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乘客多起来。江文学的小腹也鼓胀起来，啤酒喝多了。他抬手喊乘务员：“对不起，我要下车方便。”
乘务员示意司机停车，同时催促道：“给你两分钟啊，快点。”
这泡尿憋的，足足尿了三分多钟，肚子一下轻松多了。他娘的，啥东西憋着也难受啊，摆平了才消停。
他撑着伞慢悠悠往回走，那车和满车的乘客还等着他呢。
每逢想起这些，江文学都感慨万千，想想自己当初是多么的不容易，那段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但幸运的是，他挺过来了，而且干出了名堂，他成功了。当今社会，评价任何事情都不看重过程，而只看结果。结果才是最重要的，以成败论英雄嘛。他终于可以长出一口气了，一切都走上了正轨，他功成名就了。开了家浴池，虽然算不上什么丰功伟绩，但对于一个普通百姓来说，足可以了。
听说他开了家浴池，而且经营得风生水起，不少亲友都闻风而至，趋之若鹜般找上门来，想让他给安排点差事干干，想分得一杯羹。比如他堂姐就提出想做女宾部的主管。但却被江文学挡了驾，亲属一律不要。
他拉下脸来，撇开顾忌，实话实说道：“我不怕你们不爱听，如果录用了亲友，那么碍于情面，我就不能放开手脚管理了。而那样的话，就会对浴池的发展不利。反过来，如果我大胆管理，一视同仁的话，就会得罪亲友。因此请你们理解我的难处，不要让我陷入两难的境地。而且长痛不如短痛。我的决定是：亲友一个也不要。”
他深知，此刻黑下脸来拒绝，总比一旦发生矛盾再撕破脸强。此时亲友恨自己只是一时的。一旦录用后再撕破脸，将亲友开除的话，那么亲友们就会恨自己一辈子。
他为此得罪了不少人。但他铁了心一定要坚持这么做，必须让管理走上正轨。
但他也对亲友们表示：“我欢迎你们随时来洗澡，我保证一分钱也不收。”
亲友们对他的表态嗤之以鼻，“哼，洗个澡才几块钱？”
江文学说：“几块钱不也叫钱吗？咱们老百姓居家过日子，不都这样么，能省则省嘛。万贯家财，不都是从几分几角攒起来的？”
然而此时，风云突变，浴池的危机已经初现端倪了，经营状况一天不如一天，每况愈下，已经跌入了谷底。这一现象从入夏以来就开始了。天冷的时候，来浴池洗澡的人，图的是一个暖和。因此冬季经营状况普遍较好。但是入夏就不同了，老百姓很多人家里都有浴缸，卫浴设施齐全，谁还到澡堂来洗澡？
他曾征询过浴客的意见，问他们夏天还来洗澡的理由？
浴客说：“不错，夏天在家里也可以洗。但要洗得这么舒服，得放多少水啊？”
那么浴池除此优势之外，还有什么办法能把顾客吸引来呢？他苦苦地思索着。
浴室的成本主要来自6个方面：房租、水、电、燃气、人工和辅料。辅料包括毛巾、梳子、沐浴露、牙刷、吹风机等等。这些都是刚性需求，哪一样也不能少。
浴池每天用水量在25吨上下，一个月按30天计算就是750吨。如果全部使用燃气，来不及烧，又贵，实在有些用不起。所以，江文学也会从外面“买水”。买来的水有七八十摄氏度，兑上冷水就能直接使用了，而且也节省燃气。现在他每隔一天就要买5到10吨的热水，每吨热水价格在40元左右，每个月光买水就大约支出5000元左右。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资。
通过考察他发现，有的大众浴池为了维系生计，缩短了营业时间，到中午12时才开门营业。
大众浴池的赢利空间越来越小，而成本却在不断上涨。
而他既不想涨价，也不想把浪费水的老年人赶走，更不想给员工降工资。在微利的状况下艰难运行，搞得他压力山大，焦头烂额。
在如此困境面前，李闯终于忍不住了，跟他说：“老板，实在不行，咱们就把澡票的价格稍稍往上提点吧？”
江文学不住地摇头，叹了口气道：“李主任，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因为市政府给洗浴行业设了个门坎：为了便民利民，凡大众浴池人均浴资小于或等于10元的，可享受略高于居民用水综合水价的优惠价格。
但是，如果浴资稍一涨，这种福利就享受不到了。综合水价一下子就会跃升至每立方米10元，甚至更高。也就是说，无论是从便民利民的角度出发，还是考虑浴池的经营成本，浴资的价格都不能涨。
而且一涨价，浴客就有大量流失的风险。那样一来，健康浴池好不容易攒聚起来的人气也就散了。在目前他们还立足未稳的情况下，绝对不能这么做。
可是，出路在哪儿呢？难道红红火火的那段美好时光仅仅是昙花一现不成？
江文学想起了自己经营浴池之初的那番忙碌和劳心费神，当时忙着办理个体营业执照，准备身份证复印件，还有店面房产证复印件。以及到当地的工商所办理工商营业执照、申请发票。还要去卫生部门办理卫生许可证和从业人员健康证，去消防局办理消防证。装修店面，购买锅炉，沙发、吊灯等。浴池的湿气重，天花板很容易受潮渗水，需要经常翻修，装修成本很高……
难道自己所付出的这番辛苦都要付之东流？虽然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可这路到底在哪儿呢？
正当他焦头烂额，理不出头绪的时候，胡二跑来找他。一进门就幸灾乐祸地嚷道：“老板、老板，我今天算开了眼了。”
江文学无精打采地瞟了他一眼，一看这小子的那副模样，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儿。他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开什么眼了啊？”
“就在刚才，一个女浴客，光着个腚，一丝不挂地从女浴池里跑出来了。你说可笑不可笑？哈哈哈。”说着，忍不住又是一阵大笑。
江文学的脑袋嗡了一声，真是怕啥来啥，这消息一点儿都不可笑，他一点儿也乐不起来。因为这种事如果发生在大街上，他也许会像胡二一样开心。可是却偏偏发生在他的浴池里，他能脱得了干系吗？现在是非常时期，正需要息事宁人，平稳过渡呢。却偏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果是个男的光不出溜的跑出来倒也罢了，而偏偏是个女的。女人的难缠他是领教过的。一旦这女人不依不饶地跟浴池闹，自己的生意能不受影响吗？
此刻，胡二这个脑子短根筋的蠢货竟然还笑得出来？这家伙真是没心没肺。江文学恨不得踹他两脚。他面容严肃，冷冷地说道：“王雨呢，她知道这件事吗？”
看到江文学那冷若冰霜的样子，胡二这才回过味来。于是也收敛了笑容，回答道：“她知道，正在处理呢。”
“那你快去告诉她，一定要把这件事处理好。我不希望留下任何隐患。”
胡二答应一声，赶紧溜了出去。
原来，刚才女浴池里有人打架。一名挨打的女浴客慌不择路，竟从浴室里逃了出来。还好，这件事与浴池方面没有直接的关系。但也存在着管理不到位的问题。幸好王雨伶牙俐齿，把当事双方狠狠地批评了一顿，说她们扰乱了公共秩序，严重的话还要受到治安处罚呢。
王雨善于掌控复杂的局面，弄得打架的双方都没词了。所幸走光露点的那位女士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听了王雨一通暴风雨般的训斥后更觉理亏，啥要求也没提，穿上衣服鸟悄地溜了。
不过，王雨做事考虑全面，担心她过后回过味来找后账。就把她叫住了。回头又说服了打人者，给了她一些经济补偿。让她不但不记恨浴池的管理方，而且还心存感激呢。
通过这件事的圆满解决，江文学对王雨更是刮目相看了，认为自己的眼光没错，选对人了。
不过，如何降低成本是当务之急。不迈过这个门槛儿，自己就会卡在与别的大众浴池同样的瓶劲中。只有突破了这个瓶劲，浴池才会有更长远的发展。这些天里，他整天都在思考着这个问题，花费了不少脑筋，愁得茶饭不思。
每逢他感到疲惫时，就要到浴池里洗个澡。洗去一路征尘和满身的疲惫。他真想一直沐浴下去，在水流的冲击之下，荡涤掉自己尘世间的所有烦恼。
每次出门前，他也要洗个澡，这样人才显得精神。他洗澡洗得渐渐上了瘾，一天不洗澡，他就像少了点什么似的。
曾经有一位住户发现自家的屋子漏水了，就赶紧上楼去找。这才发现，楼上的住户有洁癖，天天在家泡澡。而且把家中的整整一间屋子都装修成了浴室。直到防水层漏了，楼下的住户找上门来，才震惊地发现，原来自己卧室的头顶上，顶着整整一屋子的水呢！太恐怖了。
还有，二战时期的一些德国纳粹军官，也对洗澡非常迷恋，而且非常讲究。每天洗澡前都要用温度计去测水温，要求水温的误差不能超过两度。
江文学忽然想到，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贵人，谁又能离开洗浴呢？这行业应该是有利可图的，就看怎么经营了。
这样想着，透过水幕，他仿佛又看到了一丝希望。
这些天里，他整天往外跑，谁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不过都感觉他最近脾气不好，整天脸色铁青的，谁也不敢问。有时他领回几个知识分子模样的人，到浴池里各处转，又是考察又是论证的，谁也闹不清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