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开始了疲于奔命,寻找谋生之路,他尝试过许多生意,比如去HLJ倒卖木材。HLJ北大荒那边,零下三十五度的严寒,简直能把人给冻僵了。而且饥一顿饱一顿的。他觉得就自己这小体格,折腾时间长了,非交代了不可。
这让他不由得想起了在企业里的情形,当初在单位里上班的时候,尤其是冬季上夜班,也是很冷的。暖气的热量总是温吞吞的,再加上交接班室的门窗关闭不严,漫漫长夜非常难熬。睡觉的时候至少要准备两件棉大衣,上身穿一件,双腿再裹上一件。棉大衣最好是带帽子的那种,能够把头部也裹上。但即使这样,时间一长,寒意也会慢慢浸透身体的每个部位。有的员工干脆伏在暖气片上睡觉,管这叫趴暖气。但暖气片毕竟就那么几片,不可能人人都去趴暖气。江文学就想出个办法,买了个橡胶热水袋,临睡觉时烧上一壶开水,灌好热水袋,塞进棉大衣里面。怀中捧着个热水袋睡觉,能够睡得很安稳。以此度过漫漫寒夜。
夏天的日子也不好过,尤其是到了盛夏,一到夜里,蚊虫的叮咬简直令人不胜其烦。没办法,只能点蚊香。交接班室的面积比较大,点一盘不够,至少需要两盘。一宿下来,整个房间里烟气缸缸的,异味难闻。蚊子熏啥样了不知道,人却被熏迷糊了,头昏脑胀的。
他们也曾尝试过使用电风扇驱蚊。就是人躺在椅子上睡觉,脚下摆个电风扇,让电风扇的头摇摆起来,吹出来的风就在脚下扫来扫去的,让蚊子没有落脚的地方。这个效果果然不错,但就是让人有些担心,经常这样吹下去,会不会吹出关节炎?
江文学还在媒体上看到过有厂家出售电子驱蚊器的,是南方的一个厂家。驱蚊器的外型如手表大小,可以戴在手腕上。通过电脉冲信号模拟出蜻蜓振翅的声音,以此来驱走蚊子。江文学觉得这东西不错,还环保,就邮购了一个。结果戴在手腕上后根本不起作用。他干脆摘下来,在墙上寻找个蚊子,把驱蚊器凑近了去试,结果蚊子无动于衷。又找了几只试了试,亦是如此。
气得他把这东西顺窗户撇了。说什么有效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狗屁。也许这东西发出的频率只适合南方的蚊子吧,北方的蚊子听不懂。
江文学在穷困潦倒的时候,甚至跑到建筑工地去打工。他自嘲地想,自己现在算什么,放着好好的国企工作不干,竟混进了农民工的队伍里。自己究竟图的是啥?
当晚,他跑到街边的烧烤摊上,喝了8瓶啤酒,啃了20支羊肉串,10个烤鸡头,外加5个毛蛋(未孵出鸡崽的鸡蛋)。然后醉醺醺地回到建筑工地。觉得浑身燥热难耐,就爬到还没建好的五楼顶上,扒了个大光膀子,拽了块苯板做床垫,一头栽在上面,瞪大眼睛望着天上的星星。这段时间的所经所历如放电影一样在眼前闪过。渐渐的困意袭来,不一会就鼾声如雷了。
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爬梯子,爬着爬着,忽然一脚踏空,就坠了下去,坠下了无底的深渊。他一下子吓醒了,醒了发现自己两耳呼呼生风,腾云驾雾,身子正在急速地往下坠去。他顿时傻了,乖乖,自己真的掉下去啦?这可是五楼啊,自己这一下去,可就归位啦。
他蒙了,求生的本能让他手刨脚蹬的,“咚”地一声,他被拦腰硌了一下,随即又弹起来,腰部一阵酸痛。原来他落到一根钢丝绳上,身子折了个跟头,继续向下坠去,瞬间又砸到一张大网上,稀里哗啦一阵响,这张大网就被他砸塌了。轰隆一声,他裹着那张大网摔到了沙堆上。
原来,他在睡梦中不老实,折跟头打把势的,骨碌到了楼沿上,然后顺着楼沿坠了下去,结果让空中横过来的一根钢丝绳给挡了一下,然后又跌到了安全网上,最后与安全网一起落到了沙堆上。他从五楼掉下来,竟然毫发无损,这也算是个奇迹吧。
此时,他从睡梦中彻底醒了。却发现自己还好好地躺在苯板上,满天的星斗依旧,只是身上被蚊子叮了几个大包,又疼又痒。而且头发湿漉漉的,都让冷汗都给浸透了。
他终于记起来了,自己从五楼坠落的场景确实发生过,只不过不是现在,而是在若干年前,那确是惊心动魄的一幕。可……自己为什么不吸取教训呢?难道还想让这一幕重新来过一遍吗?若是再有这样的情形发生,恐怕自己就没那么幸运了。想到这他再也坐不住了,扑棱一下坐起来。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他并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后福,倒是尝遍了人间的辛苦。
那次的坠楼,虽然身体上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是如果说什么后遗症也没落下的话,也不尽然。因为每当他跟别人说起自己在企业里那些年发生过的事情时,人家都不信,问他多大了?他说我三十二呀。人家说得了吧,三十二能经历过那么多事?你说的那些事,尤其是小时候捡马粪的情形,发生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你怎么可能经历过?如果说你是五十二还差不多。
这下他也糊涂了,是啊,人家说的也有道理。可是自己明明是三十二嘛,怎么会是五十二呢?而且,他反复查看了自己的身份证和户口本,没问题啊。如果说他从楼上掉下来摔傻了,精神错乱了,抑或是摔得返老还童了,可是户口本上的出生日期不会错吧?自己的父母更不会记错啊?难道他们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他真是百思不解。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索性也就不去想了。
眼前的视线里,是卷扬机的龙门架,像个巨大的门框似的直插云天。他想起民间有个传说:无论是盖房子或者建楼的时候,必须在高处插一面红旗,或者在房梁上拴根红布条,假如这些都没做,那么最起码也得放一挂鞭。总之必须得有这样一个仪式,否则肯定会房倒屋塌不可。
经历了这么些年的风风雨雨,江文学对这些迷信的说法嗤之以鼻,他压根就不相信。他抬头看了看,在月光的映衬下,卷扬机龙门架的顶端还真的有面旗帜在夜空中飘扬。对了,白天曾看见过,那确是一面红旗。
老子今天就不信这个邪了。他往自己的手心里吐了口唾沫,双手攀住龙门架,手脚并用,如同猴子爬杆一般攀了上去。他这一举动很疯狂,稍不留神,就可能摔得粉身碎骨。不过他对自己有自信,他的身体一向轻捷灵便,攀爬的技巧占着一绝。有一次他跟家里闹矛盾,离家出走。可是上哪儿去过夜呢?那时父亲的单位新分了一套房子,全家人还没入住呢。他就骑着单车一溜烟到了新房,扛起单车,噔噔噔上了四楼。可他并没有新房的钥匙,就把单车先放到房门口。然后他从缓步台处的窗口里钻了出去,扶着窗框将身子探出窗外,自家的阳台就在眼前,此时他距离阳台还有一米远。他看准阳台的边缘,双手向前一扑,就扒住了阳台的边缘。此时,他双手搭在阳台上,而双脚还留在缓步台的窗台上,身体呈60度角倾斜着。他与阳台之间还挡着一扇敞开的窗户。此时,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倾斜出去的身体是退不回来了。要么跃上阳台,要么坚持不住坠下楼去。如果往阳台上跳的话,还要注意不能刮到挡住自己身体的窗户。
他望了望黑沉沉的夜色,深深地吸了口气。此时他不敢往下看,如果此刻心里发虚,手发抖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他屏住呼吸,卯足了劲儿,身子往上一纵,如狸猫一般跃上了阳台。
回忆着这些往事,他已经攀上了龙门架的顶端。虽然夜空里连点风丝都没有,可他还是能感到龙门架在微微晃动。他顾不得这些了,伸手去拔红旗的旗杆,可是旗杆被牢牢地拴在了龙门架上。他又伸手去抓旗帜,那红旗历经风吹日晒,本已经糟了,被他一扯,嗤啦一下就撕开了。他一扬手,那些碎布片就飘飘扬扬地飞走了。
他心说,我倒要看看,没有这面破旗,这幢楼就会塌了么?
除了干这些荒唐事儿,他还倒卖过重油。就是从炼油厂买出重油,兑上水,再卖给需要重油作燃料的企业。那么兑上水谁还会买呢?当然有人买了,只要给购买方的厂长碓上钱,对方当然是睁只眼闭只眼了。反正重油是用来做烧锅炉的燃料的,只要多放置些时间,等油水分离后,把水过滤掉就可以了。又不是自掏腰包,油里有点水就有点水吧。
那段时间他赚了不少钱。用他的话说,这哪里是卖油啊,分明就是卖水。
但干这行风险太大,毕竟是做违法生意,一旦被人举报,自己就得吃不了兜着走。另外,运输油类必须办理危险化学品运营许可证,并由专门的车辆运输。他觉得干这行不是长久之计,所以也就没有购买车辆。每次运输重油都是外雇车辆,这样赚到手的钱,其中的很大一部分,都花在了雇车上,自己所剩无几。所以,没多久他就不想干了,打算另起炉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