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在回宿舍的路上,何二狗把手搭在我肩膀上,用好奇的眼神盯着我问:“三娃儿,最近听到一些小道消息,很多同事都在口口相传,说什么工厂要为大家伙儿定做厂服什么的,还有厂牌也要搞,不知道是真还是假,反正很多人都在讲这事儿,不会是真的吧?”
我也有点吃惊,觉得吧这事儿可能有点谱儿。我回答何二狗:“无风不起浪,一切皆有可能。你想想,何老板的厂是什么样子,我们老板最清楚,他不可能没有感触,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企业要发展,总不能原地踏步吧。还有,暂住证我们盼了那么久,也是蚊子摔跤,没一点动静。现在不是说办就办了?我估计还真有那么一回事,我发觉老板的观念似乎有了些明显的变化。”
早会上,卢课长说:“为了提升公司的形象,工厂开始在定做一批厂服,这是一个企业发展的必然。每件厂服在服装厂的定做价格是50元,工厂和员工各承担一半的费用。既然厂服都在定做,那么厂牌也要同步进行,希望每个员工准备两张一寸免冠照片。”
猪上树说:“老板的板眼越来越多,以后不知道还会搞些什么名堂出来。”
小胖不以为然地说:“老板这也搞,那也搞,为什么不把伙食搞好一点?土豆、豆芽、白菜这些东东我一看就没胃口。”
何二狗说:“小胖娃儿,你懂个球,老板这样搞是提升企业文化。企业文化你晓不晓得是啥子?这些玩意儿你要是懂的话,公鸡就会下蛋了。”
我抚摸着小胖的头说:“小胖娃儿,何老板厂里是个什么样子你不清楚?你都去过一万次了,难道你没看出来?清一色的厂服、厂牌,多威风!也只有你我这些下三烂踩着一辆破三轮去何老板厂里丢人现眼。一般的工厂根本就进不了“云上飘”工业区,是要分等级的,你娃儿就是当土八路的命,老子就不想说你了。”
卢课长叫我和猪上树去拿东西。纸箱上印有“凯丽特服饰有限公司”的字样,我俩立马就明白了,厂服回来了。卢课长叫我和猪上树把两箱厂服搬到车间。
线长开始为各自流水线上的员工发厂服。小号、中号、大号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领取。
员工是统一的深蓝色厂服,线长级别以上是统一的竖格灰白色厂服,厂服上有电脑绣刻的“富裕”两个字,那是我们厂名的前两个字。
大部分员工都有试穿一下厂服,看看合不合身,而且多数员工都是第一次穿厂服,感觉有些别扭。
小胖忙着拆开厂服包装,他也想试试厂服穿在身上是啥样。大号厂服套在小胖身上,屁股都包住了,惹人发笑。
猪上树拉着小胖的左手,何二狗拉着小胖的右手,让小胖转起圈圈来。
我忍不住笑了,说:“小胖娃儿,你穿上这件工作服让我想起了许许多多的事来。”
小胖盯着我问:“怎么了?滑稽是不是?”
我说:“不是一般的滑稽,是超级滑稽。你穿上工作服,第一,像N年前的七品芝麻官;第二,像武当的道士;第三,更像巫师驱邪时穿的巫师服。”
小胖也哈哈大笑:“有那么难看吗?”
猪上树说:“肯定是的,你小胖是谁?方又圆同志啊,你父母太有先见之明了,知道你出生以后会变得胖嘟嘟的,所以取名又方又圆。”
何二狗接着说:“方又圆同志,我看你穿上厂服不比小RB的相扑差多少。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你原来不简单。”
女同事试穿厂服后,多半反应是嘟着嘴叫苦:“难看死了。”
猪上树、何二狗同其他同事一样试穿了厂服。看样子他俩穿厂服还不是特别难看。
“转一圈看看。”我对何二狗和猪上树说。
他俩很配合地原地转了一圈,问我:“难看吗?不会比小胖胖难看吧?”
小胖听了不舒服,代我回答:“当然好看,就像火葬场员工穿的工作服。”
我对小胖说:“小胖娃儿,你说话文明点行不行?”
猪上树对小胖说:“小胖胖,你现在走几步看看,相信你的步伐一定很优美。”
小胖瞪了猪上树一眼,说走就走起来了。
我们越看越觉得有点意思,猪上树说:“小胖胖,你现在走路的姿势绝对不比国宝大熊猫差,圆呼呼的******左摆右晃,厂服包住了你的屁股,现在给人的感觉是你像一只大鼓。”
何二狗忍不住笑,说:“我越看越觉得小胖哥像是奔跑的海豚,样子可爱极了。”
我强忍住笑,说:“小胖娃儿更像是一只大猩猩。”
小胖说:“我长成这个样子,既不怪我爹,也不怪我妈,更不怪我自己,都是中国的粮食营养太丰富了。可惜的是,营养丰富的粮食只长了我的身体,却没长我的脑袋。不管你们怎样开刷我,至少我还是个人类。我告诉你们,不是所有的瘦子都是孙悟空那般聪明,也不是所有的胖子都像猪八戒那样愚蠢。香港有个李嘉诚,美国有个比尔.盖茨,我都知道,我应该还算是个人类吧?”
见我没穿厂服,小胖、何二狗、猪上树死活不同意。我打开包装,把厂服套在身上试一试大小是否合适。
他们三人硬拽着我转一圈,开始评价我。
猪上树、何二狗的评价还算中性,褒贬各占百分之五十。他俩说我穿上厂服的样子就像古诗: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可怜糟老头。
小胖的评价就歹毒了,因为我们三人老是嘲笑他,有机会的话,他必定重重反击。小胖说:“三娃子穿上厂服,更像是穿上寿衣。”
小胖的话惹得猪上树和何二狗笑得合不拢嘴。
当然,我也不能就这样被小胖挖苦了,得回敬一下他才行。我对小胖说:“小胖娃儿,你说话那么毒,你的血液里恐怕流的不是纯种的人血,还有蝎子、眼镜蛇的血液,只有杂交配种的人说话才会那么毒。”
小胖不服气地说:“我们四个家伙,没有一个狗嘴里能吐出象牙来,包括我自己。”
猪上树对小胖说:“小胖子,你这个贱人的嘴里当然吐不出象牙来,你不能一竹竿把船上的人都打下水。”
我对猪上树说:“小胖子就是个小屁孩,别跟幼儿园的孩子一般见识。”
小胖伸了个懒腰,说:“我小胖人长得胖,脸皮自然就厚,话又说回来,我脸皮再薄也会被你们三个说成像城墙一般厚。我人胖肚子就大,几碗干饭都装得下去,何况你们几句开刷的话还不能装下去?”
何二狗说:“小胖哥说的还像半句人话,本来就是开几句玩笑,互相娱乐而已。”
小胖反问何二狗:“二狗,你说我说的像半句人话,这就是对的。如果我说的不是人话,我的倾诉对象又是你,那你自己又是什么呢?”
何二狗被小胖这么一说,一下语塞了。我们四人收好厂服,开始工作。
我们都是从农村出来的,是粗俗了些,但我们还是有原则的,在有些场合是不讲粗话的。
几天以后,厂牌也发下来了,厂牌上方一行大字印着我们工厂的名称,下面是一行字体稍小的英文。再下面是“工作证”三个黑体字。厂牌上有姓名、部门、职务、编号等。厂牌右下方是一寸免冠照片,工作证上盖有公司的公章。
公司出了通知,要求所有同事穿厂服佩戴厂牌。
第一天全体同事穿上厂服,工厂里就像一道新的风景线,尤其是许多女同事感到相当的别扭。工作服总会显得松散一些,女孩子的腰身就显不出来,这是许多女同事有点抵触的原因。
男同事到没什么,穿就穿,有时还因为厂服的不合身相互开几句玩笑。
猪上树、何二狗、小胖和我,踩着人力三轮车去何老板厂里领货。
一路上我们讨论着暂住证、厂服、厂牌都有了,什么时候老板该买机动车了,人力三轮车太费劲了,每次拉一趟货回厂里,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
我们四人商量,什么时候去找卢课长说一下,让他去跟老板反映一下买辆机动车。
到了何老板厂里,熟悉我们的仓管员看见我们穿着新厂服,胸前挂着新厂牌,不免吃了一惊,问我们什么时候也开始“武装”自己了。
我们仔细比较了一下,还是何老板厂里的厂服要好看一些,尽管何老板厂里的员工口是心非地夸我们的厂服还说得过去,那只是些违心的话。
何老板厂里的仓管员问我们:“第一次穿厂服感觉怎么样?”
猪上树指着小胖说:“你看胖胖穿上厂服是不是显得很猥琐?要说感觉的话问小胖就知道了。”
仓管员说:“不会,小胖穿着也蛮好看的。”
下班时间,在黄老头的小卖部总能呆上一会儿,那怕是买个面包,买瓶矿泉水,买包香烟等,都要在黄老头的小卖部坐一坐,吹吹牛聊聊天。
老黄这个可爱的小老头,知道工厂里的一些内部消息,凭他跟老板的亲戚关系,知道公司的一点小秘密也不算什么。很多时候的一些小道消息如果来自这个可爱的小老头的话,都是比较靠谱的。
有同事私下互传,说老板打算买一辆货车,以后就不用我们四个人力车夫费那么大的劲去何老板厂里拉货和交货。是真是假,向黄老头求证一下就有底了。
“老黄,听同事们说,老板打算买辆货车,如果那样的话,我们四个人力车夫肯定省事多了,到时顶多是装货、卸货,至少不用人去踩,这是不是真的?”我问黄老头。
老黄想了一下说:“是听说有这么回事,什么时候买回来,老板本人才清楚。”
一个星期后一辆崭新的货车停在厂里,只等招到货车司机我们就解放了。
猪上树递上一支香烟给老黄:“老黄,工厂生意不错,现在来赊账的人应该不会那么多吧?”
黄老头满脸堆笑地说:“现在赊账的人不是太多,月头和月中基本是付现钱,后面几天有些员工口袋掏空了,会来赊一点账,不过没关系,欠得少不得,不怕嘛。”
何二狗对黄老头一向充满好感,随口就来了一句:“老黄,你的大大的良民。”
黄老头总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说:“大家都是大大的良民。哦,对了,告诉你们一个小秘密,想不想知道?”
黄老头也开始卖起了关子。我们异口同声地回答:“什么小秘密?”
“听说厂里要买打卡机。”黄老头说。
小胖没听明白,问:“什么打飞机?”
黄老头开玩笑说:“高射炮打飞机,明白了吧?”
黄老头进一步说:“上下班把一张巴掌大的纸卡插到机器里,轻轻一按,日期和时间就打印在卡上。具体是啥玩意儿我也没见过,前几天我在老板办公室喝茶闲聊时,老板在提这个话题。我这个岁数的糟老头一辈子都在农村种庄稼,根本就没进过工厂,如果不是跟老板这层关系,我连工厂的大门都进不了。你们年轻人怎么不知道什么是打卡机?”
猪上树、何二狗、小胖和我都摇头,表示没见过。
何二狗说:“我们也是从乡下来的,而且是第一次进厂,进小厂都很难,进大厂门都没有,确实没见过打卡机是什么东东。”
黄老头轻轻弹一下烟灰,吸上一口烟,望着我们说:“哦,原来我们都是乡巴佬,一条船上的。现在工厂也是刚起步没两年,用老邓的话说是摸着石头过河,老板也得一步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