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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15)枉怜

过了些日子,韶老夫人身体好些,韶幕潇便带着婉儿和赵晴颜辞去回京。回到太子府,将茈木之事与太子说了,太子便命人秘密去长江一带耐心搜寻,绝不可叨扰当地的百姓。

一年之后,两张茈木床将要打造完成,太子心中倍感喜悦。这一年以来,每个月圆之夜太子都会守在这两个女子身旁,生怕出一点差错,太医也守在屋外,丝毫不敢懈怠,虽说寒毒每一次发作都会比上一次更剧烈,但她们二人只要熬过这最后一晚,以后有了茈木床或许就不会再那么痛苦了。

这最后一晚,太子选择守在了韶幕潇的床边,一步都不敢离开,他攥着韶幕潇那双冰凉的手,看着周围的丫鬟们点了一屋子的蜡烛和火盆,给她盖了很多层的棉被,也一直给她的额头上敷热毛巾,可是却不怎么奏效。太子心中默念着:“一定要挺过今晚,一定要!潇儿你听见了么,你不可以弃我而去,知道么!”

而另外一边的赵晴颜,丫鬟们也忙里忙外的伺候着,只听一声丫鬟的尖叫,太医们纷纷赶过去看,原来是给赵晴颜额头上敷的热毛巾竟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内结上了冰……

太子也完全顾不上赵晴颜那边,听见她那边有状况却没有赶过去瞧,一心一意只在韶幕潇身便,生怕今晚她出了什么事。太医们用尽浑身解数救赵晴颜,可终究没能成功。

或许她的伤痛并不在外表,而是在内心:那么重要的一个晚上,太子还是守在了韶幕潇的身旁,就算自己命悬一线,他也不会赶过来,也不会给予自己安慰和保护,甚至是连最起码的关心一下都没有。自己的付出又得到了什么回报?自己处心积虑的把害死自己孩子的凶手逼近了寒露院,为的就是以后能够安安稳稳的永远待在太子身边,可如今换回来的是什么?自己得到的又是什么?是看见太子和自己从小长大的最好的朋友韶幕潇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的场景么?不,不是!这不是自己想要的,不是。自己牺牲了太多太多,而回报呢,却又太少太少了。

她,绝望了。

后宫历来就是如此,凄凉多过温馨,悲苦多过甜蜜。

寒毒已经侵入到了赵晴颜的骨髓,她的身体已经完全僵住了,神思涣散,气息薄弱,就连太医也已经束手无策,命人去将太子请来准备后事。当那个去请旨的丫鬟跨出赵晴颜房间的那一刻,赵晴颜流下了今生最后一滴眼泪……

太医们本想将赵小姐甍了的消息立刻禀告给太子的,可是却发现太子已经拥着韶幕潇睡着了,不忍心去打搅他,此事也只能明天再议。

第二日,韶幕潇得知赵晴颜甍了的消息,连衣服都没有穿戴整齐,就直接去赵晴颜房中,所有的人都穿着素服守在屋外,屋内只有太子一个人,他坐在赵晴颜的床边,握着她的手,颔首低眉,看不清神情。

韶幕潇走进屋,悲伤的眼泪都不敢往下落,她的心如坠冰窖,瑟瑟发抖,就像失了魂魄一样走到赵晴颜床边。太子发觉韶幕潇进来了,抬起头看着她,韶幕潇的目光却一直都没有望向太子,双眸在盯着赵晴颜那已不再红润的脸颊。

韶幕潇忍着哀痛轻道:“她死之前一定很痛苦,先死的一定是她的心。寒毒施在身体上的痛其实没有那么可怕,最可怕的是自己心中没有了信念,没有了支撑自己活下去的理由,才会让寒毒有可乘之机,夺走了她的性命。”

太子听后,更加懊悔道:“都怪我,是我害了她,是我对不起她!”韶幕潇又道:“义麟,你有什么错呢,要怪就怪她自己。萧月媛把她的孩子逼上了绝路,她也把她自己逼上了绝路。这个世界本来就有很多不公平,又何苦急着要翻身呢?就是因为颜儿这性子,才导致了她的死亡。”韶幕潇苦笑着,这番话似是埋怨,埋怨她为何就这样离开自己。

“颜儿,记着,下辈子可千万不要当这宫里人!”说完,韶幕潇就虚脱的倒了下去,太子见状,马上抱住韶幕潇,将她揽在怀里,说道:“潇儿,如果伤心就哭出来,哭出来会好些,你放心,有我在这里。”韶幕潇听了,抬头看见太子那双诚挚的双眸,眼眶不禁湿润了,她终于可以躲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大哭一场了。

太子命人将赵晴颜厚葬,可是韶幕潇的心情却完全没有因为赵晴颜的下葬而好起来,她每天几乎都不怎么进食,人也渐渐消瘦了下来,太子更是非常心疼。眼下,春天来了,百花齐放,好不热闹,后院也是异常的美,太子也想趁着这美丽的景致带韶幕潇出来走动走动,打消心中的阴霾。

韶幕潇在房间里愣着神,对面摆着已经热了好几遍的饭菜,任是丫鬟们如何说破了嘴皮,她也没有吃一口。太子进来,让丫鬟们退下了。

他走到韶幕潇身前,蹲下来,握着她的手说:“潇儿,你看着我。”韶幕潇慢慢转过头,低头看了半日才反应过来:“义麟。”太子听了,冲她微笑。韶幕潇将手伸出来,抚摸着太子的脸,无限哀叹道:“你瘦了。”太子道:“是你瘦了才对,你这样叫我如何不心疼呢。人死不能复生,不能让活着的人白白的浪费了大好的时光。素日我那聪慧可爱的潇儿哪里去了?你看外面,春天来了,万物复苏,那些不美好、让人伤心的回忆就把它忘记吧。好不好?”韶幕潇看着太子如此,微笑的点了点头。太子轻轻拉起韶幕潇的手,扶着她向外走去。

后花园花丛中的一个空地上,太子命人在那里摆上了一个石桌,两个石凳,石桌上还摆着一把琴。太子让韶幕潇抚琴,自己在旁边静静聆听:

自从分别后,每日双泪流。泪水流不尽,流出许多愁;

愁在春日里,好景不常有;愁在秋日里,落花逐水流;

青丝已成灰,泪作汪洋流;愿得千杯饮,一枕黄粱游;

可怜桃花面,日日见消瘦;玉肤不禁衣,冰肌寒风透;

粉腮贴黄旧,蛾眉苦常皱;芳心哭欲碎,肝肠断如朽。

犹记月下盟,不见红舞袖;未闻楚歌声,何忍长泪流;

三千怯风流,明朝怨白首;回眸百媚休,独上长门楼;

彼时再藏娇,长门不复留;六宫粉黛弃,三生望情楼。

这是哀叹赵晴颜的困苦,也是在哀叹自己,更是在哀叹今后之路,有寂寥,有悲伤,也有欢喜,不过这终究都是一场梦……

两个相爱的人,消失在花丛中,消失在黑暗中,走进了他们的另半生,也只是更曲折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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