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将自己以崇德妃的身份待在宫里的事写信告诉韶幕潇。韶幕潇看了,也只回了句“如此甚好,替我好好照顾皇上”别无他话。
回信刚刚送出去泰康王便走了进来,说道:“你怎么还想着宫中的事,担心婉儿受萧月媛欺负么?”
韶幕潇道:“这倒不是,婉儿在宫中的处境自然是好的,皇上因为怕我的事情重新发生在婉儿身上,所以必定会好好照顾她的。萧月媛扮演了长时间的与世无争,是为了重获皇上的心,自然不敢明着伤害婉儿,你与她的协议已经达成,幽纯和荣歆自然是不会听命于她。我担心的是萧月媛除掉了我,便想要皇后之位了。虽有婉儿用我的身份压着她,但我韶家与她皇亲国戚的身份实在难以相比。婉儿又是个秉性天真的人,实在不能与之抗衡。这皇后之位怕是真的要给她了。给她倒也罢了,只是缚远将军拥兵自重,他的心思你我更是清楚不过,若萧月媛为皇后,父女二人齐心协力,只怕皇甫家的江山不保。”
泰康王道:“你考虑得极是。虽然立后之事自皇兄登基以来就一拖再拖,但现在群臣上谏,要求皇上立皇后以安天下,如今朝中已有大半数的官员是萧家的幕僚,所以萧月媛当选的机率是相当大的。只是萧月媛还是爱着皇兄的,大将军若是造反,萧月媛是绝不会容忍的。”
韶幕潇便道:“话虽如此,只是外戚干政,祸乱朝纲是避免不了的,如今唯有好好想一个对策。”泰康王道:“你的意思是,扳倒萧月媛?”
韶幕潇干脆的答道:“不,我的目标是缚远将军。”泰康王听后一凛,忙劝道:“他在朝中多年,更是三朝元老,威信颇深,根基牢固,党羽众多,只怕不太好……”韶幕潇道:“但是只有这样才能永除后患。一定有办法的,让我好好想想。”
韶幕潇沉思着,泰康王也许久不语,过了半日他才说道:“你回宫吧。”
韶幕潇一惊,没想到泰康王竟会说这句话,当初是他费尽心思把自己从宫中带了出来,如今又肯让自己回去,究竟为何意?韶幕潇便道:“你肯让我回去?”
泰康王颔首,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想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道:“实话告诉你吧。皇兄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我的计划,但他还是愿意陪我把这场戏演完,为的就是你。他想让你找回原本属于你的生活,而不是在皇宫中痛苦一生。你在这里心中也想着宫里的事,这本不是我和皇兄的初衷,你留着也无益,到不如回去。回去了,最起码能让你二人各自安心,就当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吧。你回去守在他身边吧!”
说罢便把自己王府的令牌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叹息着离开了。韶幕潇看得出来,他很不舍,也很悲哀。虽然自己在离开皇宫之时也早已立下决心不想再掺扰后宫之事,但皇上现在孤立无援的处境又不得不使自己忧心。她又该如何抉择……
转日一早,泰康王看见韶幕潇离开王府的背影,心中顿生凄凉,连早朝都称病没去,躲在王府里借酒消愁。
如今皇宫中的情势已于先前不一样了。婉儿虽是表面上的新宠,但她毕竟不是韶幕潇,她也不可能永远做韶幕潇的替身,皇上便让婉儿移去了熠华宫,留下崇馨宫作为自己怀念韶幕潇的地方。每每来到这里,皇上都能想起与韶幕潇在一起的一点一滴,久久不愿离去。
荣婉仪诬陷韶幕潇,虽没有证据,但早已被皇上晾在芳惟殿里许久了。因此事,皇上也知道了专宠的后果,对于后宫基本上是雨露均沾,连萧月媛也未曾例外。皇上虽然清楚泰康王的计划,却不知道萧月媛暗地里帮助荣婉仪。
她只不过是安安稳稳的在后宫之中不问世事,又在韶幕潇被害之时明面上帮韶幕潇说了两句好话,皇上便真的认为她悔过了。宁妃一下子从一个如同废妃之人升为了真正的宠妃,可谓是如日中天。
韶幕潇拿着泰康王府的令牌进了宫,前面所说之事她都一路从那些爱乱嚼舌根的丫鬟口中听说了,心中越发的紧张与害怕。她回到崇馨宫,见园里、屋里还保留得如原先一模一样,却早已物是人非了,回想着当初与皇上在一起的一幕一幕,不禁潸然泪下。她又来到偏殿,看见依旧摆在那里的古琴,轻指一弹,声音还如以前一样宛转悠扬,可知是皇上每日轻拂,保养甚好。这琴,见证过多少过往的幸福与辛酸,只可惜沧海桑田,以前的缱缕与温情再也回不来了。韶幕潇触景生情,坐在那里,弹起了悠扬的曲子:
独留梅,残雪泪,梅花心中有无谁,只望原君归。
花弄影,流水萍,只剩花间梦与痴,不懂人憔悴。
花非花,清水铃,烟云绕梁三日绝,伴侬笑千愁。
白羽飘,意寥落,飞天归去秋黄叶,晓梦泪无痕。
西窗听,醉卧栏,江山如画浓墨渲,一楼清风月。
寒潭水,波光敛,影映如花笑红颜,雾散人不见。
风丝如雪流转,宫阙若华年,巧笑倩兮美目盼,笔墨浓情春意染,蝶舞悠然。
此时,皇上刚下了早朝,换了常服正往崇馨宫去,正听见一支曲子从那里飘扬而来。皇上一惊,也顾不得什么皇帝的威严,甩下随从,直奔崇馨宫。
韶幕潇扶着琴,被皇上突然推开门的声音惊到了,缓缓起身,看着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的人,那么的熟悉却又那么的陌生;看着这个九五之尊的皇帝,因为听见了自己的琴音,不顾皇家颜面直奔这里,汗如雨下,只为与自己相见;看着这个曾经深深的伤害过自己的人,可自己无论如何都恨不起来他,只有无怨无悔的爱。二人互相注视着对方,有苦,有甜,有惊,有喜,心中竟不知是何滋味了。
皇上走到韶幕潇身边,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二人都没有说话,都在享受着这份迟来的幸福……
过了半日,皇上才慢慢的松开自己的手臂,注视着韶幕潇道:“潇儿,你怎么回来了,你不该回来的……我,不值得你回来。”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心里应是万般欣喜吧。或许只有在韶幕潇的面前,他才能放下皇帝的重担,与她好好说说话,自称一声“我”。
韶幕潇用手指轻轻附上他的唇,示意他停止说下去:“我很感谢你肯为我做那些事,你的苦心我都明白,我也从未怪过你,只可惜那么多年过去了,现在的我,早已回不去了。我如今只希望义麟一切都好。”
皇上看着韶幕潇精致的眉眼,欣然微笑着,猜到泰康王一定是将所有事情都跟韶幕潇说明白了,然而她此次回宫一定也有她的目的。皇上便道:“你且先歇着,我去命人再给你的房间收拾一下。”
韶幕潇忙道:“不必了,我不会久留。”皇上听罢,先是一脸惊讶,后又恢复了如常,神色黯然道:“嗬,是么。二弟一定对你很好,什么时候我再为你们送去一份贺礼。”
韶幕潇深知此言不是嫉妒,而是成全,坦言道:“我和泰康王以兄妹相称,再无其他。就算我现在身居泰康王府,但我始终不是那里的人。是我自己不想留在宫中,这里让我压抑的喘不过气。以前不想离开是因为心中还牵挂着你,如今有婉儿为你悉心照料,我也就安心了。”
皇上便道:“既然如此,就随你吧,只要你过得好,我便心安了。至于婉儿,我会好好待她的。”
韶幕潇释然的微笑着,这才将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道:“义麟,潇儿此次前来,还希望你提防一个人——萧月媛。”
皇上疑惑道:“我是看她自打入宫以来都安分守己,在你被诬陷时帮你说了两句好话,你当初说要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如今却又为何让我提防她?”
韶幕潇便解释道:“其实我一开始也以为她会改过自新的,但就因为她帮我说的那两句好话才开始怀疑她的。你想想她帮我求情时的情形,第一次是荣婉仪找来那几个证人认定了我与泰康王私通,后来是她的一句话将私通的罪名扩大到了欺君,意思就是说我欲混淆皇室血脉,更是她的这一句话将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我腹中的孩子。第二次便是我误服了红花导致小产,是她的一句话将众人的注意力从那碗安胎药上转移到了那盘糕点上,从而引出了后面荣婉仪言之凿凿的说辞,这不禁让我怀疑她们二人是不是早就预谋好的。你再想,我被禁足,谁是最大的受益者?我与荣婉仪接触不多,她又为何要百般置我于死地?”
皇上听后,冷汗涔涔:“如此说来,竟是萧月媛在背后操纵,想要得到皇后之位!”韶幕潇便道:“没错,她的心思越来越重了。只是这皇后之位不能给她,其中利害你比我清楚。”
皇上将萧家早已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萧家自他登基后暗地里动作频频,他清楚的很,他们胆敢如此便是因为宫里还有位皇妃替他们说话,又有将军替他们撑腰。
皇上连忙点头道:“这是自然。只是现在群臣进谏要求立后,他们想立的自然是萧月媛这位拥有尊贵血统的皇后,可是却万万不能立她。如今我也只能先将此事拖住,容后再议。”韶幕潇便道:“我会尽快向办法来改变局面的。”皇上笑道:“那我便静候佳音了。”
韶幕潇跟皇上讲明这些算是放下了一半的心,忽而又道:“潇儿还有一事,希望你能应允。”皇上便道:“只要是你说的,我岂能不应。”
韶幕潇道:“我到泰康王府听得了一件秘闻,原来辛顾琴与葑静王是青梅竹马,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心系彼此,只可惜当年的选秀拆散了他们的好姻缘。所以我希望能够让琴儿离开宫中,追寻她的幸福去。”
皇上听了甚是惊愕:“我怎么都不知道,四弟为何从来都不提及此事,倒落得我成罪人了。”韶幕潇道:“他哪里还有心情跟你说这些,你选完秀后,他不就四处游玩去了么,省得伤心。听说现在回来了,你把琴儿完完整整的还给他,就算将功补过了。”
皇上便道:“甚好,我明日就随便寻个由头让她出宫去,与四弟团聚。”韶幕潇听了,也甚欣慰。忽又闻皇上道:“说了半天别人的事,我也该为自己争取一下了。你今天来此不易,我更好久都没有听到你的琴音了,再为我弹奏这最后一曲吧。”韶幕潇微笑着点头抚起琴来。皇上便坐在一旁静静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