复平稳和正常,甚至连皱纹都在慢慢的平复的时候,所有的御医也都忍不住喜极而泣,看来城主送来的药,真的起作用了。
按照病重的程度,丹丸被很快分发下去,当一个个玉瓶渐渐变空,不知是谁带的头,太仆镇的居民们纷纷朝着都城的方向跪拜,感谢城主及时送来良药,太仆镇多日以来的阴云也在渐渐散去。
当所有染病之人全部都服了丹丸,送药的侍卫将那竹筒打开,把里面的一筒“水”倒入了太仆镇的古井之中,幽深的古井并没有什么变化,侍卫有些忐忑,少主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等全部染疾之人都服用了丹丸之后,到了井边再打开竹筒,不知道是不是一路上快马加鞭的颠簸,竹筒没有扣紧,失了药效?关系到太仆镇这么多人的性命,侍卫头上出了细密的汗珠。
“快看!”人群中一个青年喊了一声,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井边几棵小树,正在已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新芽眨眼间就长成了整片的树叶,没过一盏茶的功夫,树干就已经比原来的粗了不止一倍,而树下的嫩草和野花,更是如波涛一般的铺开。古井原本在村尾,离村里的人家还有段距离,可花草的蔓延,在古井和村子中间流淌成了一片花海,在古井边围观的人们,吃惊的合不拢嘴,眼睁睁看着自己脚下长出草,开出花,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庆幸,在柔软的草坪上铺散开来。一对年轻的新婚夫妇互相牵着手,相拥着喜极而泣,染病不久已经吃了丹丸的人,已经可以和同伴一起欢呼雀跃了,年迈的老人感受着铺面而来的生机,感觉自己也变得年轻了,整个太仆镇沉浸在无与伦比的幸福和快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