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步摇听完了年征邪的主意,整个人愣住了。好半天才张张小嘴,又合了起来。重复了几次,仍是吐不出半个字。她是女扮男装跟踪年征邪,平素隐秘之事不少。她先是怀疑:为什么少主要跟我住在一间屋子,难道他看破了我的身份?
后来年征邪解释了一遍她方才释怀。但新的问题又来了。她虽然担任天罗首领,武艺超群,可是毕竟仍是个二八年华,风华正茂的姑娘家。要她跟年征邪这个大男人同住一间房,这也太不成话了。
要是她现在跟踪的是别个目标,被提出这种要求,以年步摇的机警应变推却起来绝不是问题。可对象一旦变成了年征邪,这个她自幼认定跟随的少主,她就无法变得理智应对了。
而且,除了她本能上就很难对年征邪说不以外,她也确实有些担心那飞贼晚上会前来报复。年征邪的武功古灵精怪,时而高强时而糟糕,江湖经验更是严重不足。那飞贼的身手她见识过,一旦真的潜入行刺,的确大有得手机会。
这就叫做关心则乱。其实那飞贼偷的是卷轴,一日卷轴无法得手,他根本没有理由要冒险前来行刺,惹得这些武功不下于他的武师们回头报复。可是年步摇自从遇见了年征邪之后,她就无法将他当做一个普通人对待。对他的关心更是每日俱增。
年大姑娘思前想后,一咬牙道:“那好,今晚你睡我房里。”
年征邪可不知道年步摇这一会儿功夫做了这么多心理斗争,只道年步摇在考虑如何保护他,便笑道:“那就好,现在天色不早,我们就寝吧。”
年步摇刚端起一杯茶,想喝点东西冷静一下,听到这话一口全喷了出来:“就、就寝?!”
年征邪被她喷了一脸,额头上隐隐可见到凸出的青筋,他平静笑道:“是啊,难道小步兄你从来不就寝吗?”还是你祖宗十八代都没就寝过!还喷了我一脸!你闹毛线!他好容易才憋住了这句话。
年步摇赶紧站起来,用衣袖替他擦去茶水,连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少主你别见怪。”
年征邪本来也只是有点惊讶于她的冒失,看她如此慌张倒是觉得有些把话说重了。正要阻止她替自己擦拭,忽地从她身上闻到一阵很好闻的香味,心底有种怪怪的感觉,居然没能出声阻止。
年步摇歉声道:“对不住了,我真是……啊,连脖子里也都是。”她一心道歉,慌张下把年征邪的领子松开了些,替他擦拭胸膛。年步摇从小被年阙培养做顶尖密探,绝世的美色也是她的一项武器。可年阙还没用上她自己就先挂了,因此她仍是处子之身。
从没如此接近过男人身体的年大姑娘俊脸通红,大着胆子将玉手伸入了年征邪衣襟之中,擦去了流下的茶水。
年征邪细心看着低着头专心擦拭的年步摇。他这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观察年步摇的脸。她弯弯的一双细眉黛若远山,下面是柔媚难言的一双眸子。如鲜血般的红唇,如白雪般的肌肤,美得越看越是惊心。在她细心擦拭下,即使以为她是一个男子,年征邪竟仍然微觉舒服的全身酥软。
年征邪不禁笑道:“小步兄,你要是个女子的话我就娶你回家了。”
幸好年步摇这次没喝东西,不然年征邪少不了又要被喷一脸。年步摇心底一慌,霞生玉颊,把手一抽忙转过身去,作势强硬地斥道:“少主说这话不嫌有些无礼么!”
年征邪道:“嗯?怎么?”
年步摇脸上还在发烧,不敢转回身去被他看见,仍是佯怒道:“元某乃是堂堂男子,如何被你比作女子,被你如此轻视?要不是敬重你的为人,元某就要出手讨教了。”
年征邪笑道:“我还说怎么了呢,不就是被比作女子么?女人有什么不好,你我不都是女人生下来的吗?”
年步摇顺着他的话说道:“普天下的男人都是树,女人都是藤,不依附在树上就无法为生。男子一言就可决定一个女人的一生命运。男人是天,女人是尘,女人有什么好了?我……我家里有个妹子,跟我一样大。她的终生就是被男子一言定下,终生不得更改,她又有什么好了?”
年征邪听她此言,不禁想起了这个时代仍是男人高高在上的时代。女人的权利跟男人根本就不平等。这不但是这时代的价值,也是这个社会的结构。女子的职能与男子天生不同。就算是这江湖之上,像苏眠般的女武师数量也不到男子的十分之一。皆因女子无才便是德,就算是武学世家,习武练功也轮不到她们。
年征邪心想年步摇家中妹子应该是被父亲订了娃娃亲,可是长大成人后不喜欢那个人。成亲是终身大事,纵知这个年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决定男女成亲的关键。年征邪还是觉得人应该有自己选择的权力。
想到此处,正色道:“小步兄,令妹若是真的不想嫁给那男人,你跟我说。就算令尊反对,在下也替你想法子解决。”
年步摇本来就是感叹身世,她哪来的什么妹妹,只得硬着头皮道:“她也不是不喜欢那人,只不过……”她羞红着脸,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年征邪,低下了头去道:“她太久没见过他,不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不知道那个男人是否可以托付终身。”
年征邪恍然道:“是这样吗?两人是未婚夫妻,没见过面有些生疏倒是不奇怪啊。那现在见面了吗?”
年步摇轻轻点头道:“见到了。”
年征邪笑道:“那人如何?人品还好吗?”
年步摇道:“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她漆黑美丽的眸子深深注目在年征邪身上,朱红的嘴唇缓缓道:“当她知道的时候,就是她作出决定的时候。”
年征邪少见她这么多话,还道她是聊到家人来了兴致,也不以为意,笑道:“要是那男子真是个值得托付的良人,令妹终身有靠,你做哥哥的该高兴才是啊。现在夜了,我们睡觉吧。”
年征邪躺进了床内侧,拍了拍旁边还空着的地方,说道:“我睡觉不翻身不打呼不乱动的,请。”
年步摇迟疑了一阵子,最后还是按捺下紧张的心情,轻手轻脚的在床最边缘处躺下了。那姿势真是,要不是像年大姑娘这般身手还真做不到。整个人就只有侧面挨着床缘,差点可以媲美姑姑古墓睡绳索的轻身功夫了。
年征邪看她睡得拘谨,只道是她脸皮子薄,不惯跟人睡一张床。令他有些怀念大学宿舍的生活。有哪个舍友不熟悉,睡一晚上大家就熟悉了,互相没有说不开的话。
想到这里,一把将年步摇拉进了臂弯。年大姑娘正像只躲避大灰狼的绵羊般悄悄在床沿低调着呢,谁想到会被大灰狼一把咬住了。
年征邪不顾惊慌的小绵羊,把她拉到床中间,有些困倦地道:“小步兄,咱们认识这么久了就别见外了。明天要早起,睡了吧。”他这一天下来也真是疲倦极了,保持着手臂放在她腰上的姿势陷入了沉睡中。
年大姑娘要掐死他的心情都有了,睡?这要怎么睡?!她想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可是又怕吵醒了少主。她就这样又想掐死年征邪,又担心年征邪睡不好的心态中来回摇晃。
夜,就是如此过去。
年大姑娘,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