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玛，姬天吟花了五年时光，耗费了万里山林数不尽的圣草奇珍，翻烂了不下百部人族道法；在白氏，他顶着可能遭受天谴的巨大风险，功成古人之未有——开天阳，并且是玄阶蓝气木息的天阳！
五年来，姬天吟付出了自己的一切，终于换来了成功，却在扩阳之途、在通往定根立命的最后关头，功亏一篑、功败垂成。
九阳，破灭，烟消云散！
连带着，他之前所修《残念》而凝聚的金元，也一并消失不见了。
转眼间，从天之骄子沦落到了平凡废柴。
巨大的落差将姬天吟摔得近乎死亡。
夜色愈发浓郁，山风也更加肆虐。数尺长的野草随着晚风游摆，飘忽不定，三人不时被埋没在墨绿的浪涛中。
“灵儿，你先回去吧，和爷爷说一下，你就照实说就行。”乌青泽对身旁的白灵儿叮嘱道：“就说小天三阳扩阳失败了。”
白灵儿犹豫再三，最终还是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独留兄弟两人站在夜空下、矗立在山风中。
“小天，想开点儿，实在不行，还有大哥二哥和老妈呢，还有那么多叔叔们呢。”乌青泽沉吟良久，安慰道：“人生一世，得之失之，一切在缘，莫强求。”
“莫非是因为我玄阶蓝气不能开天阳？为什么扩阳会失败呢？”姬天吟精神萎靡地低着头，望着脚下的蓬乱野草，痴呆呆说：“莽原历史上，没有人在扩阳的路上会失败啊，也没有听说过谁扩阳失败了阳会消失啊，为什么我的九阳没有了？为什么？”
乌青泽看着弟弟魂不守舍的样子，心坚如铁的他，鼻头微酸：十岁，那才是多小的孩子，为了修成道法多少个日子通宵达旦？又多少个夜晚黯然落泪？老天莫不成有病吗！给了他玄阶的天资，又为他开了九阳的大门，结果还未能再多走一步，就一切都烟消云散了？！莫非上苍也喜欢戏耍世人？！
上天，你还我弟弟一个公道！
“嗷呜——！！！”
一道凄厉悠长的狼嚎，将蜿蜒山谷震得巨石滚落、山风震颤。
乌青泽不管不顾地化成真身，一匹丈余青黑的擎天巨兽，在和煦晚风中，散发着凛冽寒意、澎湃杀气。
悠悠狼嚎不知传出去多少里，姬天吟犹如一截腐朽木桩，定在地上，一动不动。
良久，夜空星光灿烂，皎月高悬。
姬天吟冷不丁苦笑一声，轻叹道：“也许这些都是命啊，大哥，咱们回吧。”
与黑夜融为一体的乌青泽，略微一愣，随即才附和道：“也好，天色太晚，再不回去，老头子和灵儿都要担心了。来，坐上来，大哥带你回去。”说罢，低下身子，等待姬天吟骑上来。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姬天吟精神有些缥缈，断断续续说：“我是说……要不……咱们回西玛吧。”
乌青泽回头望了弟弟一眼，硕大眸子中，满满的疑惑。
姬天吟勉强挤出笑脸，平淡道：“既然九阳都毁了，人族道法是修不成了，现在金元也消散了，《残念》也没办法继续下去了。这样子的我，还怎么北上去人族三宗？大哥，咱们回家吧。”说罢，他率先迈开步子，朝着白氏走去。
乌青泽竟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劝慰弟弟，只好悄无声息地跟上了姬天吟，一并回村。
回到白斩院落，姬天吟像石像般在院中坐了整整一宿，乌青泽与白灵儿、白斩，也成了泥塑，默默无言地看着星河渐渐暗去、消失。
天，大亮。
白斩苦劝两个孩子，可是谁也不言语，谁也没有动，迫不得已，老头子胡乱洗了把脸，垂头丧气地奔向了儿子家。
乌青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白灵儿劝回了家中休息，院中又剩下了兄弟两人。
“大哥，你说……我该怎么和灵儿开口说离开？”出乎意料，姬天吟率先开了口。
乌青泽心思急转，思前想后正欲开口，姬天吟又淡淡说道：“要不……咱俩等会儿就悄悄走吧。”
乌青泽眉头皱起，想不明白弟弟的话语。
“本就该走，如今时机已到，早离开，比晚走，要好。”姬天吟说完这句话，木然起身，准备进屋收拾行装。
“小天。”乌青泽猛然间猜到了什么，他仓促喊住姬天吟，压低声音说：“其实，既然不再准备继续北上，咱们反倒是有了充裕时间留在这里。白氏村南的山中可还有着阴寒属性的灵宝，咱们何不在这里多住些许时日，等到灵宝出世？到时候喊上十三叔，咱干一票大的！怎么样？”
姬天吟本欲拒绝，蓦地想到了什么，点点头，说：“那好吧，那就等一等，大哥，我先进屋去睡会儿。”
看着弟弟默然进了屋子，强装淡定的乌青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悄无声息地窜出了院子，直奔南方易水。
弟弟根基尽毁，皇宫设计多年的北行路线已然无法再走下去，自己必须尽快告知十三叔情况，让他转告老妈！
离了村人的视野，乌青泽奔腾间化出真身，一路风驰电掣，疾若惊雷。
白氏往南百余里，有一条大河，河宽数十丈，河水时清时浊，不知深浅。它是莽原人族天阵外域的大概边界，也是七帝国疆域与万里山林大致上的分界线。
乌青泽奔至易水北岸，正欲河水浑浊不堪，他也无法顾及其他，飞身窜入河中，直朝南岸游去。
水行才约数丈，一道轻柔力道将他拖出水面，直送南岸平坦沙滩。乌青泽安稳落地，片刻，一位身高近一丈，时隐时现，狭目放光的精瘦男子从虚空当中显现出来。
“十三叔，小天扩阳失败，天阳都消失了……”乌青泽急切地将昨日过往通通讲述一遍。
诡异男子便是姬天吟与乌青泽口中的鬼光天虹——皇宫内侍第十三——古刹。
古刹闻言，明色略显凝重，犹豫片刻，才不解道：“你与小天，我时刻都在关注，为何我没有发觉到他扩阳一事？你们昨日不是在白斩那人族老小子的家中吗？”
乌青泽点头说道：“对啊，我们昨日就是在老爷子的院中进行的扩阳。”
古刹眉头凝成了一个疙瘩，莫说是寻常人族，便是人族当中尊贵无比的天擎大成期练气士，若是想逃过自己的探查，那也几乎是不可能——天擎练气士是人族当中的巅峰强者，但他们在通常情况下，实力都不及归元大成时期的巅峰兽族强者。小天，那混小子，如今还未定根立命，连个正经的练气士都算不上，是如何躲过自己的探查的？！
“叔，小天在开天阳时，曾经有过九龙升天的异象……”乌青泽将那日开天阳的情形大致说了一通。
“这个我知晓。”古刹点点头，说：“我老早就知道小天的身世不简单，那日九龙升天，若不是我在背后压着，还不知被这小子捅出什么篓子。”
“昨日小天扩阳时，在最后节骨眼上，我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一张似人非人的面孔，很陌生……”当下，乌青泽又将姬天吟扩阳时的景象描述一番。
乌青泽刚说完，忽的发现古刹背后的虚空出现了些许涟漪，犹如水面泛起浅波，阳光洒下，五光十色闪耀着。
古刹左手向后不经意地一挥，虚空涟漪转眼消散了。
“十三叔，那是什么？”在西玛长大，乌青泽了解很多神鬼莫测的通天手段，其中便有关于虚空的介绍。天地间，虚空从不会莫名波动，这也是万千生灵能够在世间存留下来的真正原因，因为虚空一旦出现破裂，天地都将被卷入其中，并且是十死无生！莽原的天地是稳定的，没有虚空裂痕，而方才那道涟漪，明显是有生灵故意为之，而且应该是绝世强者在出手。
“最近叔在温养第十三把刀，还不稳定，方才划破了虚空。”古刹漫不经心地解释着，天地间凭空飞出一把尺余长、通体透明、薄如蝉翼的月牙形刀锋。这是鬼光天虹与生俱来的惊天大杀器，由他们归元前的翅膀所化，无坚不摧，瞬息间千百万刀。那日百米巨蟒莫名化为血雾，便是这十三柄刀的功劳。
“叔，恭喜啊，都第十三把刀了！”乌青泽心中终于有了些许欢愉。传说当中，顶级鬼光天虹，一生可温养出十七把刀，将十七柄刀凝聚为一，能够破碎天地一切，无论道法还是金铁，在其面前，皆如朽木不堪一击。
古刹苦笑摇头，问道：“小天如今状况如何？你们有何打算？说吧，只要叔能帮上忙，咱立马就办利索喽。”
“小天说，想回家。”
古刹闻言想都没想，拍脑门喊道：“对！小天这混小子，这几年就这句话说得最顺他叔我的心，去个蛋的三宗，过两年人族开战打过来，天阵肯定会被撤下大半，等那会儿我与兄弟们给他来个直捣老巢，毁了他天阵的根基！到时候，叔再带着你们兄弟三个去人族玩，咱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怎么祸害就怎么祸害！也犯不着为了提前个一年半载就让你们兄弟俩去涉险。”
“但是我不想现在就回去，我想，等小天将白氏这边儿有个尽如人意的收尾，然后我们再过来找你。”乌青泽淡淡说道：“白氏对我们不错，我们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有些对不起他们。”
古刹咂咂嘴，无奈一笑，说：“好吧，青泽也长大了，恩，这点很好。你回去之后与白氏族长问问，想不想在南疆这片地界称霸，多了不说，叔现在给他们组织个万八千规模的兽族军团，还是没什么难度的。一万兽军，在这片巴掌大的地儿，称王称霸应该足够了。”
乌青泽淡然一笑：“叔，送我过去吧。我去照料弟弟。”
“好嘞，叔直接给你送回白氏村东口。”古刹说完，乌青泽轻飘飘离了地面，朝着北方，不急不缓地飞走了。
乌青泽墨黑身影消失在天地间，古刹身后的虚空猛地传出一道刺耳尖锐声，似乎是何种利器将这不着丝毫力道的虚空给划出了一道口子。
天地间凭空起了大风，易水河崩腾咆哮，波浪滔天。
一位身着长身连衣雪白锦袍的冷眼女子从虚空裂缝当中，一步迈出，气势汹涌、杀气腾腾。
女子肤白如雪，貌美如花，一双灵秀眸子闪烁着点点怒火，艳红如血的嘴唇轻起，质问道：“古刹，你方才是什么意思！”
身长近丈的古刹用干枯手指捂住了半边脸颊，他也不去看那女子，直接将自己的大半身形化为透明，仅仅留下头颅与前胸，停了片刻，才苦涩道：“泽天，我知晓你听闻小天有险心中急切，可……你也得注意下场合，那是青泽！你这么失态，会让孩子怎么想？到时候传到紫雨姐的耳中，她又会怎么想？莫非你还想和她来一场灭世之战？！万里山林现在已经够乱了，你别再添乱了好不好？你若真闲着没事儿，你去西河谷地，将那上百万畜生全都宰了，好不？算我古刹求你帮忙。”
冰雪美人，柳叶弯眉骤然倒竖，声音愈发冰冷：“你莫忘记，这天下，是我让与她！天下再乱，那也是她能力不足，与我何干？！古刹，莫不是你想讨打？敢与我如此说话！”
“停停停！”古刹略显心虚地摆摆手，“我打不过你，我不给自己找麻烦。行了，小天的事儿你也听清楚了，就是没办法再修行人族道法，不是什么大事儿。等过段时间他俩将那边情况处理干净就会回来，到时候咱们一起回西玛。”
名为雪泽天的年轻女子没有回应，古刹等了片刻，便独自静悄悄地隐匿了身形，天地间再也找寻不到他的身影。
“人族，果真并非善地，害我天子坏了大好根基，岂能善罢甘休！”雪泽天虚空而立，面向北方人族疆土，心中怒焰滔天。
“恶果自食！今日姑且送尔等渣滓一份薄礼！”
雪泽天轻叱一声，虚空之主——雪蚕九道轮，一身化九气，击破人族天阵外域屏障，直轰天阵内域壁垒！
是日，人族帝国九座繁华边城，顷刻间化为废墟，死伤达百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