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征邪见了江广隆一腿踢得墙板粉碎的威风,吓得忍不住脱口而出:“我靠!李小龙啊!”
江广隆听得一愣,他也是走南闯北的人,江湖上的奇人异闻大多知晓,可李小龙是哪一路的英雄?
接着狐疑地打量年征邪,见这年轻人五官生得俊秀,长身玉立。江广隆做的是哪一行?一双眼睛毒着呢,年征邪身上衣料他一见便知价格不菲,当是一富家公子。再想了想,又觉得不对。
江广隆依江湖规矩抱拳道:“在下江广隆,刚才这一踢乃是出自我家传的拳法,叫做魁星踢斗。请问公子李小龙是何人?”
年征邪看他居然颇为有礼,倒是有些讶异,连忙还礼道:“江老板不必多礼,小子一时莽撞,无意间听到了江老板与贵掌柜的对话。心中颇有些微不足道的建议。”
江广隆道:“不知我们的谈话,公子听到了多少?”
年征邪糗糗地道:“全都听见了。”
江广隆心下一惊。他本道杭州多富户,这说不定是个淘气的年轻人躲着偷听他们议事而已,打发走了也就是了。仔细一想,却有些疑心。再问了一句,才断定了这年轻人不简单。
这层被他踢碎的薄板虽然轻薄,也能起到一定的隔音作用。而且车马行这里车水马龙,嘈杂声此起彼伏,他们在房内说话声音又轻,几乎要比周围的声音还低。可以肯定普通人根本连他们的声音都听不见。这年轻人却不但说听见了,还是从头到尾都听见了。那么这人……当真不可轻视啊。
这时候清风车行的人一下子围了上来,陈小二听见隔壁一声巨响,担心江老板出事,便带了几个伙计到隔壁房间察看。结果只见墙上一个大洞,洞那边江广隆与常掌柜围着一个看样子二十上下的年轻人说话,狼狗似的赶忙扑了出去。
“我了个乖乖,又是你!”一把抓住了年征邪的领子,用力一拽,却发现拽不动。这贼小子力气倒是不小哇!心下更怒,像条发情期的狼狗似的大叫大嚷:“兔崽子!你去打听打听,我清风车行在杭州是什么地方!你刚才来捣乱我们没打你算是客气了。你三番两次来我们这里撒野,现在还把老子房间墙都拆了,你这命是要还是不要了?!”原来陈小二匆忙下来不及安排房间,就把江广隆请到他屋里休息,谁知道遇到这个瘟神。
年征邪无辜道:“小二哥,你要骂人也问清楚原委啊。墙又不是我弄坏的。”陈小二当然不信,一拳就揍了过去。
年征邪胸膛中了这拳,只觉一股力道传到皮肤上。再向里渗入的时候却开始消减,如同泥牛入海,连点浪花都激不起来。待真的该觉得痛的时候,这力道却已经完全消失了,自觉有些奇怪。
陈小二也很是疑惑,他这一拳打下去,居然像是打在水中,无处使力。
陈小二怒道:“你这狗崽子,使得什么妖法!”欲待再打,年征邪面色一沉,左手握上了陈小二的手臂。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手像是知道该怎么动似的。左手一拿住陈小二的手臂,毫不停留反向圈出。
这是年阙逆天罗中的一招‘逆圆亦圆’,可用作擒拿,也可用在兵刃上。用作擒拿手的时候端的是精巧无比。他体**力时灵时不灵,这一手中没有附有内力,但对付陈小二却也绰绰有余。
陈小二只觉自己身不由己,一股大力旋转过来,来的角度又跟他站的方位相反,根本无法使力抵御。竟然整个人凌空转了一圈才落下来,摔得他眼冒金星。而年征邪也因为手上送出这股力道自己也左手酸疼。
江广隆呆了,伙计们呆了,连年征邪自己都呆了。
年征邪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心道:看来这是身体记忆。从前练过千百次的招数,到了危急时候还是记得的。不禁沾沾自喜,看来就算遇到个武林中人,我也可以纠缠一番。
他自以为这一手逆圆亦圆使得不错,其实是乱七八糟,只得其三分火候。真正的逆圆亦圆起码要借敌手的劲力返还回去,自己丝毫不觉受力。而对手则要在空中连转三圈方算合格。年征邪这一手要是在年家人面前使出来。恐怕他们都不用找理由,就这手笨功夫就要把他废了。
陈小二没受伤,站起身来晃晃脑袋就醒过来了。破口大骂:“你还敢动手!兄弟们,给我上!”
江广隆被年家扣押了货物的事,杭州城里知道原委的人着实不少,原本也算不得什么机密。不会因此见怪于年征邪。何况他现在进退两难,眼见再过几日万贯家财都要付诸流水,这时候这年轻人既然说有计相售,江广隆不听上一听如何甘心。
江广隆忙阻止道:“各位莫要惊慌,其实踢碎墙板的是老夫。不关这小兄弟的事,这笔账请着落在老夫身上还吧。”
陈小二陪笑道:“原来如此,嗨,不就一张破木板嘛,也说得上还不还的。江老板太客气了。”眼角一扫年征邪,心想江老板是叫他小兄弟,想必是初识,又道:“这……位公子,是江老板的?”
江广隆隆重道:“这位小兄弟是老夫的贵客啊,小二哥,麻烦你给老夫找个地方。老夫有话要与这位小兄弟详谈。”
陈小二呆了呆,扭头看着满脸得意的年征邪,犯嘀咕道:就这小子还是贵客?他连一辆马车的钱都想赖还贵客,那我不成了贵小二。惊疑不定的道:“有间雅间在楼上,小的带两位,不,三位上去。”
三人被陈小二带进一间雅间,收拾的也算整洁。江广隆谢过了陈小二,给了他些碎银,嘱咐了一句:“我等有要事相商,请小二哥费心,不要让人来打扰。”陈小二点头哈腰的谢过江老板,飞快地去了。
江广隆回过身来,一展袍袖,对年征邪道:“小兄弟,请坐。”
年征邪道:“江老板请坐。”
江广隆和常掌柜等年征邪先入了座,才接连坐下。年征邪见常掌柜也不跟老板客气,同时入座,心中恍然:这个江老板似乎是个大商人。虽然他好像会些武功,可是他待人随和,文质彬彬的,想必平时没什么威严。难怪会被年诛邪那厮欺负。
年征邪前世的职业是股票经纪。股票这一行最重的是计算和话术。或许有人不理解为什么做股票经纪的要素跟骗子这么像。其实仔细想想,股票经纪究竟做的是一份怎样的工作?拿别人的钱,赚自己的佣金。投资者赚钱,他们也赚钱。投资者赔的跳海,他们仍然赚钱。因此他们需要做的不是脚踏实地的做好手头的工作,而是机巧卖乖的教投资者把他们存了一辈子的钱从那铁口袋里乖乖的拿出来,送进他们的业绩里,提高他们的佣金。这一点来说,他们跟骗子的区别确实不大。可说是有执照的专业骗子。
商人不事劳作,一本万利,就被古代当局者批了上千年。士农工商,商排最后。而股票行当业者更是无本生利,因此金融业龙头常被人形容成吸血魔鬼。可就算如此,金融骗案仍然是层出不穷,禁之不绝。股票本来就属于投机行业,获利机会越高风险越大。股票经纪们,则是在这些高风险中安然渡过每一天的顶级骗徒。
因此年征邪打量了一眼就明白了江广隆得不到年家重视的关键。
年阙是文武全才的人物,他的儿子也都是个顶个的文武双全。年二公子年息争三岁习文,五岁识千字,七岁能作诗。年二爷年煜却是天生的急脾气,静不下心来读书。所以纯好武,不喜文。他的子女也跟他是一般的脾气,向来都是重武轻文。见到了江广隆这样一副文人形象,自然而然的不喜。而之后江广隆百般退让,更是令他们心增轻视。年诛邪便是看江广隆说话轻声慢语,文质彬彬,像极了他讨厌的读书人,所以存心耗他光阴。
年征邪想到此处不禁缓缓摇头。
江广隆正为年征邪斟茶,见他摇头,还道他是嫌弃这里的茶入不得口。他这个多月跟年诛邪那公子哥儿打交道。江南世家尤其喜欢讲究,一盏茶,一方巾都要观形,望色,闻香,说得出一套学问来。他见年征邪穿的华丽,一时间还道他也是个讲究的主。
江广隆便道:“可是这茶不合小兄弟口味?这茶是下等货,算不得清雅之味。清风车行做的是运输生意,这里的伙计大多粗鄙不文,喝惯了这些茶叶,老夫这里还存着有些谷雨前的龙井,倒算是有些滋味。”
年征邪摆手道:“茶,不合口味最多不喝罢了,又算得了什么大事?江老板身陷危难,难道还想着这些寻常事物雅不雅,俗不俗吗?”
江广隆老脸一红,他本来也是个务实之人,可是这些日子在年诛邪那里折腾多了,便也有了这许多讲究。不过年征邪好歹是后生晚辈,如此当面指摘出来,便弄得江老板有些下不来台了。
有些不悦道:“公子说的是,不知道公子高姓大名,如何称呼,为何会在窗外偷听?”
年征邪辩颜辩色,知道他有些生气,便道:“江老板一番好意,晚生本来不该不领情,只是事情重大。我怕耽误了工夫,误了江老板的大事。刚才说话冲撞,原谅则个。”江广隆本来只是略微有些不满,不想立刻被看出来了,心下一惊:这年轻人,心思够细的啊。
江广隆立即笑道:“小兄弟好心提点,如何算是冲撞。老夫是真心想问小兄弟性命,也好有个称呼。”
年征邪心道:这江广隆跟年家来往密切,可是刚才他们一番话中却好像不知道我这少主的事。先试他一试。
年征邪道:“这个说来话长,江老板可曾听过年征邪这个人?”
江广隆面露迷惘,寻思了一会儿,摇头道:“年征邪?可是夜罗堡年家的人?江湖上黑白两道的侠客老夫知道的也不算少,可这年征邪是什么人?”
年征邪脸一黑,难道我这么不出名么……便道:“就是区区在下。”
江老板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了,尴尬地干笑道:“哦,哦,是小兄弟你啊。这个这个……哈哈哈。”
年征邪却松了口气,没人知道他的身份也是件好事,免得路上麻烦。手一摆道:“在下是个刚出茅庐的后生小子。江老板不知道也是正常,不必觉得不好意思。”
江老板嘿嘿笑道:“不知道年少侠是何门何派高弟,拜于何人门下?”
年征邪道:“小子无门无派,也没有师父。”
江老板心道:喔,那必定是家传的武艺了。可江南武林除了夜罗堡年家,还有哪个姓年的武人?莫不是个籍籍无名的武师。
心中对年征邪便少了几分看重。他走南闯北,也会一些功夫,相交的武林中人虽不见得是一流高手,起码也是有字号的武师。而年征邪刚才那一手逆圆亦圆虽然使得颇见巧妙,江广隆看来也不是什么上乘手法,否则陈小二断不会一点伤也没有。
官场求出身,武林何尝不是。没有一个显赫的家世背景,起码也要有个大名鼎鼎的师门做靠山。这年征邪两者皆无,又是籍籍无名,恐怕只是个初出江湖的菜鸟而已。而且据陈小二说这年征邪还曾上门行骗,他说能助老夫渡过难关,恐怕是自身难保。
不过江广隆为人确是厚道,也不忍说破,只是道:“小兄弟有何良策,不妨直说。”
年征邪笑眯眯地道:“小子愚见……”
接着年征邪将他的意见非常畅快的说了出来。
江广隆:“……”
常掌柜:“……”
江广隆长叹了一口气,悠悠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啊……老夫果然是老了。”这边还叹着气,一直沉默的常掌柜已经火烧屁股似的跑下了楼,“我家老爷今晚就出发!装货装货装货!麻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