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出去!为什么?”尤生不解道。
老谭谈了口气说:“去找你自己的人生。”
“寻找我自己的人生?……现在不就是我的人生吗,为什么还要寻找呢?”尤生一头雾水的看着老谭。
“去寻找你的父母。”老谭肃然道。
“找我父母!爷爷,您不是说我父母走的早,是您将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吗?”尤生满脸诧异。
“那是爷爷骗你的。”老谭叹了口气接着道:
“15年前的一个夏天,我在龙潭上游寻找一种叫河乌的药材,突然看到一个竹篮流了下来,我既吃惊又纳闷,竹篮怎么能浮在水上呢?正思之,竹篮已流到了跟前,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竹篮里面竟然有个孩子!我不及细想,急忙下水,将竹篮提上岸来。我端详这孩子,好像刚满月,圆圆的小脸泛着红光,大大的眼睛就像河水一样清澈,肥嘟嘟的四肢在一件软黄色的丝绸里蹬来蹬去,还时不时的发出咯咯的笑声,真是太可爱了!不知哪个爹妈如此狠心,这么漂亮的孩子都舍得抛弃……难道他们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想到这里,我便在篮子里里外外翻找起来,但结果令人失望,唯一的线索就是包裹着孩子的那件丝绸,上面绣着一枝梅花,花开正艳,娇红欲滴,但奇怪的是枝节上却长着竹叶,青翠如玉,红绿相衬,虽然反差很大,但整体却十分和谐,不过,可惜的是,整件丝绸除了竹梅一图,并没有任何的注释。也罢!也许这就是天意吧,看来这孩子将来认祖归宗,少不了要一番波折了。”
“那孩子就是我?”尤生紧张的问。
老谭点了点头说:“恩。”
“故事编完了是吧,那我走了。”尤生拔腿就要出门。
“给我站住!谁跟你编故事,严肃点!”老谭厉声道。
看到老谭拉下脸来,尤生不由的吐了吐舌头,看来爷爷这次来真格了,但尤生心里还是充满了质疑,除非爷爷能拿出证据来。
“孩子,你跟我来。”尤生跟着老谭来到卧室。
老谭打开衣柜,抽掉一块木板,下方竟然是个暗柜,尤生心下暗笑,真看不出爷爷还是个藏龙高手。老谭掀开一件浅灰色的布衣,一个金黄色的竹篮赫然眼帘,差点没把尤生的眼珠子给瞪出来,爷爷这是在拿证据呀。只见老谭将那竹篮子从暗柜里拿了出来,篮子没有提手,整个造型有如一个元宝,黄橙橙的,好像刚从篾匠手中做出来似的。更让尤生惊诧的是,篮子里头竟然真的有一条软黄色的丝绸绣裹。
“孩子,你自己看吧。”老谭温和道。
尤生慢慢将手伸过去,手指微颤,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是想验证事实,还是想逃避事实,他无法辨识,但他还是勇敢的选择了面对。当他触及那条丝绸时,好像有股电流窜进了他的身体,感觉很微妙,他轻轻抖了一下,那条丝绸就像瀑布一样倾泻下来,竹叶青青似翠玉,梅花朵朵如胭唇,尤生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有溪流,有竹子,还有茅屋,虽然有点模糊,但却有种很亲切的感觉。
“孩子,把绸缎收好,提上篮子跟我来。”老谭拿起墙角的鱼竿,走了出去。
“爷爷,我们去哪?”尤生将绸缎揣进怀里,提着篮子跟了出去。
“钓鱼。”老谭说。
“钓鱼?”尤生心下纳闷,这身世一事还没完呢,怎么又去钓鱼了。
“村长钓鱼去啊!”一个满脸胡渣子的中年汉子背着一只野猪正从他们跟前经过。
“是啊,好久没钓鱼了,出来活动活动,哟!又逮了一只馋嘴的。”老谭微笑着说。
汉子拍了把大腿说:“哎,您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块地老遭这些畜生光顾,我若不防着点,连菜苗子都长不出来。嘿嘿,今天运气还算不错,逮个大的,回去我给你们爷俩送几斤肉来,也尝尝香。”
“哈哈,那就托您口福了。”老谭笑道。
汉子摆摆手说:“哪里哪里,您的金钩子也让我们享了不少口福啊,我们这叫礼尚往来。”
别过那汉子,老谭带着尤生来到龙潭边上,潭水碧绿,桃花朵朵,就像一只只小船不断的从上游流落下来。抬眼望去,十丈外的大瀑布如雨幕一般倾泻下来,切入水面,淘出无数的浪花和涟漪。曾几何时,尤生瞒着爷爷不知在这水里玩耍过多少个夏天,游泳,潜水,抓鱼,烤鱼……那些快乐的日子,只属于当时无忧无虑的他,如今他的身份变了,而且变得有点复杂,虽然他还不能完全接受这个故事,但他相信爷爷不会拿这么大的事来跟他开玩笑。
呜的一声破空,一条完美的弧线便垂落在水面上,沉思在复杂情绪中的尤生被拉回了现实,静静的等候着爷爷发话。
“孩子,把竹篮放到水里。”老谭说道。
此时,尤生才明白爷爷钓鱼是假,为他解惑才是真的。可当尤生将篮子放进水里的那刻,他却更加迷惑了,想不到这竹篮还真能浮在水上,但尤生不信这个邪,栖身一跳,整个人都踩了上去,然而,那竹篮就像一只小船,稳载不沉。
“这下你该相信爷爷的话了吧。”老谭深吸了口气道。
尤生跳上岸,提起竹篮,上看下看,又摸又敲的,显然是在怀疑竹篮的材质。
老谭叹了口气说:“孩子啊,我能理解你现在的感受,但你必须面对事实,爷爷在大是大非上是不会骗你的,也没必要骗你。你是爷爷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让你离开爷爷,爷爷比谁都难受啊!但如果我不把你的身世告诉你,爷爷定会遗憾终身的,而且这也是你的宿命……”
“不要说了爷爷,你永远都是我的好爷爷,这辈子是,下辈子还是。爷爷,其实我的心里早就接受了这个命,只是暂时不敢面对,不想离开爷爷而已……”说道这里尤生已是泪流满面,而老谭也是老泪纵横,爷孙俩紧紧抱在一起,难分难舍,但宿命就是这么残酷,该来的总会来临。
午夜时分,村落寂静,只有村旁那条河流依旧哗哗不息,突然村头一间屋舍里有人嘶声裂肺的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都瞒着我!你,你们大家都是骗子!我恨你们!……”房门撞开,一个气喘吁吁的人影冲了出来,借着夜色一路狂奔,不久便消失在茫茫的桃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