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浅辰‘唰’地一下关上伞,美艳的唇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星眸看似平易近人,隐约间却有一股寒意散发出来。
未等刺史说看座,她便已经坐下了,文澜还颇为自觉地给她倒了杯茶。
刺史面色微沉,却也没怪罪,脸上随即摆上客套的笑,说道:“楼主说的哪里的话,本官岂是那种斤斤计较之人。不过,本官也是素闻楼主雅名,不曾拜会。不知楼主今日来,是有何事?”
“好说,我有一位故人与刺史乃是同族,许久不曾听闻她的消息,故而前来向刺史打听一下。”
水浅辰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茶盖,眼角的余光时刻注意着张刺史的反应。
张刺史果然变了脸色,惊异、害怕和不屑,和一种难以言表的神色,最后化作沉默。
水浅辰继续不紧不慢道:“此女唤作张琳琳,数年前成了婚,生下一子。不知她可还安好?”
“劳楼主挂念,母凭子贵,她自然是好。”张刺史面色淡然,倒没有了之前的不安。
这让水浅辰有些奇怪,但又好像应该就是这样。
不过,水浅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里便安定了下来,当下不再啰嗦直接准备告辞。
“多谢刺史告知,若有机会请刺史转告她,她若想见我或遇到困难,尽管来找,水府永远会是她的家。”水浅辰抱拳躬身,行的这个礼十分诚恳。
张刺史神情晦涩难明的也回抱了下拳,倒像是对她这般行为感到十二分的惊讶。
水浅辰转身离开的时候,张刺史有些犹豫,心中挣扎再三,想起离京之时那人说的话:“你若想保住你一家人的性命,就必须按我说的去做,否则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楼主,听闻小女近来在你镜花水月卖艺,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水浅辰顿住脚步,曼妙的身姿似是晃了晃,清冷中带着三分笑意:“信则不是,不信则是。”
虽说张刺史已经知道了,但是水浅辰还是不愿意直接回答,并非是因为怕张刺史报复,而是因为她大约知道张毓秀为什么要那么多银子了。
李子傲的赌债想来已经还上了吧,她可记得张毓秀已经拿了五百两银子了呢。
“文澜,咱们走。”
“是。”
两个人说着,自顾自的离开了,仿佛只是来这里游玩了一趟而已,只是水浅辰未喝的那杯茶却变成了黑色。
张刺史原本还没注意,只当她是看不上这次等的茶叶。
等丫鬟去收拾的时候惊讶出声,他才明白原来水浅辰早就看出那茶里有毒了。
“姑娘啊,姑娘,你自求多福吧。我一家老小的性命都系在你身上,你若不死,我们又如何活?”
张刺史无奈的叹了口气,背着手坐回椅子上,开始盘算着如何取人性命,杀人不留痕。
一直待在身边,恍若影子的师爷悄悄走近,两撇小胡子一翘一翘的吹着:“大人,虽然她数年前保下了您的侄女张琳琳,但是您可别忘了,太妃手里可攥着您全家的性命呢?”
“琳琳的事我确实感激她,她对毓秀的关照我也感激,然而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张刺史瞪他一眼,神情十分不悦:“可你看这人的样子,像是我们能对付得了的吗?”
师爷看了看原先那杯有毒的茶水,若有所思的样子:“此人的确难办,我们倒不如把她送回去,让太妃娘娘自己动手。把人送到她眼皮子底下,剩下的可就不管我们的事了。就算将来有人查起,也不会连累到大人您。”
张刺史颇为赞同的点点头,深觉有理,反正太妃只是让他杀镜花水月的楼主,他完全可以推脱说自己对付不了,让太妃自己动手。
那时候,人已经送到太妃那边了,想来也不会有多大的问题。
“那你就想想法子,让她这茶楼开不下去。”张刺史说着,慎重的嘱咐:“别想着往茶里下毒什么的,那些太容易遭人怀疑。你最好用官府的理由,让她知难而退。”
如此一来,既不会让人心生怀疑,又让太妃看到他的行动,同时还可以暗示楼主,自己并非自愿而且被人胁迫。
一箭三雕,甚好!
“下官明白,即刻去办。”师爷了然的一笑,然后下去办事了。
水浅辰出了官府的门就开始想,这次下毒不成,对方将会用什么样的方法再来杀她。
没想到苏太妃的手竟然如此长,竟能伸到她的眼皮子底下!
身后文澜看了看背后遥遥相望的刺史府大门,对水浅辰道:“是否需要敲山震虎?”
“不必。”水浅辰垂了垂眸,微微叹了口气:“两虎相争早已是定局,何须多此一举。咱们接下来就是等着对方出招,我倒要看看这刺史奈我何?”
水浅辰冷冷的勾唇一笑,不怒自威。
文澜温和的笑了笑,看着她不语:这才是他的主子。
李子傲家的边上围了一群人,穿的倒是人模狗样儿,但是看着吊儿郎当的样就知道是一群地痞流氓。
“你不是说今儿个就还钱吗?钱呢?”
“前两天见你还钱还的那么爽快,还以为这次你也会爽快点,没想到还是这么拖泥带水。”
看上去十分狼狈的李子傲赔笑道:“哥几个松快点,明日我一定还上。”
一个大高个子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谁知道你明天会不会跑了,我可不管。今天你必须把钱还上。”
“我绝对不会跑的,我家就在这我怎么跑。真的是手头紧,请哥几个宽限几天。”李子傲依旧陪着笑:“这几天镖队会押送一批货物进京,那人今天就会送钱来,到时候我一定给你们行不行?”
说完,便看见了不远处正走来的水浅辰,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连忙指着说道:“那就是来送钱的,你们找她要。”
几个彪形大汉相视一眼,提搂着李子傲向水浅辰走去,他们又不是傻子,水浅辰这气质和装束,一看就不像是普通人家。
虽然隔得有些远,但是这几个人的对话还是一字不落的入了两人的耳。
水浅辰颇为嫌弃的蹙了蹙眉,让文澜扔了一袋子钱给李子傲,冷冷道:“这是上次的尾款,告辞。”
几个大汉拿过钱袋子数了数,然后也就不再管水浅辰他们了,而是继续向李子傲说道:“小子,这里面只有五十两,你可还欠着二百两呢?”
“余下的二百两本小姐替他还!”
说着,一个粉衣服的千金小姐身后跟着数十个家丁,从一边怒气冲冲的走过来。
这位小姐身形颇有些壮实,虽不说十分圆润却也差不多了。
模样倒还算过的去,依稀能看出三分娇俏,七分秀气。
大高个看了看小姐又看了看挣扎的李子傲,痞笑了笑说道:“那就有劳刘小姐了。”
这位小姐正是当地一位官绅的千金,名为刘莎莎,骄横无礼,十分之跋扈。
刘莎莎皱着眉,掐腰指着几个赌坊的伙计,怒道:“不就是欠了你们几个钱么?你们至于把人家打成这个样子,你看看好好一张俊脸就这么青肿了。”
大个嗤之一笑,和几个伙伴都不说话,只是抱着胳膊看着他们。
刘莎莎小心翼翼的扶起李子傲,然后对着身后的家丁大声道:“看什么呢?赶紧给钱!”
身后的家丁敢怒不敢言,麻溜的给钱,然后‘请’那些要债的离开。
等那些人走远了之后,刘莎莎连忙扶着李子傲回家上药,还一边小心翼翼的用手帕擦拭李子傲脸上的灰尘。
水浅辰尚未走远,自然看到了这一切,而且她还看见草丛那边一闪而过的衣角。
没想到这么个长得不怎么样,性格不怎么样的二世祖,竟然能收获两个女子的痴心,倒是让她有些惊讶。
或许真的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回到镜花水月,江沅站在柜台前打着算盘,抬头对水浅辰说道:“楼主,张师爷来了说是有事情要和您谈。”
“恩,上茶。”水浅辰将油纸伞交给文澜,然后上了二楼。
刺史府的师爷果然已经等在那里许多时候了,连杯中的茶都已经凉了。
水浅辰一进来,便吓了那师爷一跳,连带着他的手哆嗦了一下。
水浅辰恍若未闻,浅浅的笑了笑:“不知师爷来此有何贵干?想来不只是为了喝茶吧。”
张师爷缓了缓心神,也换上常用的笑:“确实有些事情需告知楼主,还请楼主听后莫要急躁。”
水浅辰笑笑不语,眉梢微微一挑显得柔和了许多,阳光落下来,照在身上更是平添了几分懒散。
然而师爷看到她如此气定神闲,更是心中无底,能让太妃如此耗费心神除掉的人,怎么可能是等闲之辈。
“不知这镜花水月是茶楼还是说书的客栈?”
“二者皆是。”
“那便是了,此处虽然大多是来听说书的,但是也有来品茶的茶客。品茶时免不了要商定些密事,前些日子有位大人在此和别人商议朝事,结果被偷听了,走漏了消息。这位大人很是生气啊,想要拆了您这茶楼,好在我们刺史知道楼主并非居心不良之人,故而对那位大人劝说了一番。但是那位大人依旧不放心,便让我来和楼主说一下,您能不开就别开了,他下次要是再看见这镜花水月的牌子,他就直接进来拆了。”
张师爷说的小心翼翼,后来越说越大胆,仿佛这位大人确有其人,而且真的走漏了什么重大的消息一样。
可实际上,就是他编出来的,镜花水月的保密性在姑苏那可是数一数二的,怎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