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天地之灵,若可得之,经年累月,白日飞升又如何……”
骆家湾村前演武场,新进的教头骆洪双腿弯曲,双臂收于腰间,正一字一句讲解着炼体的基础之法。
其身前,一群大小不一的孩童按照高矮顺序排成三排,小则不过刚会走路,大则已是风华少年。无论大小,一双如墨乌黑的眼珠子都紧紧盯着几米之外的骆洪,模仿着他的姿势。
“一日之计在于晨。初升之阳,紫气东来,蹲马步能横炼双腿之力,外迎天地元气,用心去感应,放开心神去接触……”骆洪收了姿势,盯着面前这二十几个少年孩童,见着他们咬牙坚持着,心里很是欣慰。他们,便是骆家湾的希望,若有一天这二十几人当中出一位王者,整个村子将世代享福。
“起来,居然敢在我面前在偷懒!”原本神情舒畅的骆洪突然走下台子,厉声大喝。他面前,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正坐在地上,望着身旁正颤抖着双腿坚持着的众人,神情淡漠。
“起来!”
骆洪虎目怒视,地上名为骆寒的少年依旧不为所动。
“啪!”
一声轻响,所有人投来目光,却依旧坚持着原本的姿势,不敢稍有怠慢。教头虽说只是训练他们如何锻炼体魄,却也有行使打骂的权利,被打的孩子还不敢回家打报告,说了,也只会惹来父母的又一顿打骂。
地上的骆寒终于抬起头来,正视着面前的骆洪,嘴角已经被打出了血迹,伸手,擦去,眼中没有怒意,望着骆洪出神,许久才道:“骆教头,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烧错人了!”
骆洪不说话,心虚了,却威视依旧,他本就想着杀一儆百树立自己的威信,以后才好带这一群半大孩童,哪里晓得面前之人居然是骆寒。
“废什么话?你不锻炼体魄,以后别说成为一个合格的猎人遇到野兽连双腿逃跑的力气都没。还何谈去感悟元气,成为元修。”骆洪怒喝,刚刚骆寒抬头之时,他便知晓打错了人。但已经做了,自己身为成年人,又是聚元三层境界的高手,给这么一个半大孩子道歉,他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好吧!是我错了!”骆寒起身,态度一个大转弯,对着骆洪鞠了一躬,然后独自离去,留给众人一个孤独的背影,剩下骆洪立在那里不知所措。
他虽然是离开过村子上过战场,但实在是看不明白,这个无父无母从不锻炼的孩子,村长为何要处处护着他,就连自己担任教头之前,村长特意叮嘱了一番:“这一代孩子当中有个叫骆寒的,他性子懒散,很少去演武场,你不用管他。”
“那小子一天摆着个臭脸,终于被收拾了,教头威武!”
“哼,仗着村长爷爷溺爱他,就经常欺负我们,活该!”
“……”
顿时议论纷纷,显然,名为骆寒的少年,在这整群孩子当中,是相当不受待见。
“都安静!”
骆洪终于回过神,心里嘀咕刚刚那是怎样淡然的一双眼睛,自己下手自己心里有数,而对方却仿佛挨打的不是自己一样:“若是一个成年人就算了,这半大孩子,怎么也该闹腾一番啊!”
不过打已经打了,骆洪见着骆寒走远,也就收回了目光。不过再望望其他孩童,看着他们望向自己的目光,骆洪顿时觉得,这一巴掌是值得的。
“继续!我没叫停下,都不许坐下,若是实在不行,可以举手示意,然后休息!”
“是!”整齐的回答。
骆洪听着,仿佛又回到了军队当中的感觉,不过那时候他在下面,而此刻他在上面。
……
夏风轻起,一日热气被吹走,还了大地一丝清凉。
这是一个两层的小竹楼,在整个村子里犹为怪异,骆家湾成月牙围拢,所有房屋都是石头铸造,在这北风山原当中,能更好抵御野兽的袭击。
“小寒,快下楼吃饭了,奶奶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鱼!”
骆寒下楼,两个老人早已经等在了桌子边上。一个老者头发花白,却是精神抖擞,身上穿了一件白衣长袍,在这总是粗布兽皮的村内很是显眼,他便是骆家湾村长骆山林。
“来来来,多吃些!”骆寒刚一坐下,老妇人便连忙给骆寒夹菜,脸上露出慈祥的皱纹。
“奶奶!”骆寒尊呼一声,才开始动筷子。
一阵无话,骆山林早年出过远门,读过书,向来遵从食不言寝不语。桌子上面就只有老妇人给骆寒夹菜,然后看到骆寒吃得津津有味之后发出的微弱笑声:“多吃点,多吃点!”
吃饭很是压抑,骆寒一句话不说,不过两位老人已经习惯了骆寒的性子,一切还算平静。
吃完饭,老妇人收拾碗筷,骆寒上楼,却被骆山林留住:“书随时都能看,你随我来,有事讲!”
骆寒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忙碌的老妇人,抬脚出了门。
……
金心河,自北风山原深处流出,蜿蜒曲折。向来村庄都是依山傍水好活人,骆家湾也同样如此,安居在金心河边。
此刻还早,吃了晚饭有很多人出来乘凉,谈论一些白日之事,有孩童终于放松,能欢快的在河边玩耍。
一老一少,出了竹楼,过了河滩。骆山林没有停下,骆寒就跟在其身后,不闻不问,两人慢慢离开了骆家湾范围。
“你今天被洪儿那孩子打了?”终于,一块巨石前,骆山林停下,可能是走不动了,坐在了石头上。骆洪,在其眼中确实只能算得上孩子。
“你找我做什么?”骆寒不答反问,对于挨打或者打人这样的小事,他提不起兴趣,“若是没事,咱们便回去吧!”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骆山林突然摇头叹息。
“我不喜欢听故事,已经过去了,还有什么可说……”
骆山林已经开始讲了起来:“四十年前,有一对兄弟,他们从小练武,希望有朝一日能共同成为修元之士。但感悟到天地元气开启元窍何其之难,千百人中难以出一个。不过那两兄弟可能是受了天地眷顾,在同一年两人双双入了聚元一层。”
骆寒口中说不愿意听,当骆山林开口之后,他择地坐下,并没有去直接打断,也没有追着询问。
“后来,两人同时拜入师门,一同修元。大哥愚笨,或许是天姿用尽,修为到了聚元六层便止步不前,而二弟却如鱼得水,修元一往无前,他不停的闭关,修为涨得飞快。不出五年,修为便到达了元师境界。”
骆寒点头,他仿佛知道骆山林要说什么,没有如同平常时候一般不耐烦的走开。
“不过,他们两人刚入师门之时,两人同时爱上了一个女子,正是他们的小师妹。老大资质平平,二弟修为飞涨,那小师妹却唯独中意老大。二弟并不放弃,他努力修炼,希望有朝一日成为元师,一言九鼎,在师门有说话的地位。”骆山林语气平凡,讲起来根本不需要停顿,仿佛刻在他记忆深处很深,“也就是那五年当中,二弟出关前一年,在二弟成为元师的一日,得之老大已经和小师妹结为夫妻。二弟入魔,一怒之下,打杀了老大和小师妹两人,掠走了两人不足一岁的女儿。”
“整个师门掀起了波浪,原本对于这样的魔道元修,应当师门派人前去将其灭杀,但碍于二弟的天姿,师门退让,只要其回来,便可以不追问其责任,反倒委以重任。”
“十年前,二弟回来,已经成为元婴高手,与师门掌门一个境界。他怀中抱着一个男婴,在师门外大笑三声,“大哥!这是我的儿子,你的外孙啊!”随后离去。三日之后,他孤身归去,与师门掌门一战,被斩于师门后山天魂崖。而那个孩子,从此下落不明!”
“很奇葩的故事!”骆寒抬起头,对于这个身世,他是第一次听说,却不是第一次知道,“我信了!因为他将我交给了你,火灵门中曾爱着那个小师妹的男人。命你再可以利用我,有朝一日我身怀灵根,可以培养一番,替我洗脑,以后回去继续在师门兴风作浪!他痛恨火灵门,你同样如此!”
骆山林诧异,他虽然已经发现骆寒知晓了其中的缘由,却没想到骆寒知道这么多。
“你怎么知道的?”
“看书!”骆寒抬头,眼中很是不屑,“你知道我有灵根,同样知道我偷偷修元,嗯,也就是我那位便宜父亲偷偷留在我襁褓里面的那本阴魂诀!不过我唯一不明白的是,你为什现在就要表明关系,这样的生活不是很好吗?”
骆山林愣住,他这个活了七十年的老头子,在这个少年面前,仿佛他才是天真的孩子。
骆山林从石头上起来,脚有些颤抖,他已经很老了,对于面前这个少年,他有些忌惮。骆山林开口,仿佛哀求:“你杀了三人。第一个是村里面的打铁铺家二娃子,他在你走路的时候绊了你一脚。第二个是教书先生,已经五十九岁,你曾去寻他借书,他对你恶言相向。第三个是上一位教头,只因为他打了你一巴掌。我害怕你这种性格,担心有一天你连我和你奶奶都不放过。”
“你是在赶我走了?”骆寒抬头,一双眼睛平凡无波,嘴角微微上扬,笑容苍白诡异。
“咕咚!”骆山林吞了口口水,面前这个十二岁的少年,让他感到害怕。
“你为什么不阻拦我呢,村里面也有三位聚元境界的元修,他们一起上,可以杀了我的。你现在威胁于我,有用吗?”骆寒说话之时,左手一团黑气已经喷涌而出,瞬间就将骆山林包裹,一阵阵阴风怒嚎,仿佛鬼魅之声。
黑气停止,仿佛见着了主人,汹涌扑向骆寒,骆寒张嘴一吸,一切又恢复了平静。而另一边,骆山林已经倒在地上,皮肉干瘪。
“你讲的故事很精彩!我同样给了你回头的机会!”骆寒摇头,望着骆山林的尸体,“不过,我杀人,并非我心无肚量,三个阴时阴刻生人,至阴之魂,我若不杀,将来也会成为他人修炼的材料。你既然知晓,将我引到这里,以此威胁我离开,想来还有另一人知道,骆家湾暂时是不能回了……”
骆寒逍遥离去,对于是否有人会发现骆山林的尸体,他并不担心。天亮之前,便会有野兽前来替他收拾残局。
“还差十一个,便能集其九十九魂,冲击第三元窍。”骆寒犹如散步,换了方向离去,独自行走在夜林当中。骆山林知晓的三人,不过骆寒所杀之人其中皮毛,他八岁开始修炼阴魂决已经四年,去其他村落杀了不知多少人。若非这三人乃至阴之魂,他也不愿在村内下手,毕竟今年他才十二,走出这片区域之后,外面邪魔歪道正道名门多如牛毛,他很难立足。
“可惜了今天那个新进的教头,嘿嘿,至阳之魂,也不错了。骆家湾,你们可得等着我呢!”再一回头,密林中再无骆寒身影,他已经离去。
……
骆家湾,竹楼前,一个老妇人坐在门槛上面,呆呆望着外面,夜风起,边上有河,顿时阴冷了起来。
有人出去乘凉归去,问她:“杨奶奶,怎么还不睡呢?你坐在外边,小心着凉了呢!”
骆山林的妻子正是姓杨,名叫杨凤蓝,当年似乎也是某一个家族的旁支千金,不知怎么的就和骆山林私奔了。
杨凤蓝依旧回以慈祥笑容,年纪大了,对于过去就越是模糊,对于现有的依赖就越是强。她道:“小寒,骆老头出去乘凉去了还没回来呢!我等他们,你们见着了帮我叫一下啊,小寒身体差,夜深了,天冷了,万一他着凉了可不行!”
“杨奶奶,你对小寒那孩子可真好!你放心,我回去路上帮你看看,见着了一定骂他,让他别调皮,早些回来!”
“骂不得!骂不得!小寒听话,不能骂……”
“……”
一个老人,直到夜半三更,依旧没有睡去,难怪期待,不知是等他的丈夫,还是等他的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