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双眼虽盲,但仍然能够感觉到身旁有些异样,急切的叫道:“娘,娘你怎么了,娘你怎么不理我了?”
夏至扶住霜降轻声道:“霜儿妹妹,你娘她已经去世了。”
霜降哪里肯信,一把推开夏至,低身伏在武俊身上,双手抓起武俊肩膀,不停晃动,嘴中叫道:“娘、娘,你为何不应我?”眼眶中泪水流个不停,突然感觉双眼又麻又痒,伸手在眼眶四周抓挠了一会,竟然模模糊糊的见得一片白光,渐渐能看得清些许景象。霜降眯起双眼,奋力去看,依稀只看见武俊躺在地上,一头白发,双目轻轻闭合,面容带笑,笑容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霜降放声嚎哭,又觉得心口处传来阵阵剧痛,一手捧心,一手拭泪,强忍了片刻,再也支撑不住,终于昏倒了过去。
夏至呆在原地悲切了一会,将霜降合身抱起,走到面前这间唤作橘崖居的小木屋内,抬脚踢开了门,寻了一张床,将霜降放在床上,又拿一床薄被子给她盖上。
就屋中寻了一把铁铲,出了木屋,在屋门前挖了一个大土坑,抱了凌书声,谢武俊放在土坑之中。再回屋中去看霜降,见她未醒,只得寻了一张椅子,坐在她的床边,静静候她。
也不知候了多久,霜降终于醒转了过来,眼前又是一片漆黑,心口处的剧痛已经没有之前那般强烈,霜降在床上翻转着身体,挣扎着想要起身,夏至急忙上前扶住。
霜降问道:“我这是在哪里?我爹娘呢?”
夏至道:“你在自家床上,你爹娘在屋子外面,我扶你过去。”扶起霜降慢慢走出屋门,来到土坑边上,握住霜降一只手,将她手掌放在凌书声面上,柔声道:“这是你爹。”再将她手掌放在武俊面上,道:“这是你娘,我想将他二人埋葬在这里,霜儿妹妹意下如何。”
霜降眼眶之中又流出泪来,抽啜了一会,强忍住了,道:“有劳夏至哥哥了。”就身旁捧起一捧泥土,洒在爹娘身上。
夏至扶了霜降坐在一旁的草地上,自己挥动着铁铲将凌书声、谢武俊仔细埋葬了,寻了一根枯干的粗木枝干来,劈做两半,就坟前立了,又找来木炭,在树干上依着霜降的称谓简单写道:先父凌书声之墓,另一半树干上写道:先母谢武俊之墓。
诸般事毕,这才扶起霜降,来到墓前,二人跪倒,磕了几个头,哭了几回。夏至好歹劝住了,两人立在坟前。夏至道:“霜儿,你娘临死前将你托付给我,我本应该在这崖顶之上陪你一生一世的,奈何我在城中有些要紧事情,我师父被那血归一打得重伤,眼下生死不明,我必须得回去看看他。”
霜降道:“是,不过就算你没什么要紧事,让你在这崖顶陪我一辈子,想来也太难为你了。”
夏至本来就爱那城中的热闹光景,实不愿在这荒山僻野长久居住,听得霜降虽然说的客气,言下肯定是猜透他的这幅心思,面上一红,挠了挠头道:“我想回城去看看我师父,心中挂念的紧,不如霜儿妹妹,你和我一起回城里住吧,你现在眼睛不好使,住在这荒郊野岭的,好多不便,和我住在一起,我早晚也方便照顾你,再说了,我们现在拜了堂,做了夫妻,理当应该住在一起的!”
霜降低了头,轻声道:“我娘既然将我托付与你,你去那里,我自然和你同去就是。”眉头微蹙,又问道:“夫妻是什么?为何夫妻就理应住在一起?”
夏至见她答应了自己,心中狂喜,等她问起‘夫妻’为何物,忍不住又心中好笑,只胡乱的解释道:“‘夫妻’便是。。。。。。便是一个男孩子和一个女孩子,两人认识了,做了好朋友,但是两人觉得做好朋友还不够,便拜堂做夫妻。做夫妻就像是两个男孩子结拜做了兄弟,又像是两个女孩子结拜做了姐妹,不过其中又有些不同。两人对天起誓,以后二人相亲相敬,你爱护我,我爱护你,少吵架,少争执,一生一世都在一起,不管遇见什么挫折,不管遇见什么苦难,都要手牵着手,一起渡过去,再也不分开。”
霜降听了,只觉得心头一暖,抓住了夏至的手道:“夫妻就是比好朋友还要好的好朋友?”
夏至道:“是了,是了,霜儿妹妹好聪明。”
霜降面上微微露出一丝笑容,一滴眼泪从眼眶中滚落了出来,说道:“很好,我们是夫妻了,我很愿意和你做夫妻。”
夏至见她说的真切,心口一阵蜜意,真如春暖花开,又如雨过初晴。紧握了霜降的双手,拿眼来瞅着霜降看,见她腮红片片,艳若桃李,更加喜爱无限。
太阳渐渐落下山去,夜色将至。夏至就地上拾了几把武器,藏在身上,霜降惯用的那把袖剑也拾起来,给了霜降藏在袖中,又同霜降回到屋子里,帮衬着收拾了些细软,两人锁了门。同到书声、武俊坟前磕了几个头,拜别了他二人。夏至背起霜降,抓了树藤下了断崖,再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向着凛冬城走去。
二人来到凛冬城城西门口,见那城门已经死死关上了,夏至嘴中嘀嘀咕咕骂了几句,霜降问道:“怎么了?”
夏至道:“那帮懒人将城门关了,我们难回去了。”
霜降道:“翻过城墙不就行了?以前我娘带我进城便是这般。”
夏至面上一红,道:“我本事有限,自己一人翻过去倒还勉强可以对付,背着你怕是翻不过去了,我来捶门,叫醒那帮懒人。”
霜降道:“不必了,你若能过去时,自己先翻过去吧,我自有办法过去。”
夏至忙道:“使不得,使不得,你眼睛不好使,别飞在半空失了脚,绊倒了可不得了了,”
霜降道:“不用飞身翻墙,也有过去的办法,我过给你看。”将手抽离了夏至的掌握,伸手前探,小心翼翼慢慢前走了几步,摸到了城墙大门,收回了手,施展出错境-错位术的神妙功夫,身形一晃,不见了踪迹,城门另一边只听得霜降道:“我已经过来了,你快些来。”
夏至倒惊的一呆,竟然忘了她还有这等本事,应道:“稍等,我就来了。”回身退开几步,衣袖中掏出一柄短剑,依着昨日出城的样子,扔了短剑钉在城墙半腰处,提了血气,快步前冲,再奋力跃起,本以为这凭这一跃,上升之势应该刚刚到得城墙半腰的短剑处。怎料得身体飞起,势如流星,竟高出城墙老大一截,惊的夏至在空中大呼小叫,摔在城墙上,好在他机灵,空中稳住了身形,摔的不重,仅仅蹭破了些皮肉。
夏至爬起身来,立在城墙上思忖了一会,见霜降在下面一脸焦急,忙飞身下来城墙,碎步跑到霜降身旁,牵起她的手来,霜降问道:“我听见你叫喊,是不是摔伤了。”
夏至忙道:“没有,没有,并不碍事。”顿了一顿神色黯然道:“之前你娘说我身负她的一身修为,我当时莫名其妙不敢信她。刚刚纵身一跃竟然飞的老高,现在细细想想,莫不是你娘为了救我,竟将她一身功夫修为都渡给我了?”又叹道:“小子何德何能,竟然受她这般大的恩惠。”握了霜降的手柔声道:“这辈子只有将你照顾的好好的,或许才能报道了她的这分恩情。”
霜降面上泛起红昏,低着头,满心温暖。
两人手牵着手,向着夏至家中走去,途经一条街道,只见街道上灯火阑珊,众多女孩子披红戴绿,衣装华美,打扮的庄重俊秀,个个手中拎着一个灯笼,结伴穿庭过市,好不热闹。
因往日并没见到这等繁华,夏至抓了个路人问了,原来今日是七月十五,正是“鬼节”,又称“七月半”,或者称“盂兰盆节”,是放河灯,祭先祖,为无主孤魂做普渡的日子。
夏至找了一家店铺,掏出些碎银子,讨了四个灯笼,递出两个给霜降拿着,霜降问道:“是什么?”
夏至道:“是荷花灯,今日是盂兰盆节,我们随着众人去河边放两个河灯。”
这些风俗时节霜降从来没有听说过,问道:“为何叫做盂兰盆节呢?好有趣的名字。”
夏至道:“这名字可有讲究了,这本是光头和尚们的故事。”当下讲道:“相传佛陀弟子之中,本事第一高的唤作目犍莲尊者,他常常惦念过世的母亲,便使神通开天眼,去阴世里看,看见他母因在世时的贪念业报,死后堕落在恶鬼道中,终日饿着肚子,非常痛苦。目犍莲使了神通,变化出好多可口美食,送给他的母亲,但他的母亲不改贪念,见到食物来了,害怕其他恶鬼抢食,拼命夺了食物护住身旁,没想到贪念一起食物到她口中立即化成火炭,无法下咽。目犍莲虽然有神通,身为人子,却救不了其母,十分痛苦,请教佛陀如何是好。佛陀告诉他说,七月十五日是结夏安居修行的最后一日,法善充满,在这一天,盆罗百味,供奉僧众,功德无量,可以凭此慈悲心,救渡其亡母。目莲遵佛旨意,于七月十五用盂兰盆盛珍果素斋供奉其母,其母亲终于得到了食物。后来世人为了纪念目莲一片孝心,便将每年的七月十五定做盂兰盆节。”(注:盂兰盆节本是我国传统节日,远较中秋节、七夕节要隆重,新中国成立后被取缔。)
霜降听他讲完,顿时哭道:“我娘死了会不会也堕落在恶鬼道中,我又有什么本事变出食物去给她。”
夏至忙安慰道:“不会的,一定不会,你娘又没做什么杀人放火,伤天害理的事,就是脾气差了点,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业报。”
霜降边哭边点了点头,道:“但愿如此,我们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吗?”
夏至道:“我们这不是拿着莲花灯去放吗!这灯放到河中,可以迎接到来的亡魂,给亡魂照路,引渡他们托生。”
霜降大喜,随着夏至来到一条宽阔的河边,河面上已经飘荡着好多河灯,水中灯光点点,一轮明月映在水面,美轮美奂,抬头看看天,再看看河面,似乎倒有两片天地。
夏至帮着霜降将两盏灯放入河中,再将自己手中两盏灯也放了进去,心中挂念着没见一面的父亲母亲,伤心了一会,转头看看霜降,见她双手合十,一脸虔诚,嘴中喃喃说些菩萨保佑、保佑爹娘死后得以安息之类的话。夏至思忖道:“我的爹娘虽然未见一面,也不知是否还在世,但我好歹还有个盼头,说不定哪日还能相认。可怜霜降,一日之内,爹娘全都去了,比我可要凄惨了很多。”
两人在河边祈福了好久,略尽了些为人儿女的心意,夏至牵着霜降立在岸上,望着水面上渐渐飘远的河灯发了会呆,轻风伴着水汽拂面吹过,凉爽沁心。河灯终于看不清了踪迹,夏至轻声说道:“走吧,等到明年这个日子,还带你来放河灯。”
霜降微微一笑,道:“好,最好每年都能来。我站在这河边上,心中平安极了,似乎感觉我爹娘就在我身边,帮我掠头发。”
夏至道:“恩,以后每年都带你来。”
两人牵了手,分辨了道路,取路往家中走去。正行间,远远看见一处繁华的路口处,一个身材修长的青年男子,手中拎着好多个荷花灯笼,一脸堆笑,但见有年轻女子从他身边走过,都拿出一盏灯笼来递与那女子。有的姑娘家欢喜接过了,陪他说笑几句。也有避之不及,远远躲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