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是仙崖山上的一株姬子花。
古书有云:“姬子圣花,十年不落;生于夏至,傲立蛮荒。”我这一株倒是特别得很,生在了这灵气充沛的修仙圣地。
几千年来,我终日无所事事。十年花开,一年凋零。周围的花不知为何都不敢近我的身,只有这仙崖山负责浇花种树的土地仙儿闲暇时来看看我,与我讲讲他在庙里听说的奇闻异事。
可是,时日长久,甚是乏味。我想与周围的花共谈修炼之事,她们却只是远远地看着我,嘁嘁喳喳地说些什么,不曾让我听见过。我郁闷得很。
我曾问过土地仙儿,为何众花都如此冷落我。土地仙儿摇头晃脑,露出两颗黄牙:“姬子圣花,仙气凌人。走近了怕要伤身。”
我甚是不解。仙气养身修性,益处多多。怎么会伤了她们?
“那观音菩萨的仙露仙气不也足得很?几万年来,被露水砸中的魂魄们,不都平安无事地还了阳?这般冤魂煞气都不曾灰飞烟灭,她们坦坦荡荡,不曾作恶,断然不会有事。”我推演一番,自觉甚有道理。再讲与土地仙儿时,他却摆摆手。
“阴阳相容,乃是上天万物轮回之道,与你这境况不甚相同。莫要混为一谈。”我盯着他发黄了的胡子,颇为郁闷。
又几百年孤独寂寥的日子过去。夏至来临,我正露出花骨朵,却瞧见眼前竖起了一小屋。屋内似有人影晃动。
我正觉得日子过不下去,没想到今日这乐子竟主动找上了我。
我大喜,暗中观察,却什么也不得见。见到最多的,是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雕了木纹的小轩窗前速速掠过。
我终究遇上了他。
黄昏之时,他拿一把龙纹小锄向我走来。周围的花瞧起来都惊恐得很,在风中瑟瑟缩缩,摇曳不定。我倒是不明白她们为何要如此表现。
这男人……莫不是土地仙儿口中法力高强作恶多端的魇鬼修罗?
我抬头望过去,一望,便再也挪不开眼。
微红的云霞中,他向我走来,衣袖像是挽着风,素袍翩翩,露水擦在裙摆,洇开一点凉凉的湿意。剑眉飞斜在一对桃花目之上,眉心有一颗灵润的棕色小痣若隐若现。他的鬓角擦黑,两点梨涡生在唇边,微微一笑,薄唇不点自红,一醉夏风。
我真真是陶醉在他的好皮相里了。
他远远地向众花扫了一眼,眉头蹙着,像是有了什么麻烦事。目光掠过我,犹疑了片刻,又突然惊诧地挪了回来,锁定在我身上。
“莫非……”他开口,声音甚是磁性好听。
他向我走来,用那双白净的手抚上我淡蓝色的花瓣。
我几乎要晕过去了。他离我那么近那么近,身上的檀木香都隐约可闻。
“姬子圣花,傲立蛮荒。却不想被我在这儿遇到了!”
他突然眉开眼笑,一把丢掉龙纹木锄,“今日我还想着要把屋外这些野花清理掉,现在看来,不仅麻烦得很,也妨碍了你们交流,如此便留着吧。小生名唤韩逸明,你我有缘,来日若修成人形,便称作兄妹吧!这夏至日倒也没白过,这样,看你花瓣璀璨如繁星夺目,叫你苏星儿,如何?”
我晕晕乎乎的,就这样,突然有了个新的名讳。
别的花松了口气,交头接耳:“他说不杀我们啦……竟是为了她……没福……”
我的心被韩逸明抓得紧,没听清她们说什么。只是觉得逸明的笑好看得打紧,贪恋这笑容,想再看一会儿。
我一遍又一遍地念着他赠与我的名字。星儿。星儿。苏星儿。
这几日,我日日痴看着逸明的模样。他一甩素袍在我身旁盘腿坐下运气,我便拼了命地晃着自己的花叶,淡蓝色映在他身上,我便颇有成就感,仿佛这样他就被打上了我的印记。
别的花笑我痴,笑我傻,笑我的名字野,我却一心一意沉醉在逸明给我的温柔里,充耳不闻。
铮羽的好呀……她们太肤浅,不懂!
于是,这天夜里,我问了土地仙儿一个我从未想过的问题。
“我……何时化成人形?”
土地仙儿还是如往日那般神秘,依旧摇头晃脑:“你想变……就变嘛……”
说罢,土地仙儿用他那根破破烂烂的拐杖敲了敲我的花根便消失了。我只觉一丝光芒从心口闪过,浑身升腾起一种无法言明的气韵,再清醒过来时,身体已与往日大不相同。
淡蓝色的姬子花静静伏在我的脚边,有着一中难舍难分的亲切感。想必,这就是我原来的模样了。我跑去溪水里清洗一番,借着月光,看了看我的容貌。
姬子圣花如此漂亮,化成的皮囊自然也是一等一的。我已是一介二八女郎,淡蓝色的衣裙贴合地裹在我曼妙的身体上,那些精致却不繁杂的花纹仔仔细细地绣着,好看得很。
我则是杏目婉转,樱唇翘鼻,娥眉淡描,很是小巧清秀。惹人注意的是,我的眉间,有一朵淡蓝色的姬子花印,妖冶开放着。
莫不是我身份特殊,要有什么东西加以把持?我没想那么多,自顾自满心欢喜地向逸明的小木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