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六年七月一日晚,京都—紫禁城,灯火通明,人人面目沉重,往来不绝。太监、侍女、内阁首辅张居正、内阁大学士高拱、徐阶、后宫嫔妃皆聚于乾清宫。
隆庆虚弱的躺在金銮龙莺床上,没有穿龙袍,只穿着白色的内衣。盖着一张金丝绸被,气息粗重。面色蜡黄,双眼凹陷。
拉开龙帐,虚弱的开口道:“江陵、肃卿、子升、钧儿你们过来”张居正、高拱、徐阶与太子弯腰躬身,快步走至龙帐前,面色悲痛,缓缓再次跪下。
隆庆粗喘了两口气,疲惫的说:“钧儿,朕不豫,皇帝你做。一应礼仪自有该部,题请而行。你要依三辅臣、司礼监辅导,进学修德,用贤使能,无事荒怠,保守帝业。你可记住?”
朱翊钧听闻,双目落泪。悲戚的道:“父皇,儿臣年幼,各众仪司、六部尚书、内阁前堂,儿臣皆是无通无往。恐当不得此等大任。求父皇收回成命,父皇定会好的!”隆庆坐起身子,后背靠在床案上,呼着气,一会儿方才说道:“父皇大限将至,你为长子、镠儿年幼。这皇位你不做?谁来做!让外人来做不成!”说完剧烈的咳嗽了两声。
朱翊钧连忙上前,跪在隆庆身边,轻轻的拍着他后背。红着眼说:“父皇,保重龙体,一定会好起来的!”
隆庆没有回答,转而扭头望着张居正、高拱、徐阶:“你三位是朕倚重之人,但朕知,你等心有间隙。如今,朕即将不豫,你等可要放下成见。全力辅佐钧儿,以保我大明基业”
张居正跪在地上,听到后抬头,眼眶带泪,颤抖的说:“圣上!江陵一定放下成见,摒弃前嫌。与二位宰辅大人,共同辅佐太子殿下,定保我大明江山稳固!”隆庆虚弱的点了点头,喘着粗气笑道:“如此朕也就放心托孤与你等了”
三人齐齐哭腔着喊道:“圣上(父皇)!”隆庆摇了摇头,气喘的说:“朕还能撑一会儿,唉,可惜晟儿不在。如果他活着,定会带我大明千秋万代,万国之邦”朱翊钧听到后,抹了把眼泪,激动的说:“父皇,弟弟真的死了吗?”
隆庆闭上眼睛,极为痛苦,一会儿缓缓睁开:“死了,确是死了。你大哥、二哥四弟都死了。”说完大笑:“呵呵哈哈哈~~~”又是剧烈的咳嗽了一会,朱翊钧拍了拍后背,哭着说:“父皇,您别动气”隆庆凄凉的说道:“可怜朕一代帝王,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保不住,这大明江山如何保住!哈哈哈~~”笑的极为凄苦。殿内众人尽是沉默不语。
不一会儿,忽然隐隐约约听到:“朱载垕,我是清胥,如果还想见你儿子最后一面,那就屏蔽左右”
隆庆一惊,直起身子,喊道:“你等可听到什么声音?“殿内众人一听,放声大哭,以为这是皇上大限已到,听到了九幽地府的黄泉之音。隆庆想了想,喜气溢于言表,连忙大声说道:”朕累了,想休息一会儿,你等退下吧。“说完,缓缓的躺在床上,盖上了金丝被。殿内众人哭泣着道:”是,皇上(父皇)“众人起身,陆续出了乾清宫。
隆庆掀开被子,跳下床。大声的喊道:”仙长、仙师!还请现身一见!~~“喊了一会儿,不见动静,颓废的倒在床上,以为自己是寿元将近,出现幻听了。
正这时,大殿之上的梁上落下两道身影,轻飘飘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正是清胥道长和圣羽、狐无月。清胥甩了甩拂尘,开口沉声说道:“朱载垕,看看这是谁?”隆庆听到声音后,身子一颤。缓缓的起身。看向清胥道长身边的少年。蓦然一惊,热泪滚滚而下。血浓于水的亲情,让他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直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快速的跑到少年的面前,激动的哭腔说:“你~你~你~是晟儿吗?”圣羽颇为不解,不知道这位中年男人为何如此激动的喊一个人的名字,但是又感觉这个男人似乎极为熟悉。看着他眼泪滚滚落下,不觉得也是鼻头一酸。
抬头看向牵着自己的师父,说:“师父,这个男人是谁?晟儿是谁?他怎么哭了?羽儿为什么心里不好受?”清胥松开牵着他的手,叹了口气说道:“他是你的亲生父亲,师父,先出去了,你们说说话。无月殿下,你也来”说完清胥缓步出了大殿。狐无月眼皮眨了眨,松开两只前爪,跳了下来。跟着清胥出了大殿。
圣羽眼睛瞪圆,眼睛直直的望着这位油尽灯枯的中年男人,心里有万般话语却是说不出口。深呼吸了两次,平息了混乱的头脑,理清头绪。很是平静的说:“当初,为何弃我?”他还一直记得师父说的,他是孤儿,是被父母遗弃的。
隆庆面色悲凉,不断落泪。即为了当初丢弃他,而没有寻找。感到内疚,也为了小小年纪,却如同成年一般成熟平淡。这些年不知道受了多少苦。父爱如山,这些年亏欠了他多少!剧烈的咳嗽着,连忙捂住嘴。可还是捂不住手中的鲜血,缓缓滴落。隆庆蹲下身子,面色慈祥的说:“父皇当年弃你,是父皇后悔一辈子的事情,不要怨我,父皇有不得已的苦衷。”
圣羽平视着隆庆,开口道:“鼻子,耳朵很像。我母亲是谁?”隆庆心中一痛,右手抬起,温柔的抚摸着圣羽的小脸。说道:“你母亲是陈淑贤,如今在静慈庵削发为尼。她日日夜夜为你念经诵佛,保佑你平安。晟儿,呜呜,晟儿,是父亲的错啊,是父亲的错!一切都是父亲的错!”此时的隆庆不像是一代帝王,而只是一个思妻心冷、念子心痛的平凡父亲。圣羽亦是双目微红,略带颤音的说:“您没有错,是您和母亲给了我身体,为什么丢弃我,一定有苦衷。我并不恨你们,佛说,一切皆有因果。这是我的因果。我不会怨任何人!”朱载垕听到后紧紧的抱住了晟儿。大声的喊道:“晟儿,晟儿啊,是父亲的错,父亲这六年无时无刻不在想你,父亲心灰意冷,纵情酒色。是深深的绝望。如果当年知道你没有死,该多好!呜呜~~淑贤也不会出家为尼。我们一家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多么好!”圣羽稚嫩的童音,劝慰道:“人之一生,何其短暂。你是一国之君,身肩天下百姓,岂可因私废公。”
朱载垕听到后更是痛苦万分,眼角泪水缓缓滑落,说道:“父亲宁愿不要这天下,只要和你母亲带着你,归隐民间、落户寻常百姓家。好过这孤家寡人!”圣羽眼角无声落下一滴泪水。缓缓的说:“一国之君,当顾众生。小家之事。又怎能与大家想比”朱载垕紧紧的抱住他,大声说道:“没有小家,何来大家!父亲根本就不是做皇帝的料!父亲软弱无能,连你大哥、二哥、你都保护不了,还说什么一国之君!晟儿,小小年纪,心怀天下,将来必是帝王之材。你若愿意,父亲即刻废了太子,立你为储君,反正这太子之位原本就是你的!”
圣羽摇了摇头,平静的不带一丝感情:“孩儿无心帝位,孩儿之心,一心向道。凡尘俗世,不过昙花”
朱载垕深深地叹了口气,哀求的说道:“晟儿,父皇时间不多,你能否答应父皇一个条件?”圣羽略有疑惑的说道:“不违反道义、家规。我可以答应你”朱载垕听到后极为开心,连忙说:“待你十六岁,少年长成。辅佐你的皇兄、朱翊钧。你可愿意?”说完,双目诚挚,面带忧色的直直望着圣羽。
圣羽皱了皱细眉,小脑袋瓜思考了一会儿,方才缓缓说道:“好,我答应你”“那就好,那就好。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朱载垕极为高兴,激动的又是大声咳嗽着,吐了几口血。双臂却是紧紧的抱住自己的孩子,不愿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