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东土,东海之滨,广袤的山脉绵延向南,无边无际。
起起伏伏的青苍点翠中,千阁万楼隐现,或红砖白瓦,恢弘大气,或雕栏画栋,典雅端秀。
山脉边缘,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背着装满药草的药篓,手中拿着小药锄,在崎岖的山路中矫健前行。
少年个头挺高,只是略显单薄,身上的简朴灰衣有些小,露出了手腕、脚踝,肩膀处还打着些补丁。
虽说衣衫破旧,但他的气质却非常出众,清秀的脸庞尚显稚嫩,线条柔和但不阴柔,一双眼睛尤为好看,大大的,黑白分明,纯净的好像高山冰泉。
他不薄不厚的嘴唇习惯性的抿着,带着浅浅的笑意,头发用一根麻绳随意的束在脑后,将散不散,很有一股子出尘味儿。
少年名叫苏三,是至圣阁一名外阁弟子捡回的弃婴。
“今天运气不错,采到了一颗百年血参,正好拿来给爷爷枯败的身体补充血气。”
少年苏三哼着山野小调,踩着初夏午后略显热辣的阳光,行走的脚步十分迅捷稳健。
很快,一座矮山出现在视野中,风景秀丽,一条清澈的溪流玉带也似,斜飞于山体半腰,远远看去,如仙子束腰。
山名‘带溪’,是苏三居住的地方。
苏三沿着修整过的山路向上,过得一个漫坡,山势渐缓,宽阔的山顶建有几十户石院,和内山那些亭台楼阁相比显得有些粗陋。
“已经离开大半天了,爷爷瘫痪在床,多亏马婶在我离开时帮忙照看,该好好谢谢她才是。”
苏三想着心事,倒是没有注意到山村的气氛有几分凝重,街旁一些站立的村民看他的眼神或讥讽,或怜悯,或冷漠……
直到苏三走到自家破败的石院前,看到狭窄的小院挤满了人时,他才有了些不详的预感。
“爷爷!”
苏三慌张喊了一嗓子,挤开人群,冲进正堂,看到地面一张凉席之上,躺着一位老人。
老人身形枯瘦如柴,宛如一具骨架,浑浊的老眼此时外凸着,布满了青红血丝,早已无神,看着十分可怖。
苏三只看了一眼,登时觉着天旋地转,站立不稳,跌坐在老人身旁,手指在老人脸颊轻抚,哀嚎无声。
“三儿,节哀,你爷爷当年为了给你采元源果,被守护的恶猿拍断了脊骨。这八年来瘫痪在床,遭了大罪了,今日仙逝而去,倒也算是解脱。”
一个低矮中年胖子上前安慰苏三,言语温和,圆盘一样的肥脸上神色哀伤,看向苏三的目光很慈祥。
“我走的时候爷爷精神挺好,还和我说了好久的话,怎会突然便死了?我不信,我不信!”
苏三伸手慢慢将爷爷怪睁的眼睛合上,忍着悲痛停止哭泣,站起身来,高声嘶吼。
他纯净的眼眸充了血,狠戾的目光在小屋人群中扫过,令得的很多人退缩,不敢和他对视。
“小杂碎,你什么意思,难道是我们大家害了你爷爷不成?”一个矮胖墩少年阴阳怪气的叫嚣,“就你家这破烂地方,我们还图你家财不成?”
苏三握紧了拳头,死死的盯着作弄欺辱自己八年名叫宋明的矮胖墩少年,牙齿咬得脆响,目光阴冷,最终却仍是选择了默然。
中年胖子伸手在矮胖墩少年脑瓜上拍了下,吼道:“小兔崽子,怎么说话呢?有了冤屈可不是靠吼解决的。”
狠狠瞪了眼还欲辩解的宋明,中年胖子笑着对苏三说道:“三儿,别跟宋明一般见识,你们打小就好,他性子急这你也知道。
苏老爹这些年就是吊着口气呢,这死了也属正常,你家的情况大家伙也都知道,没谁会惦记。”
苏三看着中年胖子,突然一笑,说道:“宋山,多谢提醒,我明白着呢,不会冤枉好人。”
叫宋山的中年胖子神色一僵,面上有些不自然,细缝中的眸子闪过冷芒,不过马上便又变得温和。
苏三在人群扫了一眼,看到角落里的一位中年妇人,上前说道:“马婶,上午我托您照看爷爷,您能仔细和我讲讲事情的经过么?”
马婶往人群里缩了缩,低头不敢看苏三,怯怯说道:“三儿,我、我午时给苏老爹做了些稀面片,服侍他、他吃下,而后回家做饭,再回来时……呃,苏老爹已经过世了。”
苏三闻言低下了头,清秀的面庞此刻变得有几分狰狞,嘴角却带着无奈苦笑。
“谢谢马婶,这是我早间在山林打的药兔,马叔身体不好,你拿回去给他补补身子。”
苏三良久抬头,脸上恢复了平静,从背后药篓拎出一只兔子,递给了马婶。
马婶木然的接过,等反应过来,看到苏三转过身的背影,登时哭了,张口欲言,却被旁边一个憨厚汉子急忙捂住了嘴,拖拽着离开了屋子。
苏三放下药篓,伸手将老人的尸体抱起,说道:“大家伙散了吧,我爷爷以往没受伤的时候,虽对大家有些帮助,却不足挂齿,大家可别过于悲伤了。
我爷爷最看不得他人受苦,若天上有灵,见你们痛心,他也会伤心的。”
苏三的声音很大,足以传遍整个院落。人群死一般的寂静,大多数人面色羞愧,却无人挺身说话。
苏三见状微微叹气,向外走去,宋山却在苏三快要跨过门槛时拦住了他,眼睛含着泪水,似是难以启齿。
他沉吟许久,才说道:“三儿,你遭此大难,我们大家伙都于心不忍,叔叔我更是难过。
有些事本不该说,但……哎,我还是直说好了,你也好早些将苏老爹下葬。
前些年,你还小的时候,苏老爹在我家见到一块古玉,虽说不值钱,但那却是家传的宝物。
苏老爹看上了眼,十分喜爱,你也知道,苏老爹于我有恩,我不忍他老人家有憾,便将古玉赠给了苏老爹。
如今……呃,三儿,古玉在你这也没用,你看是不是可以还给叔叔。”
人群开始有些骚乱,不少人的眼神都有了恨意,却仍没人出声。
苏三看着宋山那张胖脸,心中的怒火简直要燃烧掉五脏六腑,牙齿咬着嘴唇,丝丝猩红的血液从嘴角淌下。
“我给你!”
苏三一字一顿说话,腾出一只手来,从怀中掏出一枚古朴血玉,递给了宋山。
不去看宋山激动的样子,苏三迈过门槛,出了屋子。
外边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风轻雨柔,可为何打在身上,却是刺骨的冷?
苏三走过人们让开的通道,边走边道:“宋山,我爷爷救过你的命,我代他谢谢你今日的报答。
各位叔叔婶婶,我也感谢大家的沉默,你们教会了我何为人心。
我,苏三,有‘恩’必报!”
苏三离开了院子,挺直的身子像一把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