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染剑华,这是我自己为自己取的,我那个泥腿子父亲是不可能想出这样漂亮的名字的。
当然,父亲是不会知道我私自搞出了这样一个名字的。
——提到父亲,我便苦恼。
他很爱我,他整日奔波在风中,为了生计。
我没有母亲,也没有兄妹,我担心我走了之后万一很多年都不能回来,谁来照顾我的父亲?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谁没年轻过呢?”我的父亲知道我的旅人梦想之后这样对我说。
我很开心,但又有点生气,因为父亲说那话的时候的眼神,带着明显的不以为然和不相信我可以成为一名真正的旅人的笑话神色。
我不跟他争执。
实际行动远比滔滔不绝来的实在而有说服力。
我已经可以想象等我扬名天下,回归故乡,笑着对父亲说一句“我还有个名字,叫做染剑华”的时候,父亲定然会惊愕的说不出话来——我坚信染剑华这个名字一定会染满碧荒的每一寸土地。
多年之后老来困乏,坐在某一处的石凳上看那些七八岁的小孩打打闹闹不知所谓的天真模样,我才发现当年的自己真是成熟的快,可能是苦日子的磨砺吧。
有一次吃饭的时候,我面对着干巴巴的馒头,野菜,还有咸菜,感叹一句:“唉!等我成为旅人,也许有时候会落魄的连这些都吃不到!”
父亲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
“没什么好唉声叹气的,这不是你一直向往的吗?旅人就是这样啊,有时候饿肚子吃不上也喝不上,有时候也没准可以又肉又酒,反正你能见识很多就是了,今天你既然说出这样的话,看来你也并不是一时的想法。”
……
那天父亲跟我说了好多,事后他常常念叨:那顿饭把我一个月的酒都喝完了。
那之后又过了几日,父亲带我去看了小城里的鉴灵师。
很幸运,那位二把刀的老爷子说我“颇有灵潜”。
我成了全村的希望。
“狗子!咱们村就靠你了啊!”村长抓着我的手眼泪汪汪,仿佛看见了他早已死去的亲爹。
“嗯嗯!一定!”我也很是激动的大力握着他干巴巴的手。
父亲倒是很镇定,每天更加辛勤的劳作,我知道我离我的梦想更近了,于是劝父亲不要再吃苦,反正以后我就要去闯荡,就不用再供养我了,父亲说,那就更要努力干了。
后来父亲送我一把锋利的长剑。
这把剑也不过是他把省吃俭用下来给我娶媳妇的钱从小城里最好的的武器铺里买来的最好的的一把剑。
我至今记得店铺主人看我父亲的眼神就像看一个盗贼,他不相信一个满身脏污的人居然有财力买下了他店里最好的货色。
“没钱给你请师傅了,你就自己练吧,我年轻时候听人讲,剑法这东西,没有什么死招式,有灵性懂转折就入门了,你努力吧。”
“谁跟你讲的?”我很好奇,但眼睛却好像陷在剑上。
“早忘了,反正那时候我连你妈都不认识呢。”
于是我便努力,我喜欢这把剑,我决定此生便只爱剑了。
我为自己独创的剑术定名:灵予剑术。
我把我的全副身心整个灵魂都给了剑,希望这剑术可以像父亲说的那样有灵性。
后来,我就是靠着这套剑术在碧荒闯荡,不说纵横无敌,却也从未狼狈,直到二十年后,我遇到了柳狂,他把他对剑术的所思所想通通毫无保留的传授给了我,还有他的佩剑。
如果不是他,我可能永远只是万千籍籍无名的旅人之一,无法脱颖而出。
而从遇到柳狂之后又过了二十年,我才终于有勇气打开那卷剑诀……
不论如何,我想称呼他师傅,可他摇头:“师傅这个词,太重了,我不过是与你有缘便多聊几句,你的师傅,应该是旅人宫如静。”
我也摇头,却并没有解释。
在我心里,宫如静已经神化,我觉得“师傅”的称谓对他而言太过凡间,柳狂,终究还是差着宫如静不知多远,纵然宫如静我从没见过。
大概是因为人生的启蒙者总比单纯某一方面的师傅要重要吧,也大概是世人多知道宫如静,柳狂却鲜有人知吧。
当然,很久后,世人将我与宫如静并列碧荒旅人无疑是夸张而不切实际的。
我哪里比得上宫如静分毫?
没有宫如静,便没有我,便没有千千万万痴迷于游闯四方的旅人。
同时我更是意识到,一个人强大与否,并不是决定于认识他的人的多寡。
那个路过我生命中的名为柳狂的干瘪老头,随着时间推移,也渐渐朦胧,神化,像宫如静一样。
枯身布袭染剑华,几十年间风亦雨。不知灵予还囹圄,从来入道为入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