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在X市的政府机关担任个小领导,从我记事开始,跟叔叔的关系一直极好。那一年我还没上幼儿园,他刚高考完要去当兵。我坐在二八自行车的后座上,一个急转弯甩出去好几米,在地上滚了几下,“摔了,摔了,奶奶,我叔叔喝醉了。”
“我在G局有个同学,还能说的上话,让孩子去吧,先干个临时工,以后有机会再转正。”
我爸喝了一大口酒,“我没本事,孩子工作的事,就交给你了。”又喝了一大口,两大口喝完一大杯。
那天夜里叔叔没有回家,他又喝多了,他说:“这就是家,这就是我儿子。
“拆轮胎啊,我学过,这个得对角拆,先放在地上,预紧力……”
“行,行,你上过学,我说不过你,一个月一千五,不管吃住。”
一个技术娴熟的工人拆卸发动机需要三个小时,一个大学生需要三年。一个工人把报废的轮胎卸下来需要十分钟,一个大学生则是……
上次拆装轮胎时间并不久远。实习课上,每个同学十五分钟,拆下螺栓、轮毂、轮胎,再装上前一位同学拆开的轮胎、轮毂、螺栓。那门课成绩还不错,是优秀。
轮胎带着涂满螺纹胶的螺栓跑了两万公里,就不再那么容易分开。就跟人一样,在一起久了,分开总是困难的。
“这大学生,中午吃的一点不少,怎么干活一点劲没有呢?”
原来我并不能修车,不是不会,是不能。但是这又怎么了,上学这么痛苦的事情一口气做了二十年,这一门课学的不好,那还是有成绩好的学科吧。
“咱们厂工资待遇比M县的平均水平高多了,你大学刚毕业,先去车间呆段时间,实习期一个月两千二。丑话说在前头,车间的活比较辛苦,要做好吃苦的准备。”
“吃苦不怕,大学学的就是怎么当个工人,别人能受得了,我也没问题。”
老板笑了笑:“不错,年轻人就是要有干劲,好好干,转正了一个月三千五。”
工厂的工作就比较简单了,一本薄薄的工作手册没有半个小时就读完了。
车间主任说:“小伙子有潜力,学东西比我们这帮老家伙快多了。”
大家都说工厂的工作太单调,但我不这么觉得。
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是在创造价值,我们不强迫社会承认我们的价值,努力过,只求能换回一点点回报就够了。
“跟我那个同学说好了,你先来上个临时班,一个月八百。”
“叔叔,情况有点变化,已经工作了,待遇还可以。”
“怎么回事?你爸妈知道么?这不是让我难堪么?”
“我……”
“行了,就你待的那小作坊说倒闭明天就关门了。大人还能害你,赶紧辞职。”
“我都二十四的人,白的黑的我自己心里有数。”
电话那头没有了声音,快两分钟后,才听见嘀嘀声。
高等数学是枯燥的,微积分也是,概率好些,线性代数又失去了数学仅剩的一丁点乐趣。
不过这种枯燥如今看来都算不上什么。每天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十二个小时一直都在做一件事。每天拧两千颗螺丝钉。
“小赵,这周末加班,加班费翻倍。”
“小赵,今天晚上活还差点,你多干点,再多上俩小时班吧,到十点。”
“小赵,你这干的是什么活啊,品质检验都给退回来了,抓紧时间修,晚上通宵也得弄完,明天早上九点物流发出去。”
人的忍耐力有多大,我不知道。大三之后,一直感觉自己岁数大了,老了,拼不动了。度过这一个月后,我才发现我没有,能干的还有很多,这不是我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