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雪的识海虽然破败不堪,可夜族刺客的识海同样枯竭如死灰。
那种程度的纯粹神念攻击并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使出的,夜族刺客在坚定誓死要杀掉周承雪的决心后,便将整个识海燃烧起来,神念比深秋的朽木还要易燃,没有间隙的便全部升腾,化作席卷八方的意志,将阴阳境之下的所有生灵尽数摧毁。
然后自己便成了废人。
所谓的废人也只不过是相比较修行者而言,倘若与一个正常人相比,他的身体素质还是甚优的。可这并不能阻挡他体内的真元缓缓流逝殆尽。
升华后成虚无的识海再也不能养成一丝神念,而没有神念便无法凝聚和使用真元,体内的真元不受掌控便只能慢慢重新变成天地元气回归天地。也就是说,夜族刺客现在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这几乎是不可接受的代价,但刺客只能怀着喜悦的心情接受。在自己的心中,任务永远是第一位,生命,修行,家人统统只能排于其后。此刻已经没有了结界,周承雪的搏命一击的元力激荡怕也是要引来了人,自己怕是要马上死在这里。不过在此之前,自己肯定会将周承雪杀掉,完成自己的目标。
还有一个小卒子也收拾掉了。
刺客看也未看楚瑜,缓缓绕过巨大的冰障,准备将周承雪的头斩下来。
于此同时,刺客看也未看的楚瑜,此时应该七窍流血,死的不能再死的楚瑜,并没有死。
这很奇怪,又很不奇怪。
奇怪的是,刺客阴阳镜磅礴如山海的神念碾压下,楚瑜应该毫无疑问的死掉,可不奇怪的是,楚瑜并没有神念,那楚瑜有应该不会死。
不管如何,楚瑜确实没有死掉,可他现在的状况又很奇特。
在刺客施展神念攻击的一瞬间,楚瑜感觉像是有什么在脑中炸开了,思维,感觉,想法什么都都被震的粉碎,什么也没剩下,什么都没能做便昏死过去。
可自己的脑子并没有收到什么伤害,所谓的七窍流血也只不过是像被一棒子击中头部。虽然看起来恐怖异常,可实质上并没有什么致命伤害。
就好像象征性的受了伤。
身体什么的状况只是次要,重要的是楚瑜虽然昏死了过去,可转瞬间又苏醒了过来。然而意识虽然清醒,可自己却来到了一个奇特的地方。
一个一望无际的冰原上。
楚瑜很迷惑,因为此刻他理应在西流州北大营周承雪的营院内,与来自夜国的刺客对峙。可自己忽然就来到了一个冰原上。
说成冰原大概不是那么确切,因为楚瑜并不确信自己脚下的东西是否为冰。但因为感觉立足之地的材质透明凝实,就像先前周承雪所制造出来的冰,故而称之为冰原大概也不为过。
只是感觉不到丝毫寒意便是了。
无尽的冰从自己脚下一直延伸至视线之极,往下看的话大概能看到数十米的深处,在往下便是愈发深沉的黑暗。脚下的冰原并不是那么平坦,自己所处的位置好像是一处凸起,平缓的坡度向下延展再次与另一个低谷相连,起起伏伏的如同丘陵般的冰原令楚瑜顿生辽阔之感,楚瑜也没什么方向,迈开步朝自己最开始面对的方向走去。
也许走走也就有了方向。
楚瑜边走边思考事情的起因与经过,想刚才周承雪的一击,不知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想自己到底如何才来到这荒凉无际的冰原,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理由。那唯一的解释便是自己现在还身处在先前的战场,而自己,大概是遭遇了幻觉之类的经历。
大概也只能这样解释了,但此刻经历实在令人难以置信身处幻境,连斑斑血迹都逼真如常。
楚瑜用袖子盖住刚刚用指甲画出的血痕,再度陷入了茫然,那自己怎样从这幻境中走出?
视线再次向四周展开,依旧是和刚刚看到的景色别无二致,楚瑜抬起头看了看天,然后皱起了眉头。
天,并不是天。
这样说或许很难懂。但倘若有人站在楚瑜的角度看来,事实却是这样的。
素日里看惯了的蓝天白云日月星辰此时统统看不到,楚瑜头顶的是一个巨大的曲面,整个曲面分为黑蓝两色,两侧为黑色的巨大平面,正对着自己的是蔚蓝的蓝色平面,两边也都是一眼看不到边,但中间凸起的巨大曲面这一点还是能够认识到的。
这是..什么?
巨大的曲面像是巨大的疑惑缠绕在楚瑜心中,打破脑袋自己也想象不出来这样的怪异景致,楚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幻觉,完全无根无据。
可下一刻,楚瑜就抛弃了这个疑问,因为他发现了一个更加吸引自己的东西。
在自己的前方的不远处,好像有一口小池子。
自己好像走了大概有半刻钟的时间,这一路上全是起起伏伏的冰川与低谷,可有融化的水的小池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特异的情况大概会给自己一些启发。
楚瑜快步向前,并没有什么跑了很长时间总也跑不到的虚幻之感,而且看起来也并非是自己眼花了,此刻,那口池子就静静的躺在自己的脚下,躺在这无边无际的冰原上。
池子只有一丈见方,深的话大概也只有七八尺,大约就是一种在山涧,在路旁或在有钱人家的家中随处可见的小池,边缘参差不齐,整口池子既不浑圆也不立方,应该是天然形成而并非人力所为,更为奇怪的是,这口池子中大概本来应该有水什么的,此时却干涸无物。
池子本来就是应该盛水的,或者说从前应该是用来存水的。
因为在池底,有些许残留的水痕。
楚瑜仔细确认后,判断那池底确实有着些许积水,虽然或许只有半寸左右,可的确存在。
那,为何别处都只有状若冰封的小丘或深凹,此处却有着融化的水?事出反常必有妖,难不成这里就是传说中的阵眼?
楚瑜回忆起自己以前曾经听到过的字眼,在联想今日的莫名遭遇,也只能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了。
然后呢?
楚瑜这样问自己,然后就无奈的笑了。
就算这真的是所谓的阵眼又如何,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自己一无真元,二无神识,真真是无可奈何。想到这里,楚瑜不禁再次惋叹自己为何不能修行,倘若能够修行,人生会发生多大改变?
自己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
因为这样会更加难过。
楚瑜摇了摇头,好像要将脑中的杂念清去。但目前之局虽不知所措却又不得不破,因为如果再继续待着这里,恐怕要真的一辈子待在这里了。
自己变成这样毫无疑问是那夜族刺客的手段,虽然周承雪的本事胜过十个百个自己,可重伤在身,如果他也中了此术,那自己只能和周承雪一起死了。
此时此刻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了。
按说时间过了这么久,金丹续命术的时限早该达到,可楚瑜直到现在还感觉身体的状态维持着前所未有的巅峰状态,挥手间就有着开碑裂石,摧金断玉的威力,可当凌厉的掌刀砍在地上时,自己的掌骨险些都被震断,宛如极冰的地面仍旧丝毫无损。此番尝试过后,楚瑜默默吐出一口气。
然后纵身跃入池中。
再然后自己就嗅到了西流州土地的特有腥味。
这样说来好像不明所以,因为楚瑜本人就十分不明所以。
自己前一刻不是还在辽阔的冰原上么,怎么此刻又回转过来了?
楚瑜望着眼前的场景,想道。
这里也算是冰原了。
十丈之内大地上尽数覆盖上了一层冰霜,周遭的水汽好像被抽干了,轻轻吸一口气都感觉干燥难忍,一个硕大的冰球绽放在眼前,剑麻一般的冰棘或指向天空或刺入大地,楚瑜心想,这大概便是周承雪那一剑的风采,彻骨的寒意凛然如呼啸的风阵阵袭来,那这样的一击之下,刺客应当尸骨无存了吧。
可周承雪七窍流血躺在哪里又是哪般?
这时一个朦胧的身影缓缓自冰球之后绕出来,不消片刻,那道身影便凝实成人,夜族刺客带着满身的冰霜从冰山之后走出,像是历经千难万险才攀至山顶的登山者,脸上带着微微的,喜悦的笑。
可这笑容落在楚瑜眼里,便成为了黑白无常的笑。
索命的笑。
金丹续命术的后遗症已然出现,身体内激荡的真气潮水般退去,强大的虚弱感狠狠的攥住了自己的身体,连动一动都不能,每一块骨头和肌肉都在痛苦的抽搐,自己好像爬也爬不起来了。
难道,自己今日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临死之时,千万种思绪在脑海中飘荡,彷徨间楚瑜瞥了一眼刺客。
刺客手中握着一把赤红的小剑。
大概是先前那把犀利如火虹的飞剑。
既是飞剑,为何需要握在手中。
为何?
这一疑问好像燎原火星在脑中亮起,熊熊烈火般的生存意志燃起。
既是飞剑,此刻握在手中,便是不能飞了。
不能飞,那便有机会!
夜族刺客可不会知道楚瑜此刻在想什么,他哪里管得着一具尸体在想什么。
他现在也没有想什么,若说唯一的念头是什么,那便是等下下刀时尽量不让血溅在自己身上吧。
与别的同僚不同,自己好像有点洁癖。比如先前死于周承雪手下的那个如火山般的莽汉,最喜欢的便是将人生撕活裂,据他所说,那赤红淋的满身都是的快感什么都比不上。然而在自己看来,这简直脏的要命,自己更喜欢一剑封喉,连伤口都灼干,不让一滴血流出来,这样才好。
自己一边想着一边走到周承雪身前,然后往周承雪的身子方向靠了靠。
这样血大概溅不到自己身上了。
这样想着,赤红小剑已然落下。
紧接着便是鲜血喷涌而出。
刺客看着淋了自己和周承雪一身的鲜血,很是疑惑,明明是溅不到自己身上的啊?
然后随着自己胸口的一只手缓缓退出,自己的身体也缓缓倒下,躺下的最后一瞬间是那个小卒子平静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