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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黑店

邢百炼挣扎着总算睁开了一双眼,全身都痛,像散架一般。之前与三十多人一战,身上便已身负重伤,而后又被不知道从哪来的一大一小俩母女用那种法子从山上送下了山,这一掌掌拍在身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想起那两母女,邢百炼心中愤懑便似要喷薄而出,丝毫没有一点人家救了他的感觉。他倒是觉着,若非这两母女,他即便是在山上醒来,自己一人爬下山寻医馆也绝对比现在好受。如此一合计,邢百炼的牙又觉得有几分痒,不咬咬不痛快。

正咬着,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将邢百炼原本烈火般的内心“噗”的一声浇凉了,这声音清脆得很,却在他耳中只剩下了“尖利”两字,足见其对此人厌恶之心。

这声音道:“咦?你醒了还磨牙啊?你又不是耗子……”

若非他如今只剩了一双眼一张嘴能动弹,他定然要将这小妮子揍一顿。哦,不,还得将她嘴巴给缝起来,这人说出口的话着实讨厌的紧。

他停了磨牙,默然不语。心中倒是想了无数种如何惩办这小妮子的法子,还正在选怎样才好,小妮子已经钻进了他的眼帘,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就如同在山上他第一眼瞧见的那样。可是那时还心存几分侥幸、几分感激,如今只剩下将她剥皮拆骨之恨,可是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小妮子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见他没说话,又道:“该不是摔哑了吧?哎哟这年纪轻轻的就残废了可不好啊,像我爹爹那样就只能坐在轮椅上可不方便了,你哑了若是想与人说话可怎么办?不会觉得很是寂寞吗?唉,那我就不辞辛劳与你多聊聊吧?看你怪可怜的。哎,你是不是得谢谢我?我不用你多感谢啦,什么卖身为奴这一套可千万别给我来啊,我可不想身后跟着这么一个哑巴奴仆,就当我日行一善嘛……”

这小妮子说起话来……真是……

“你才哑巴了!”实在忍无可忍,邢百炼也不顾声音嘶哑,怒吼出来,这砂砾般的嗓音当真有几分唬人可怖,小妮子立刻顿住了。瞧她那幅呆样,果然被自己震住了,正沾沾自喜,那小妮子又开口了……

“哎哟你没哑啊?可是你声音怎么这么难听?这么难听你还敢说话啊?不怕吓着人吗?你要知道啊,人家可跟你无冤无仇,若是你顶着这么一张俊俏的脸却有这么一把嗓子将人吓出个好歹来,我们店可不负责啊。”

你们店是黑店吧?还在想着,哪知已经问了出来。

千春一拍他额头,力道可不是一般的大,打得邢百炼晕了一会儿,然后听她道:“我们家店在江都城可都是有名的地方,你别看就这么小小的巷子里,那可是连武林盟主都要恭恭敬敬称呼我爹一声三爷的。喂你知道武林盟主是谁吗?朝廷里都是听皇帝的,江湖上可都是听武林盟主的,你一个混江湖的小子,武林盟主都给咱家面子,你怎么能说我们家是黑店呢?你真是……亏得我娘亲好心好意准备收留你在店里做个跑堂的……”

客栈?江都有名?他来江都这么多次为何从来未曾听说过?不对……她说啥来着?

“我不做跑堂!”

千春滔滔不绝的话停了一下,看了他一会儿,然后道:“那你想做什么?你想做大厨会烧菜吗?你做账房会算账吗?真是的,你要知道我们店可是很多人挤破了头都想来谋个差事的,你居然还嫌弃真是眼睛不知道长哪儿去了,这么好的机会就放在你面前你居然不把握,我都心痛啊!我们店月钱可多了,每个月,二两!怎么样,多吧?你上哪儿找一个待遇这么好的店子啊……”

邢百炼气得想翻白眼,胸口大大的起伏了几下,忍着一肚子气,一字一顿道:“我不要留在你们这里。”

这话千春可是听明白了,当即一拍床沿,内力纯厚,震得整张床板弹了起来,邢百炼也感觉自己好像脱离了床,两只眼睛瞪得老圆。这什么客栈!小妮子的功夫为何如此高深!

千春拍完一掌还不解气,一脚蹬上去,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怒目而视:“你留也得留!不留也得留!”

说完不等他反应过来,拍拍手,哼着调子便离开了。

好不霸气。

邢百炼此时只有一种感觉,瞧这十几岁的小妮子都有如此匪气,什么武林盟主都给他们三分薄面,一定是用来诓他的,他分明是进了黑店!

他不能待在这黑店中坐以待毙。得寻思寻思法子出去。可是如今伤势未好,连转个头都觉得困难无比。

心中颤颤巍巍思量许久,越发觉得悲凉。他这就要待在这个黑店了去余生了?

真是出门没一件好事。

还乐滋滋觉得解决了上门的仇家应当是件好事,早知道最后会被黑店扣下,他宁可多转几个圈子,也不为了凑武林盟总舵在这里的热闹把人聚在这里杀个干净。

还想着,没了天都做后盾,好歹在武林盟混个差事,听闻武林盟主喻恪广结善缘德高望重,对后辈尤其关心,他邢百炼在江湖上好歹算是闯出了些名声,若是一个不小心被武林盟主大加赞赏……

前途不可限量!

可惜如今他只能躺在这家莫名其妙的店里,未来无比迷茫。那小妮子内力近乎诡异的深厚,她娘就更加不知道是什么怪人。他虽然一身功夫,比同龄的旁人稍稍好了那么一点点,可是想想这俩人……

他突然觉得有些心虚。这家黑店,不单单是个黑店。还是个有武林高手的黑店。

他得找个法子逃出去。

想了想,又叹了口气,想再多,如今也都是在床上动弹不得。只有等伤好了,才能好好计划一番,如何逃出这鬼地方。

心思安定下来,眼皮子也开始打架,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在床上一连躺了几日,嘴巴臭的小妮子倒是没有来打扰多少次,只有一个魁梧的大汉经常出入他的这间屋子。那汉子长得五官周正,浓眉大眼,虎背熊腰,就是不知为何,总让他觉得这汉子很是凶神恶煞。刚见他的时候还将他着实吓了一跳。汉子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偶尔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总让他有一种脊背发凉的感觉。

汉子没有像他想的一样,对他做什么。只是默默的为他端来水盆给他擦脸,为他端来饭菜喂他吃。与小妮子相比,这人简直沉默得令人发指——这人从未在他面前开口。邢百炼战战兢兢观察了汉子几日,才渐渐放下心中戒备。

兴许只是被那小妮子给唬住了。让他觉得这店里的人没有一个是好人。

心安理得地享受了几日魁梧大汉的服侍之后,心中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时邢百炼已经能够下床走动,只是身上还没好利索。汉子端着饭菜上来的时候,邢百炼立刻换上一脸笑,略微不好意思:“那个,我都能下床了,我自己吃。”

汉子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将饭菜好好摆好,邢百炼正要伸手拿,被汉子一巴掌拍着压在桌子上。邢百炼往他脸上看了一眼,这人眉毛已经竖了起来,似乎很不高兴。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全,这一巴掌打得他毫无反击之力,只好愣着神,又看着大汉压着他的头,掰着他的嘴,一口一口将饭菜用勺子喂到了他口里。

一顿饭吃得他心情复杂无比。

哪有人,强行喂人家吃饭的!

魁梧大汉倒是一丝丝尴尬也没有,面无表情又收拾着东西出门去了。邢百炼坐在床边,重重叹了口气,然后走了出去。

他大概知道这个汉子是被派来照顾他的,可是他现在已经能自己动了,他一定要让人把这汉子叫回去。否则他面对着一个只会面无表情看着他,一句话不说,但是动作无比强硬的魁梧大汉,一定会郁卒而死。

他推开了门。

“呀!你能动了啊?好的真快!”

这声音其实是清脆的,可是在他听来,简直是魔音贯耳,还没来得及将门重新合上,便感觉这声音越来越近,然后一具软软的身体便扑到他身上。

第一个念头是,这丫头速度真快。

第二个念头是,虽然,她还是个不通人事的小丫头,可是,能不能矜持点!怎么就扑到他怀里来了!他到底是松手还是不松啊!

“哎呦,挺结实的嘛!你怎么又不说话?又哑巴了?还是石头叔跟你玩了几天,你也不会说话了?”

“你下去。”她真的很吵。

“干嘛下去?你不是抱着好好的?”

“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你说怎么不合适了?我不好看还是你觉得我不好看啊,抱着我亏你了?”

忍无可忍……一把将她甩了出去:“你好歹是个姑娘家,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女儿家的名声你不要了我还要我的名声吶!”

千春眨巴眨巴眼睛,忽然笑了:“哦,你原来没搂过姑娘啊。”

“我杀了你!”

千春蹦蹦跳跳蹿得老远,还边大叫:“石头叔!这混蛋欺负我!”

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来一个人,正是那魁梧汉子。石头挡在千春面前,怒目瞪着眼前的邢百炼,攥的拳头有砂锅那么大,对着冲过来的邢百炼就打过去。

这一拳,力有千钧。

邢百炼心中稍稍一慌,正在想着如何以这样的身子接下这一拳,一侧传来一声轻轻的喝止:“石头,住手。”

石头果真住了手。偏头看着一个人。

邢百炼也偏头看过去,一个男人。十分俊秀,可惜坐在轮椅上。来不及疑惑,石头默默走过去站在那人身后,推着他慢慢过来。

“小女顽劣,还望小兄弟见谅。”

那个男人身上有一种邢百炼说不出的气质。他从未见过的一种气质。纵使他是笑着的,却总有几分凌厉在眼底,将他身上的刺硬生生逼了回去。

“好说好说。”

“小兄弟身子虽然恢复得不错,只是内伤严重,这几日还是莫要擅动武力得好。”

“呃……多谢。”

“这里人都叫我三爷,你也随着叫我三爷便好。这家店是我的,你大可以安心养伤。内子觉着你有眼缘,想让你留下来,不知小兄弟有何想法。”

我伤好了,可以离开么?

邢百炼倒是想这么说来着,可是看着那个叫三爷的人眼底的威胁,突然不太敢说出口。

人家都叫他三爷……

江都地段能被叫一声爷的,这不是道上的人是什么?这家店,小丫头武功却是与他这个天都派掌门的关门弟子不相上下,哑巴汉子是个力拔千钧的大力士,如今他的伤势未愈,怎么盘算,都不能硬来。

“夫人能看上在下,是在下的荣幸。不知在下能在这里做什么?”暗暗骂了自己千百遍,脸上的笑容是他看着铜镜自己都能吐出来的假惺惺。

三爷倒是不介意:“内子倒是想让你在这里做个跑堂,不知是不是委屈了小兄弟。”

“赵三水,谁是你内子。”

邢百炼突感身侧一阵阴风,杀气颇重。一个抖还没抖完全,便见眼前那个眼底带着凌厉的男人连忙换了脸色,近乎讨好地看着他身侧的女人:“三娘,我俩就是差个礼数而已,孩子都有了,名分又有什么关系。”

“哼,没拜堂,算什么夫妻。”

“那我们现在拜堂?”

“不嫁。”

“三娘欸……”

这个唤作三娘的女人理也不理赵三水,从邢百炼身侧走近,仔细打量了一番邢百炼,便拍拍他的肩:“好了?”

邢百炼感到一股内力向自己冲来的时候,差点一个站不稳便摔倒在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傻愣愣道:“好了六七成。”

三娘点了点头:“身子是好了,功夫倒是废了七成。”

“什么?!”功夫废了,他怎么在江湖上行走?他怎么逃出这家黑店?

“急什么?”三娘皱了皱眉头,又拍了拍他的肩,“急什么,暂时废了。好好调养倒是能回来,你年纪轻轻就留了这么多病根,再这样下去,以后功夫迟早得废个干净。这几日先在我店里住下来,回头要不要做跑堂,随你喜欢。”

“我可以不做?”听说是这个老板娘发话让他做跑堂,既然老板娘都说他可以不做那他一定得把握机会。这么看来,说不定并不是一家黑店?

三娘还没说话,赵千春先叫了起来:“必须做!”

“千春。”

“娘亲……”赵千春立即挤了两滴泪,将掉不掉的含在眼眶里,煞是可怜。

“我伤好了,想离开。”趁着这机会,当然得赶紧说了。免得他们后来反悔。他就算再不擅长察言观色,也能够看出来这小妮子是这俩人手中宝,等会儿万一被小妮子一句话改变了主意,那他可是真的亏大了。

“三个月。”三娘道。

“什么?”

“三个月后才能离开。伤好了就在我们店里做做跑堂。”三娘继续道。

邢百炼傻眼了,为何还有时间限制。

“好了,就这么定了。三个月内别想出去。你三成功夫,连千春都打不过,逃走的想法趁早丢掉。”

“娘亲真好!这样就有人陪我玩啦!喂!臭小子你开不开心?有我这种如花似玉貌若天仙的女子与你一同玩耍……”赵千春高兴得直嚷嚷,三娘笑了笑拍拍她的头也就走了。赵三水之后一直没说话,等到三娘离开了,也让石头将他推着追三娘去了。于是就剩了赵千春一人在他耳边叫唤。

不管是不是黑店,这三个月绝对是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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