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马尔默和克莱恩的对话,我的心里登时激起了惊涛骇浪。
如果马尔默的姐姐就是档案中记录的那个希的话,这里面的关系可就太过复杂了。
希这个人可不简单,她并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者,而是一个能够得到直接觐见皇帝机会的人物。她对于古代历史的研究,尤其是神话时代的文字有着极为深入的造诣。我曾经听同样热爱考古的阿鲁卡说起过这个人物,在最近的几十年里,希这个名字对于考古学领域中的人如雷贯耳,她犹如一颗骤然崛起的彗星,一跃而成为了对那个飘渺的神话时代了解最多的人。
要知道,考古并不是一样无用的学科。当初那个神话时代的退幕实在是太过仓促,很多东西都逸散在了历史长河之中,而考古最重要的就是将那些流失在历史中的真相重新打捞上来,而在这种探寻的过程中,很多古代的技术都能够得以重见天日。当然,考古学家都是以寻找历史真相为目的,这种古代技术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副产品罢了,可是对于这个帝国,对于皇帝而言,这些古代技术无疑能够让帝国的统治更为牢固。
而希,则是因发现了七种强力的古代符文而在整个考古学界名声大噪。
那些士兵刚刚使用的长条形符石,以及刻在上面的符文,应该是希那七种古代符文之一的运用吧。
这种专门针对星灵的光网不得不说真的十分强力,这位名叫希的考古学家对使用星灵的彗星众人而言的确是个危险人物,所以当初奥妮维雅在说起这段资料的时候只是说没有屠杀小镇上的人们,并没有否认他们当初杀死了这位考古学家的事实。可是,如果希真的是马尔默的姐姐,那他最后为什么加入了彗星?
事情越来越乱了,上一个记忆世界的那些关于星辰来源的讯息还在我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散落着,现在来到马尔默的记忆世界后,我发现我的疑问越来越多了。不过,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我却发现那些萦绕着我的光绳正在迅速衰弱着。我尝试着动了动肩膀,结果束缚着肩膀上的光绳挣扎了两下,竟然碎成了片片的光斑。
机会!
我正准备逃跑,可是突然又一个想法从我的脑海里冒了出来。
从我跟马尔默的关系来说,现在唤醒他简直是无稽之谈,而一旦我现在逃走的话,帝国军队势必会将马尔默重重保护起来,那我想要再见到他就太难了,这样的话,我的星灵也不足以支撑我在这个记忆世界中停留这么久。
所以我只有赌一把!就这样伪装着,被送到希那里充当研究材料。既然当初彗星和是在这里和马尔默产生交集的,那也一定能有机会让我唤醒他!
剩下的那些光绳虽然一点束缚能力都没有了,但是只要我保持着不做太大的动作,都仍然能保持住原型。我小心翼翼地把那些破碎的光斑抖落,装作仍然浑身无力的样子。果然,克莱恩和马尔默交流了一会儿,重新回到了我身边,他看了一眼光绳仍然束缚在我身上,就放心地吩咐两个士兵拉着马匹,而他则领在前头,向着小镇外面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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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隐居的地方实际上距离小镇并不遥远,克莱恩和马尔默一行人只走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来到了一座低矮的石山下。这一路上,克莱恩又重新用那些符文生成的光绳束缚了我一次,他似乎也知道这些光绳的强度会随着时间而衰减,只不过我的星灵对这些光绳的腐蚀程度比他想象的要强得多,新的光绳的确会将我牢牢束缚住,不过只有不到一分钟时间,而时间一过,就不再具有任何效用。而克莱恩却是过了半个小时才重新加固一次光绳,看起来,他对于这种符文也只是会使用而已。
到了石山脚下,马尔默先行一步,而克莱恩把我放在他的战兽身上,吩咐那两名士兵先离开了。这座石山上很少有植物生长,光秃秃的,净是嶙峋突出的怪石。石头颜色都是灰扑扑的,一层层的,如同纸张似的,看起来像是那种很脆的岩质。
我正在观察四周的环境,没想到克莱恩却主动和我说起话来。
“你知道吗?本来我不是很讨厌你们这些起义军的余孽。”他摘下戴着的白色手套,那是帝国军官的标志。
“帝国确实是已经腐坏了很多,很多大臣的确都应该死,有的时候,我还希望你们杀多一些才好。”他淡淡地说着,“可是你们不该杀平民。”
杀平民?我回想起来,奥妮维雅说过的,在这之前彗星的几次行动都是为了阻止一些大规模的平民献祭,可是并不是每次行动都成功了,还是存在着只杀死了帝国要臣,但是献祭已经来不及阻止的情况。献祭平民的活动一般都是秘密进行的,对外只宣称是瘟疫,而那几次正好有彗星背锅,就直接栽赃到了彗星身上。
“在小的时候,听起义军的故事,七魔将和七耀星的对决,我还会为起义军喝彩。那个时候,我们都以为起义军是英雄,是正义的一方。可是,起义军究竟给人们带来了什么?”
“希望,正义,新生。”他说出这三个词,声调里满是嘲讽,“这是他们说的,可是实际上呢?”
“当初一路攻进帝都,究竟死了多少人你知道吗?所有的城池必须要宣布反抗帝国,否则他们会将整座城池攻陷,而且由于保证后方的安全,所有反对起义军的人都会被抓进牢房,而到了起义的后期,只要你不支持起义军,就会被处死——因为牢房里已经满了。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治理整个国家,他们满脑子都是要攻陷帝都,杀死皇帝。说着带给帝国新生,可是实际上呢?起义军和他们宣称是黑暗的、罪恶的帝国,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背对着我,认真地扳着手指。
“战争,灾祸,死亡。”
那还是青年人的身影却显得饱经风霜,他把白色的手套仔细叠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我才发现他的手背上有着一个丑陋的烙印。
“我的父亲参加了起义军,他不是自愿参加起义军的,当时起义军经过了我们的村子,每一户最少都要出一个男人去当兵,否则这一家就要都被杀死。他们说,这叫‘不给帝国留下一颗罪恶的种子’。当然他没有死在帝都战役中,在起义刚开始的那段时间,就已经被帝国抓住了,然后死在了帝国的牢房里。”
“我们被迫选择了起义军,可是他们没有庇护我们。叛国,你知道的,在帝国的刑罚中,主犯死刑,全族都要被贬为奴隶。”他转过身来,手背上那个烙印如此清晰,“我那个时候还没出生,我的母亲在牢房里生下了我,然后她就死去了。”
“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了,作为奴隶来到这个世界上。”
他看着我,眼神清澈,就仿佛从来没有怨恨过。
“我憎恨过帝国,可是我的命运是帝国摧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