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子正在后堂的屋子里的看《药本普编》,虽然已是倒背如流铭记在心,可还遵照这师傅的吩咐每日里用心的研读一遍。心想:“这最普通的医师启蒙之书,师傅让每日里熟读,并说过几日定会有所发现,此言定是大有深意。”
今夜里看的很是认真,也真的发现了很多的有趣之处。例如,有的药方里多一味和少一味药材,所治疗的却是完全不同的病症,甚至有的方子一味药的剂量多少都能影响患者的生死。他又把这些相近的方子细细的研读一遍,心里感叹着医道的博大精深之余,更是由衷的敬佩那些以身试药,著书立作流于后世的医道先贤,更是觉得血肉构成的人的身体里藏着无穷无尽的秘密。
师傅说,“凡事不能急于求成,医之一道更是如此,即使是天纵之资穷极一生也未必能参悟透十之一二,即便只领悟透彻一个方子也能用此济世与人,且等熟记于心,领悟定会是每日不同。”
鼎子对师傅感情亦师亦友,当初答应来堂里的目的,只是能混口饭吃,张清谷见他有天赋自是极力的栽培。虽然短短的数日,所学的本事寥寥无几,可是鼎子觉得自己能感受到变化最多的还是对生活的态度和理解,师傅一些不经意却由岁月堆积的言论,让他在慢慢的改变自己。
一个好的方向的起始,总会有一个好的引路人,此时鼎子只能把感激和回报默默的记在心里,自己能传承师傅的衣钵并将此发扬光大,以医术济世于人以医德叹服于人,才是师傅要给自己塑造的形象,这一切才是师傅想的到的回报。
认真的时候时间总是过的飞快,已经将近子时时分。鼎子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给自己倒了杯水。捧着杯子在屋里走着,活动下久坐的身体。从怀里拿出小册子边走边看着,心里琢磨:“现在当务之急的问题就是自己到底有没有师傅所说的那一丝先天之气。可是自己又找不出个理由来问,况且师傅只是个医师又不是道士,即便问了也未必能知道。其次就是怎么打坐入定和进入冥想了。
难道自己要找个道观问问那些修道之人么?即使问了人家也未必会把这样的门派秘密告诉自己啊。鼎子胡思乱想的也没个头绪,索性把小册子收起来,嘴里喃喃的说“若是有缘得之却无缘修炼那还是随缘好了。”见夜已经深了,收拾好东西熄了灯回去睡觉了。
正月初八,堂里来寻医问药的人逐渐的多了起来见,张清谷见鼎子已经把十二经络的穴位都记下了,觉得小孩子整日要他咬文嚼字,时日久了未免会腻烦,况且医道实际操作上更为重要,便让他上午的时候跟着药柜上的师傅学着抓药。
春济堂的药柜对着正门,在一个半人高的曲尺柜台后面。药柜的整体是用木头做的抽屉组成的木墙。木墙从上到下高约六尺,上面密密麻麻的分布着三四百个抽屉。为了方便查找,每个抽屉上贴着白纸黑字写的药材名子,常用的、剂量大的都放在随手够得到的地方,一个抽屉里一般只放两三种的药材。不常用的或者用的剂量小的都放在高处,抽屉里都放有三种甚至四种的药材。
抽屉一尺高一尺半长,寻常的药物也能装上四五斤,每日傍晚打烊之前都会将抽屉里白天抓走了的药材补满。进得堂里,左右两个区域。左手边的要小些,摆放了三条丈长的木凳,是专门给等候寻诊的病人用来休息的,等着取药的也会在这坐上片刻。右边是木板隔开的四五个诊室,几个年过半百的老医师便再此为患者看病。两边各有过道,左边的通后通堂的处置室和仓库,右边的直接通后院。
此时,鼎子正跟着李茂学怎么用称,李茂只简单的说了称上的定盘星是哪个,大星代表多少、小的代表多少鼎子就领悟了。看着这个小巧精致的东西很是好奇,把栓秤砣的细绳子放在定盘星的位置比划了一下,只见称杆笔直的一条线不低不扬,又拿着小巧的秤砣把玩了一下,心里感叹真是处处是学问。
老冯头见他在那里玩着称,撇撇嘴心里很是鄙夷,心想:“掌柜的好没眼光,把一个臭乞丐当成了宝贝,还收为弟子。我那孙子哪里比不上他,硬是说没天分勉强学,将来只能害人害己。”
鼎子正在把玩小巧的秤砣,忽然觉得有人在窥视他,便转头看到老冯头,还如昨天一般甚是不屑的白了他哼了一声。挠着头心里纳闷,何时得罪这老冯头了,自己跟他孙子冯元的关系还可以啊,为何年前的时候见自己还算和气,从昨日开始怎么就一副闺女被人偷了的嘴脸。他忽然想到师傅说过,老冯头求过师傅收冯元为弟子,可是师傅觉得冯元天资还算可以,只是心术上差了些,学了医说不定会害人害己。
冯老真真正正是这春济堂的老人,春济堂在河阳城这十几年,第一天上工的就是老冯。张清谷不好拒绝,只好让冯元先在柜上先学着,再慢慢观察品性,等长大些会不会有所变化在做决定。冯元对这医术一道也不感兴趣自是不会上心,每日里下了工便和一些北城的朋友胡混在一起。老冯的话他也不听,这边答应了好好看医书,那边翻墙便跑没影了。
老冯除了暗暗着急,也是毫无办法。最后见冯元实在不是这块料子,跺脚叹气,暗骂家门不幸,最后只得放弃了。老冯见鼎子很是得张清谷的心,又对比自己的孙子,羡慕这个小乞丐的好运之余心里也是暗自发恨。鼎子见这老头这般的嘴脸也不去管他,放下了称便从曲尺柜台的另一端,为了方便柜台里的人进出留的小过道进了柜台里。
一个好的抓药伙计不仅能快速的知道需要的药材的位置,还能八九不离十的拿捏好抓取的份量。可达到这样的境界,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练出来的。脑袋灵光固然重要,这种靠手感的事情,除了日积月累的经验没有任何的捷径可走。老冯是此道中的佼佼者,是十几年体积月累练就出的真本事。每当他听着小徒弟的吹捧,表面上很是谦虚可心里却是得意很。
鼎子进得柜台见伙计们都在忙,便自顾自的看着抽屉上的药名,把它们所在的位置一个一个的记在心里。到了中午时分,除了一些柜台前伙计身体遮挡住的,其他的几乎都印在了脑子里。每当有患者递过来方子抓药时,他都会看一眼,心里对应《药本普编》,猜测下这是针对什么病开的。见有的方子跟《药本普编》上的有略微的不同,或多一味或少一味都暗暗的记在心里,他知道这不是医师开错了方子漏了药,里面肯定是有学问的,等下午再去问问师傅这是怎么回事。中午大伙轮流去食堂吃饭,鼎子最后一批去的就是为了看清楚被遮挡部分的药材名字。
吃过饭直接去了师傅的小室。见张清谷正在吃饭,便走过去将茶杯里添上热水,搬着凳子做到他对面。掌柜的一边细嚼慢咽的吃着白米一边问鼎子:“吃过了么?”鼎子点点头“已经吃过了。”
他见师傅吃完了才开了口问道:“我上午的时候见了一个方子,开的同甘小汤方,里面多了一味药?”掌柜的没等他说完便笑着说道:“定是多了白灼根可对”?掌柜的见鼎子吃惊的表情,又接着说道:“你知道这同甘小汤起的是润肠清肠的功效,治的是肠胃不通,想问我为何多了这白灼根这毒药可对?”
鼎子瞪着眼睛点了点头,“你已经背下了《药本普编》也知那白灼根的药性。白灼根虽是毒药,可若是于方子里的其他的药物没有药理冲突,便是一味驱虫良药。”鼎子听了恍然大悟自言自语的说道:“原来那患者肚子里有虫子,虎狼之药也堪大用。”
掌柜的点点头说道:“这方子只能给成人开,老人跟孩子是服不了的,白灼根用的时候需注意剂量,根据病情和身体素质酌情而用,还要看主方里是否有与之冲突的药物。这只是一个常用的方子,慢慢学慢慢看以后你会知道更多的。”
鼎子又问了几个昨晚发现的问题,张清谷都一一的做了解答。见他听的津津有味,也自是知无不言,从两味冲突的药物搭配后药性的变化,到君臣佐使调换位子药理的变化,洋洋洒洒讲了整整一个时辰。张清谷自是知道,现在跟鼎子说这些,他肯定是不大懂,就是纯粹的为了让他更好奇,更有兴趣。好奇才能去专研,才能学的更用心。正在此时一个小伙计敲门进来说道:“堂里来了几个人,让小的唤掌柜的去前堂。”掌柜的听了点点头说道:“你先出去吧,告诉他我随后就来。”转过头对鼎子说道:“拿上药箱,一会跟我去出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