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盏三月杏雨
浇塞外烟尘清
柔荑轻整袖衣
惊鸿残阳和山青
.......”
台上的粉衣姑娘戴了顶纱帽,帽沿围了层层叠叠的精白色的薄纱,直垂到膝间,裹住曼妙身姿秀丽容颜,只漏出一双柔夷在外。
那双柔夷纤细白皙,看上去很是柔软,按在弦上是更是美丽。
这位姑娘是在三天前来镜花水月卖艺的。
镜花水月虽是座茶楼,大多时候是说书人在说书,但是也有时候有手艺人在这里卖艺。
这些人交上一点点钱,算作租费,卖艺之后他们就可以向客人们讨要打赏。
赏钱多余租费那最好,若是比租费少倒也不用担心,这镜花水月的楼主善心的很,看到你没得到多少赏钱就会给你点。
台上正边弹边唱的粉衣姑娘是姑苏刺史的女儿张毓秀,听说琴抚得不错。
几天前,她突然来找水浅辰,想在这里卖艺,倒是叫水浅辰惊了一跳。
堂堂刺史的女儿,在这里卖艺?
若被人知道,告到刺史那里,只怕她有没有安宁日子过了。
不过张毓秀言辞恳切,又说不会叫人看出来,她也只好答应了。
她弹的曲子是不错,可是但太过于单一了,起先的客人们听着新鲜,可后来越听越腻味,渐渐地就有些不耐烦了。
柜台前的斯文小哥江沅见此,不经意的往二楼看去,目光中多了几分询问。
江沅往水浅辰这边看的时候,她也正好在听张毓秀抚琴,不由得秀眉微蹙。
当初张毓秀说过,她是为了筹钱才在这里卖艺的,可是看今天客人们的反应,她可能得不了几个钱财。
好在水浅辰的萧吹的还不算差,当即便从腰间拿出竹箫跟她合了起来。
萧声先是悠扬,跟琴声散漫相合,然后渐渐地往洒脱肆意的意境引去。
张毓秀听到萧声后往二楼一瞧,隔着遥远的距离,纱帽轻晃了晃,应该是在向水浅辰表示谢意。
她也知道,她弹奏的大多充满女儿家的婉柔,没有那般引人注意的效果。
萧声一起,茶客们的目光就不由自主的往二楼飘,看到的果然是位白衣姑娘。
这镜花水月的楼主水浅辰,吹的一手妙萧。听伙计们讲,这位水楼主还是位国手。
今天来的不亏呀,不禁听到了美丽的琴声,还能听到水楼主吹箫。
茶客们静了心,纷纷闭口不言开始闭上眼睛,静静地领会这琴箫合奏的绕梁之音。
这首曲子是当朝镇国长公主所做的《雨夜听竹》,相传是公主殿下第一次出征之前,夜间难以入睡出来散心,正巧碰上下雨,因此有感而发。
此曲大气磅礴,将竹子面临风雨时的傲骨丰姿融入其中,又因为当时公主殿下将要出征,所以又有一抹意气风发在里面。
这琴声大气,高昂飞扬,让人身临其境,似乎兵戈铁马就在眼前。
但是萧声并不凌厉,反倒有些孤傲清冷的意思,让人觉得眼前的金戈铁马虽然近在眼前,却也只是近在眼前,并不是杀气腾腾的模样。
听起来更让人舒心,也更让人感受到战事过后将士们心中的感情。
经过战火的洗礼后,身边的兄弟死了,他们也是饱受创伤,但是他们依旧挺着笔直的脊梁,坚守在边关,保家卫国。
说到底,公主殿下是用萧作的这《雨夜听竹》,所以此曲的主调都由吹箫的水浅辰掌控。
张毓秀不过是跟着她的调子走罢了,但是这首曲子难度很大,两个人未曾练习就达到如此效果,也不得不说她们的技艺高超了。
曲罢,台下掌声如潮,此起彼伏。
张毓秀站起身,轻轻地福了个身,便转身下了台子。
琴是镜花水月的,自然不用她操心,而打赏的钱等会儿茶客们自会放在桌子上,由柜台前的江沅小哥收了再给她。
镜花水月很讲诚信,张毓秀不认为他们会贪那两个小钱。
张毓秀刚走下台,准备去向水浅辰道谢,一个四十岁左右,相貌平平的男子挡了她面前。
“这位姑娘,我看你在这里卖艺了不少时候了,想来是缺钱缺的紧吧。”中年男子笑了笑。
只是这笑看上去很是不怀好意:“老爷我钱不少,可以多赏你几个,你专门给我弹两个曲儿如何?”
张毓秀掩在纱帽下的脸变得羞红,手也将衣服攥出了褶皱。
她是养在深闺里的小姐,哪里遇到过这样的场面,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好道:“多谢这位老爷的好意,家中还有急事,小女子就先告辞了。”
“哎,别走啊。”中年男子伸手一拦,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
张毓秀正待呵斥,中年男子身后又过来一个比他还老的男人。
那人拍了拍中年男子的肩道:“大庭广众之下,别闹得太难看。”
说完,眼神扫了周围一圈。
四周的人果然都在看这里,但是并没有看好戏的样子,而是淡淡的看着。
中年男子不以为意的一抬肩,将男人的手弄下来,正待再说。
男人却是看向了楼上,拿着折扇拱了个手,然后瞅了中年男子一眼便走了。
中年男子觉得有些不对,便也抬头看向二楼,心尖忽然都跟着颤了颤。
二楼上,水浅辰眸光冷淡的看着中年男子,就这么淡淡的看着,却让人感受到了一股压迫。
中年男子一心虚,连忙拱手赔了个罪,转身就走了,看上去到有几分像是落荒而逃。
张毓秀往楼上一看,也跟着心头惊了下,然后走上前微微一福身:“今日多谢楼主,小女子感激不尽。”
“既身处我镜花水月,我岂有旁观之理?”水浅辰轻轻一笑,像是朵洁白的雪莲。
她在此地待了不少年月,平日里乐善好施,广济贫困,也算是有点名声,也有不少威望。
更何况,上次发生了冒牌国丈在她这里吃瘪那件事。
周边的商贾官员,大约没有人敢不给她面子。
“今日天色尚早,姑娘上来共饮一杯吧。”说完,不给张毓秀回话的机会便转身沏茶去了。
张毓秀站在原地不知道要不要上去,江沅将钱装在袋子里递给她轻声道:“姑娘还是上去坐坐为好,那位爷只怕现在就在外面等着姑娘你出去呢?”
张毓秀闻言浑身一个激灵,赶紧接过钱袋子上楼去了:“多谢江小哥。”
眼前的云雾缭绕,热气腾腾,水浅辰斟了两杯茶,头也不抬道:“云山雾,不知道张小姐喝不喝得惯?”
张毓秀摘掉纱帽,放在一边,浅浅一笑时颊边有两个酒窝:“此茶味先苦中甜,后劲也甘苦,我确实喝不了。多谢卫楼主美意。”
水浅辰微不可闻的含了三分笑意,问她道:“小姐这四五日已经得了百两银子,不知够解燃眉之急了吗?”
秋日的风吹过,窗外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张毓秀淡淡的笑了笑,眼风细细,眉如远山,是多数男子喜欢的小家碧玉的模样:“我不知道,或许还不够吧。”
见此,水浅辰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而今正是秋季,菊花开放的季节,金灿灿的还有绿色的,但都不是水浅辰喜欢的种类。
她喜欢竹子,孤傲独立于风中,这样的风骨是她所喜欢的。
但是张毓秀似乎很喜欢菊花,因为窗边的这两盆菊花就是她送给水浅辰的。
菊花代表高风亮节和正直,或许这是张毓秀送她菊花的意思吧。
“昨日下午,张小姐身边的男子是李子傲吧。”水浅辰吹了吹热气,垂着眸子。
张毓秀倒是惊讶,看着水浅辰道:“楼主认识他?”
“他祖上曾经有人在朝为官,后来家族没落来姑苏落了脚,靠摆渡为生。后来他的父亲做了镖师,有时他也会跟着护镖。”水浅辰淡淡的说完,显然对他家的事情了如指掌。
这更令张毓秀更加好奇了,这两个人之间丝毫没有关联,水浅辰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的呢?
“我曾经让他们家送过镖,自然对他们家情况要了解些。”
这年头,凡是镖队大多是祖上便开始护镖的,像他们这样刚开始做生意的,人家自然要先了解一下这家的来历什么的才敢用。
这些都是很正常的,张毓秀也就没有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