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当值的侍女、侍卫,桂屏殿内,已无他人走动,赵安彤想必也累了,冰儿、采萱服侍她就寝,将主殿的殿门关上。各屋的烛火也逐渐黯淡,桂屏殿,以及整个泰安宫,都在夜色中熟睡了。
西偏殿中,赵祯却还没有入睡。只见她在门口望了望,随后关了门,走到内室的梳妆桌前,打开桌上的一个小匣子,匣子里装着几样寻常的首饰。赵祯轻轻地提了提那匣子内侧,原来这匣子下面还有个暗层,里面只放了几支香,赵祯拿了一支,又把放着首饰的那层放了回去,转身在蜡烛上点了香,走到靠窗的一张小桌旁,桌上放着一个香炉,把点好的香插进香炉,随后吹熄了蜡烛,却还是没去睡,反而径直走到外室,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起来。
等那香燃了一半,赵祯的房门被轻轻地推开了,一个黑影一闪身,闪了进来,马上又关了房门,这一系列的动作,几乎是在一瞬间完成的,甚至没有带起一丝风,连屋外树上新出的嫩叶都不曾惊扰。
赵祯在门开的一刻,马上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忙迎了上去,让来人坐了主人的首座,自己在下面垂首站立。屋里没有点蜡烛,只有一线月光从窗户的缝隙里透进来,看不真切首座上那人的面容。
待得那人坐定了,赵祯恭敬地向其行礼道:“恭迎副宗主!”
却看座上的那人,是一个女子,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一袭紧身黑衣,一头黑发也被一条黑色缎带束起,让人无法看清椅子上竟然坐着一个人。
看这人的装束,再加上赵祯对她恭敬的态度,显然该人并非桂屏殿的人。
“副宗主,她们已经出发了。”赵祯道。
那黑衣女子点头道:“嗯,你向郡主求了璃火令牌给艾云,想必这一路上应该不会有什么阻碍。等她们到了都城,你好好照顾浅雨小姐。”
“是,副宗主。”赵祯应道。说完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那黑衣女子倒是看出了赵祯的犹豫。
“属下不敬,并非是怀疑副宗主的话,可是我和郡主一同长大,说句不敬的话,我与郡主情同姐妹,属下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郡主给的,此事关乎郡主的命运,所以还是忍不住斗胆求副宗主告知,浅雨小姐她,真的可以助郡主一生平安坦途吗?”
“你入本宗时我告诉你的本宗第一条宗规你还记得吗?”黑衣女子没有回答赵祯的话,反而问道。
“当然记得,属下不敢忘。入本宗,福荫千载,然,集气数于身,不得辅政,止于心,归于静。”赵祯答道。
“既然如此,我又有什么理由加害郡主。”黑衣女子淡然的答道。
“是,属下担忧郡主,太多虑了,请副宗主责罚。”
“责罚倒不必了,你也是护主心切,只是你要知道,本宗对于那些荣华富贵权力钱财是没有半点觊觎的,我既是副宗主,定当更加身体力行,加害郡主,对我又有什么益处,再者,我若想加害郡主,当初又何必帮你去救她。”
“是,属下谨记。”
“好了,想来再有三、四日,她们就该到了,到时候你带着浅雨小姐去见郡主吧。”
“是。”赵祯弯腰行礼,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座上已经没有了人影。
泰安宫外,即使是都城,也有卸下繁华的时候,宽阔的街道纵横在烛火交映的民宅间,延伸到高大的城墙边。
出了泰安宫的宫门向西,不多时,就能看到一座深宅大院,高墙阔瓦,朱门金匾,上书“孔府”。
这就是孔梁的府邸。
今日在殿上,城主应了出使一事,孔梁和大少主都高兴的很,大少主专门准备了晚膳,君臣二人,亦是师徒二人觥筹交错相谈甚欢。孔梁喝了不少酒,晚膳后大少主派人护送孔梁回府,孔梁回来就想回房歇息,一边往后院走,一边问管家,今天有没有发生什么事,管家孔图回报道:“老爷,今天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傍晚的时候有个叫杜鸿波的,说是吉星镇来的,有封书信,要交给老爷,我看老爷带回话来,说不会来吃晚饭,就先打发他走了。”
“吉星镇?姓杜?”
“是,老爷。”
“知道住哪吗?”
“知道,他走之前倒是说过的。”
“那你快派人去找他来,带到书房来。”
管家一听孔梁这么晚了还要见这位,马上下去派人去杜鸿波住的客栈去找,杜鸿波住的倒也不远,想来也是为了来孔府方便,没多久,管家就带着杜鸿波到了书房外。
“老爷,人来了。”
孔梁一天本就疲乏,又喝了酒,等人的功夫,已经迷迷糊糊的快要睡着,听到管家的声音,从软榻上下来,坐在书桌后面的椅子上,道:“进来吧。”
管家推门而入,带着杜鸿波进来,又关门出去。
杜鸿波见到孔梁,躬身行礼道:“小人杜鸿波见过孔大人。”
孔梁道:“你是吉星镇杜家的?杜宾白是你什么人?”
“回大人,正是家父。”
“哦,你是杜宾白的二儿子吧,都长大成人了,不错,不错!看来比你哥哥有出息啊,哈哈哈!怎么,这次来,有什么事吗?”
“家父让我给大人送一封信。”说着,杜鸿波拿出一封信来,交给孔梁。
孔梁看到信封了蜜蜡,杜宾白又派了自己的儿子来送信,想来是很重要的事,于是赶紧拆了信。
看了半晌,终于抬起头来,对杜鸿波道:“回去转告你父亲,事情我知道了,他做的很好,这样看来,我当年做的事情,是做对了。哈哈哈!”
“是,小人定当转告父亲。”
“好了,信送到了,你可以回去了。”
“是,大人,小人告退。”说完,杜鸿波转身走到门口,开门离开。
一路走到客栈,杜鸿波的拳头攥的越来越紧,孔梁的那句“比你哥哥有出息啊”深深的刺痛了杜鸿波的心,这么多年,还没有谁能当着自己的面这样调侃哥哥的,可是今天,这个孔梁,就这样肆无忌惮的拿哥哥的事情当做茶余饭后的笑料一般,让杜鸿波心里对于孔梁的恨,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七年前,杜鸿波的哥哥杜鸿翔,跟着几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在酒楼酗酒闹事,失手用花瓶砸死了同行的一人,被砸死的是辽城北部松卫镇上做茶叶生意的大户人家的少爷,家里钱财万贯,任凭杜宾白提出赔多少钱,人家就是不同意,非要置杜鸿翔于死地,杜宾白辗转托人,把半辈子的身家都砸了进去,总算托到了孔梁这里,孔梁看到白花花的银子,也就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松卫镇的那家,就算再怎么有钱,也不过是个生意人,又怎么敢和孔大人拼命,只好拿了杜宾白的钱,了了这件事。
杜宾白总算救回了儿子,去向孔梁道谢,孔梁却又趁机要挟杜宾白,让杜宾白日后好好当他的眼线,否则这杀人的命案,说不定什么时候东窗事发,杜鸿翔免不了还要受那牢狱之灾。
杜宾白有苦说不出,自打那时起,逢年过节给孔梁送礼进贡,只求孔梁忘记当年之事,不要再起风雨。
所以杜宾白看到持璃火令牌的浅雨三人,犹豫再三,还是写了信给孔梁,希望这个消息对大少主的少傅来说,是个重要情报,以此换取孔梁对杜鸿翔之事高抬贵手。
杜鸿波自然知道祸事皆因哥哥自己不争气,可受了孔梁的奚落,心中难免不平的想,孔梁这么多年,收了自家多少钱财不说,还害父亲这么大年纪做这通风报信的下作之事,又当面耻笑哥哥,丝毫不留情面,他孔梁无非就是仗着自己是大少主的少傅,权倾朝野,目中无人,我一家任其践踏这么多年,早晚我要让他加倍偿还!
杜鸿波带着满腹的怒火回了客栈,一晚辗转无眠,第二天一早,就上路回吉星镇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