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炎府上的气氛极其紧张,但人丁却异常兴旺。
余炎坐在上首,一言不发,下面人人揣着袖子,小心翼翼,知道余炎心里正憋着火,谁也不敢吱声。看那阵势,真真像是在文政殿议事的君臣。
时间久了,屋子里一度的安静,众人有些麻木,淡淡的熏香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忽闻“啪”的一声,把一个险些打盹倒在前面那人背上的人吓了一跳,赶紧挺了挺腰杆,站直了,抬眼望向上座。
这一看不要紧,正好和余炎的目光相对,余炎喷着火的目光差点把那人烧焦。
只见余炎又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道:“平日里白白养着你们,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们,如今连打仗这么大的事,竟然到战报来了我才知道!是谁说这东沧城的一草一木都逃不过你们的眼睛,是谁说不管哪个地方有风吹草动你们都会知道?!一群废物!废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竟然还有人能心宽得昏昏欲睡?我说的就是你!给我滚!明天就给我滚出都城,永远都不用再回来了!”
余炎盛怒之下,就把那昏昏欲睡之人赶出了府,还革了他的官。可怜那人辗转买了个小官,还没把那椅子坐热,就被赶回了老家。
众人更加不敢说话,余炎又骂了一阵子,好歹先把火气消一消,知道这样骂着也无济于事,缓和了一下,道:“你们有何看法?”
众人都看向左恒泽,知道他和余炎走的最近,也最得余炎赏识,都盼望着左恒泽能说点什么让余炎高兴的话,以解大家之围。
果然左恒泽不负众望,上前道:“大人,此事太过蹊跷,虽说这里的人能知道东沧城的一草一木这话,多少有些托大,可是打仗这么大的事,却也总不至于瞒的这么不透风。”
余炎点了点头,深以为然,之所以发这么大的火,就是因为这事自己竟然事先毫不知情,于是问道:“依你看,这事是怎么个情况?”
“这……”左恒泽想了想,却没有往下说。
余炎看到左恒泽欲言又止,又看了看众人,道:“你们都回去吧,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该做什么不用我交代了吧,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别说你们,就连我的位子也不用坐了!”
众人如释重负,鱼贯而出,马不停蹄的去忙各自的事情去了。
“左大人,现在可以说了。”
“余大人,事情发生的突然,在下这些也都是推测,尚未来得及求证,大人权且先一听。”
余炎点头,左恒泽继续道:“大人,那战报上说,这次攻打堇渊城所用的武器,和上次我们从集安镇出兵攻打时用的武器很像,再加上从集安镇攻打堇渊城,地理位置上最为便捷,那集安镇又轻车熟路,所以在下不得不怀疑,这次攻打也是从集安镇发的兵。”
余炎先是点了点头,继而道:“是值得怀疑,可是从集安镇到战报上列的那三个镇,难免还有些路途,集安镇又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军队、粮草带过去而不漏一点风声呢?”
“大人忘了吗?上次我们打下了堇渊城的三个镇,都是集安镇直接接管的,从那三个镇再一路往南接着打,比从集安镇还要方便得多。”
余炎恍然大悟,道:“的确,我怎么忘了这事。也只有从那三个镇发兵,才能躲过我们的耳目。如果真的是从集安镇发的兵,那就一定是城主下的令了。”
左恒泽点了点头,看余炎皱着眉头沉思,也没再说话打扰。
余炎捋着胡子,沉默半晌,道:“可是如论如何,城主他也不像是有这份谋略的人啊!”
左恒泽思索了一下,道:“大人,联系起这些情况,倒让我想起个事来,只是此事可能干系重大,在下不敢妄自揣度……”
“你但说无妨,我自会去核实。”
“是,大人。上次我们攻打堇渊城后,集安镇镇守派人来给城主呈报公文和战利品,大人可还记得那人?”
余炎摇了摇头,心道,那样的人物,我有什么必要知道?
“那人叫赵泊君,我原本对他也是没怎么留意的,可听说以前谢遗韧在集安镇当军将的时候,他是谢遗韧的副将,和谢遗韧的私交甚好,而那谢遗韧……大人,他可是任宇文的至交啊!”
如果说谢遗韧和赵泊君都激不起余炎的兴趣,那“任宇文”三个字,却像一把针一样刺进了余炎的心。二人同殿为官,争斗了半辈子,安世麟在世时,始终不让二人有太大的悬殊,这让余炎一直都不能大胆地施展拳脚,始终都觉得被任宇文压制着。任宇文告老后,朝堂之上才成了余炎一个人的天下,没有任宇文的日子,过得舒坦的不得了。如今再次提起任宇文,又让余炎怎么能不警惕。
感觉到余炎的情绪变化,左恒泽没再继续说,留给余炎充足的时间去意识到此事的重大。
“那赵泊君做了什么?”余炎思考良久,问道。
“他在城中逗留了多日,被城主召见了几次,不过每次都是单独召见,连侍女侍卫都没有在场,所以说了什么,实在不得而知。在下当日有些许疑惑,可是却没有重视,这是在下失职,请大人责罚。”
余炎想了想,摆了摆手,道:“也罢,当日谁又能想到今日之事,你还是下去派人仔细查查那赵泊君,看看那任宇文是不是还不肯认命,还要兴风作浪不成?”
左恒泽应了,就准备退下,却听侍卫来报,有个宫里的侍卫求见。
余炎让那侍卫进来,也让左恒泽再留一会儿,看看那侍卫所为何事。
那侍卫进来,显然是熟门熟路的,看到左恒泽也在,有些犹豫地看着余炎,余炎道:“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那侍卫放了心,道:“余大人,刚才我在城主房门外,听到城主和江管事的谈话,觉得此事可能比较重大,应该报大人知晓。城主说,‘我就是安排了打仗了怎样?我自己的城池,还做不了主不成?!’”
余炎一听,手握着椅子的扶手,暴起了青筋。
果然是他!如此看来,那他背后必有人支持,除了那任宇文,还有谁有如此胆识和本事能布置的如此周密,更何况,如此想要支持城主而离间我的,十有八九只有他了。
左恒泽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没说什么。
“还说什么了?”余炎咬着牙问道。
“城主和江管事说话的声音小,小人也是时断时续地听着,可城主说这句的时候看样子是发怒了,我听得倒是十分真切,后面几句,小人倒是也听到了,可是大人,小人……”
“支支吾吾做什么,快说!”余炎心中越发笃定是任宇文在偷偷支持安辞洪,更加气急。
那侍卫只好小声道:“江管事劝城主好好跟余大人解释此事,可城主却说,说……大人的权都是他给的,城主要是不想给大人权力,大人不过是……是……”
余炎忍住没发作,阴阴地说道:“是什么?”
那侍卫支吾了半天,道:“是一介草民……”
余炎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刚想大骂,却又忍住了,平复了一下心绪,对那侍卫道:“你做的很好,本官自然不会亏待你,以后你还要继续努力才是!先下去吧!”
侍卫千恩万谢地下去了,余炎自然少不了好好打赏他。
“果然是他派的兵!好厉害的手段!我的权力是他给的?哼!他大概忘了自己是怎么坐上城主之位了吧!”
左恒泽低头不语,余炎继续道:“如果果真是那任宇文所为,那他必然不会就此收手,想必还想重回文政殿吧,你下去再查查他以前的那些党羽,定有混在我这里与他里应外合之人,务必要先铲除掉,否则以后我们做什么都有人在窥探!”
见余炎似乎认定了任宇文就是幕后主使,左恒泽心一宽,连忙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