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了泉水少了一大截,楚山河十分震惊,赶忙对娄宿说道:“喂,你快来看看,泉水少了许多!”
娄宿见他语气和神情急切,就知道是有要紧事,听说泉水突然少了,情知此事非同小可,赶忙爬到泉水边,俯看着泉水,沉吟半晌,皱眉道:“如果泉水干了,咱俩不出一个月就得死。”
楚山河脸色黯然,道:“没想到这水最近竟会少的这么快。看来咱俩真的就快要死在这了。”
娄宿看着楚山河,眼睛中露出怜惜神色,道:“不错。我这一辈子恶贯满盈,也早已看破生死,死了没什么大不了,倒是你年纪轻轻,死了怪可惜的。”
楚山河从来没见过他对自己露出过这样的的神色,心中略感诧异,但面上不由自主地表露出悲伤,道:“我以前以为在这绝地中活着还不如死了好,但如今真的快要死了,心里却很难受。”
娄宿一怔,随即仰天大笑,道:“你不是早就死了很多次了吗?没想到你如此多愁善感,像个姑娘一样。”
楚山河低声道:“之前知道有泉水会救活自己,有恃无恐,但现在泉水也快干了,当真是活不了多久了。”
娄宿面对死亡没有丝毫忧伤神色,反倒有了一丝释然和畅快的感觉,道:“人早晚都是要死的。你现在还有什么心愿,趁着活着赶快跟老夫说说。”
楚山河听他提起心愿,心中浮现起了雪娥师姐的俊俏身影,一直缭绕在心中的愿望就是能在见到她一面,之前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希望藏在心间,但现在全随着泉水的干涸而变成绝望,心中越想越是难过,默然两行清泪从眼角流淌了下来。
娄宿见他流泪,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道:“我这辈子倒是第一次看到男子流泪。你的最后愿望到底是什么?”
楚山河想把满腹愁肠倾诉出来,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心想他不是善良之辈,还是不要和他说自己的心里话为好,收起伤容,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看着娄宿,道:“我死前的愿望就是想看你使出最后一招。”
娄宿见他哭泣以为他想起来了什么伤心的事情,听他竟然想要自己使出最后一招,不禁讶异,道:“死都快死了,还学招式有什么用。我懒得动弹,还是省一点力气,活的稍微久一点。”停顿片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道:“除非你叫我师傅,我就完成你死前最后一个心愿。”
楚山河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低着头沉默了半晌,道:“那你还有什么愿望?”
娄宿仰头回忆了一会,悠然道:“我以前最大的愿望就是报仇,但现在都快死了,倒是释然了,不想报仇了。”
楚山河不紧问道:“你一直想要报的,到底是什么仇?”
娄宿道:“我本来不想和任何人说的,但现在咱俩就要一同葬送于此,你和我很有缘分,我就跟你说说吧。”
楚山河一直很好奇他的身份和他所说的大仇是什么,但他一直凶巴巴地不愿意告诉自己,就没有多问过,现在听他竟要说给自己,当即“嗯”了一声,竖起了耳朵,凝神备听。
娄宿道:“我以前也有一个孩子,叫做娄星辰,如果还活着,比你还要大一些。你虽然对我的道法天赋极高,但他还要比你高上百倍,简直是是惊才绝艳。”说着脸上露出无比慈祥的模样,就像世上地每一位老人在疼爱自己孩子时的模样,楚山河看到他的神色,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伤感之意。
娄宿继续道:“我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倾注看我所有的心血培养,以期他将来能成为天神教第一高手,给我扬眉吐气。”
“天神教?”
“就是你们正派所说的魔教。”
楚山河“奥”了一声,心想一方称为“神”,一方称为“魔”,真是天差地别。
娄宿继续道:“他在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能打败鼎盛时期的我,在天神教能打败他的人也不超过十个。但后来竟遭天道宗五个殿主的暗算,死在了灵焰州的神裔洞里。”说完长长叹了一口气,默然许久,眼中竟悄悄留下了泪。
楚山河见他伤心模样,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和他一起沉默。
良久,娄宿从悲伤的情绪中醒过来,轻咳一声,缓缓道:“我沦落至此,也是遭天道宗一个老家伙之手,我们兄弟十几人,我的功力里最高,只有我从那人的魔爪中逃了出来,落入了这个绝洞中。刚落入这里的时候四周空间还很大,有一些体形很大的湿虫,我就以此为食。当时距现在待的地方有一段距离,那时我神志不清,从来没有离开过那里一丈远,直到我看到黑暗中有一团亮光,惶恐中以为有人要杀我,就扑过去拼命。这里受到了法力震动,你们飞走之后就坍塌了,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你却莫名其妙的又落了下来,以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楚山河惋惜道:“如你果往外爬几步,碰到[玉露神泉],恢复了神智,就能自己逃出去了。”
娄宿怅然道:“是啊。不过这也许是天意,注定要我死在这里。”
楚山河道:“你与天道宗就是不共戴天之仇了,那你为什么不杀我。”
娄宿道:“我当时没有每一刻不在想着灭天道宗满门,但我见你功力低微,对我起不到威胁,况且我跟你说过,我是怕在这绝地里寂寞才留你一条性命。在这里一天天的等死,渐渐的我反而看得淡了,心想仇恨只能折磨自己,却不能对过去的事有任何弥补。如果能重新活一遍,我会带着星辰归隐山林,简简单单的过普通人的日子,不会在逼他去学什么道法,成为什么第一高手。”说完叹息一声,缓缓摇头,自言自语道“报应啊!”
楚山河心想即使他这般凶恶残暴的人也会有如此柔和的一面,真是十分难得。
娄宿看着楚山河,脸上露出少有的温和微笑,道:“我的报仇的愿望也没有了,我现在只有一个愿望,我一生中没收过徒弟,仅有的儿子也死了,如果你能在我最后一段生命里,认我做师傅,那我在九泉之下也瞑目了。”
楚山河心中一时动摇了起来,突然发现自己与他长时间的共处,已对他产生了一种亲近感,听到他此番话语心中非常感动,但犹豫许久,终于艰难地摇了摇头,拒绝了他。
娄宿没有失落之意,反而大笑了起来,道:“你看我糊涂不糊涂,死在这地方万年都不会有人知道,收徒弟还有什么用?你不愿答应便罢了。”
楚山河看着满洞森森的红芒,内心十分怅惘。
过了一段时间后,泉水终于枯竭了,原来这个泉深只不过一丈,泉底镂刻着密密麻麻的古拙梵文。
楚山河与娄宿面面相觑,眼中都露出疑惑目光,谁也不懂这古怪文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两人盯着古怪的文字许久许久,把求生的希望都往在了露出的梵文上,但始终也瞧不出什么意思来,只觉身体越来越无力,呼吸也越来越困难,感到了死亡正在迫近,脸上都露出了绝望神色。
楚山河站了起来,跳入枯泉中,平躺下,闭上了眼睛。
娄宿奇道:“喂!你这是干什么?”
楚山河闭着眼睛,平躺着一动不动,淡淡道:“死时能躺在坟坑里,也是极好的。”显然他把泉眼当作了自己的坟坑。
娄宿苦笑不止,连连摇头,忽然见他身后的地上隐隐发出青蓝色光芒,一闪即逝,刚要说什么,只觉得大地一阵剧烈的晃动,好像是地震了,在这地底极深处震动显得极为强烈,楚山河一惊站了起来,从枯泉里跳了出来。在强烈的震动中,两人都是摇摇晃晃不能稳住。
石壁上出现了一道道大大小小的裂纹,并不断扩大,发出隆隆巨响,粉尘四起。在一道大裂纹中隐隐透出来了一些亮光,两人都是一惊,赶忙凑了过去,只感觉一股清新的空气涌了进来,顿时胸闷的感觉减轻了不少。
“有救了!”两人同时惊呼出来。
震动不断持续着,而裂缝的长度与宽度也不断加大,透过了越来越多的亮光,毕竟是在地底深处,也只有很微弱的一点,但两人很久没有见到过了外面的光亮,对外面射进来的一点点亮光也感到非常敏感。
两人也顾不得别的,同时钻入了裂缝中,往里拼命爬动,越往里爬发现空间越大,最后到了可以容人半蹲的程度,但震动剧烈,土石四溅,两人虽然拼命往外爬,但速度还是不能很快。
楚山河突然感到眼前一黑,头上一块巨岩狠狠地落了下来,就要把他砸为碎末,惊慌之下手脚竟然僵住了,下意识蜷缩起身子,紧紧闭着双眼,眼看就早死在巨岩之下。
突然觉得自己身子被一股大力撞飞了出去,睁眼回头,发现在娄宿半截身子被压在了巨岩之下,鲜血成河不断流淌,楚山河登时醒悟过来,原来是他在危机之中用真气将自己送了出来,自己却被压在了巨石下。
楚山河冲到巨岩边使出全身真气推移,但却一丝一毫也推不动,只觉双眼模糊,心中热血澎湃,此时已管不了别的,发了疯似的使劲推着巨岩。
娄宿嘴中鲜血流淌不止,使出最后一股力气,艰难地道:“不要..不要白费..力气了..没..用的..”
楚山河哽咽道:“你为什么这么对我。”继续疯狂地推着巨岩。
娄宿道:“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死..了.好..”一阵咳嗽后,继续道:“我..恶贯..满盈..你出去后..不要对人..提起我...”
楚山河颓然停了下来,抽噎不止。
娄宿手中拿着一把一尺长的全身鲜红如雪的剑刃极窄的短剑,颤抖地微微举起,道:“这是..我给炼的法宝..本..打算..你叫我..一声师傅..就送给..你的。”
楚山河泪流满面,握着娄宿的手,泣不成声地连声喊着“师傅”。
楼宿颤抖着将短剑送入楚山河手中,使出全身力气沙哑喊道:“快走!”用尽最后一股真气,形成一股巨风将楚山河冲了开去。
楚山河哭声喊道“不!”但身子已被巨风送出了好几丈远。
受到这股冲力,大大小小岩石又纷纷落了下来,楚山河只有流着眼泪拼命地向前奔爬。
久违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楚山河脸上,楚山河由于脱力仰面昏睡在了古老森林间,眼角泪水兀自悄悄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