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泊大地,都城之王,有三子,瑾滕,瑾瑜,瑾睿。
长子瑾滕与二子瑾瑜均是梅后所生,三王爷瑾睿的娘亲则是早些年就过世了的惠妃。
据说,三子均是难得一见的英俊潇洒,都城所有女子皆为其倾心。
瑾滕,骁勇善战,霸气外露,曾多次带兵攻打外敌,战功无数,深受帝王与梅后所喜。
瑾瑜,虽是瑾滕的弟弟,从小体弱多病,常年身在宫中,亦不问世事,帝王赐了宫中较为偏僻的院落给他居住。
瑾睿,温文儒雅,精通音律,足智多谋,每每帝王做出重大决定之时,总会参考他的意见。
冷嫣然手臂轻轻一抬,肩上的白鸽便飞向远空。
这些信息,均是柳儿传来的。
沉香之死,是个谜。
原本,她完成任务,该是赶回魅宗的,却不知为何,死在了宫内,死相,竟与当年的子夫一模一样。
她不知道二者之间有没有关联,但那个如花般的女子惨死,她肩负魅宗职责,必须查明真相,手刃仇人。
“这么晚了,方公子还不歇息吗?”一道温润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冷嫣然将纸条默默藏在袖中,“我看今夜湖光月色刚好,所以出来散散步。”
瑾睿唇角勾笑。走到冷嫣然身侧,伸出如玉的手指折了枝海棠,“送你。”
冷嫣然一愣,那海棠娇艳,开着粉红色的小花,如日落明霞,她凑近了一闻,味道并不浓烈,“谢谢,这花很漂亮。”
瑾睿却不再看她,慢悠悠地向前走上几步,倒真是散步一般。
冷嫣然小跑追上,看着这王府满园的夜色道,“我瞧这里种满了海棠花,王爷可是钟爱海棠?”
瑾睿斜眼一眯,清冷的月光映着他柔和朦胧的侧脸,“的确喜爱。这海棠,又名断肠花。相传海棠本来香气扑鼻,但因暗恋而去,遂舍了身上之香。后人便常用海棠泛指男女之间的苦恋。”
冷嫣然看到男子眼中似流露悲伤,追问,“王爷以这满园海棠,可是在向谁述说着心中苦楚?”
瑾睿却猛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皱眉看着她。
冷嫣然被他盯得心头乱跳,想来必是被她说中。她喉头滚动一下,干脆将手中的海棠塞了回去,劝道,“王爷,天地之间,男女无数,钟于一人自是好事,但若是过去了的,便让它过去,何苦纠结于过往?”
瑾睿却手中用力,那海棠花转瞬成为一瓣一瓣,散落在地。
他勾起唇畔,眸子亦真亦假,仿若翻腾着汹涌波涛,捏住她的下巴,不留一丝怜惜之意,“好一句‘何苦纠结于过往’,如此绝情之话,便能将过去统统抹去?”
冷嫣然一头雾水,她也不过是好心而言,怎知竟惹恼了他。下巴被捏得生疼,还未开口,又听他在头顶说道,“我这王府不收无情之人,一会便叫王伯护送姑娘离去,可好?”
冷嫣然浑身一震,瞧着映了她的瞳眸,“你知道我是女儿身?”
男子冷哼一声,抬手扯下她盘好的发髻,如丝般长发飘荡开来,他双眼微眯,“姑娘若想骗过我,这乔装打扮的伎俩怕是还需练上一练。”
冷嫣然咬牙,刚要拼命挣扎,却觉下巴一松,他已立于一侧,想来该是怕她受伤。
女子揉揉可怜的下巴,双眼瞪了过去,道,“既然如此,我便不作隐瞒。我一姑娘家的,王爷可忍心让我深夜流落街头?”
瑾睿却凝了她片刻,仿若回到了最初的沉静,白衣胜雪。
他不作答,亦没有唤来他人,转身离去,算作默认。
第二日一早,冷嫣然端着一盘杏仁酥便闯进了瑾睿的房间。
当时瑾睿坐在圆桌旁,正静静地看着手中的书籍,看见进来的女子已经换上了女儿装,涂了红唇,发髻别出心裁地留了一缕置于胸前,再用蝴蝶双花锁住,显然精心打扮了一番。
他不过抬眼一瞬,又开始翻阅手中的书本,冷嫣然也不恼他的无视,将点心放在桌上,他不说话,她亦是。
房间里,只有她时不时咬着杏仁酥的声音。
眼见盘中只剩一个,他才抬了眼皮,笑中带着波光柔和之色,“吃的可好?”
冷嫣然拍拍手,摸摸鼓起来的肚子,笑道,“甚好,这杏仁酥是我起早做出来的,香而不腻,我保证,苏泊大地只此一家。”
瑾睿点头,这才将目光投向桌面,金黄色的酥饼上用一滴樱桃汁点缀,恰当好处,“没想到,你还会做点心。”
冷嫣然得意一乐,也不谦虚,“不仅如此,我的手艺怕是宫中御厨都要敬上三分。”她探了探身,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王爷可愿品尝一口?”
瑾睿摇头一乐,她小小的心思早就被他看穿。
他是王爷,所用点心为防下毒,总会事先让人尝过一口之后才端上来,她初来乍到,自是明白这个道理,光明正大地在他面前吃了起来,见他一直没有反应,吃到最后,反而有些赌气似的,发出咀嚼的声音。
瑾睿合上书本,站起身,雪白绸缎飘然垂落,温润的声音响起,“不了,我要出门一趟。方姑娘若有什么事,吩咐下去便是。”
冷嫣然瞪大了眼睛,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瑾睿早已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
她看着盘中仅剩的一个杏仁酥,他,终究还是没动一口,可是,他的样子却不像是怀疑她,否则不可能任她在王府出入。
真是怪人。
昨夜,他揭露了她女子身份,便没有过问,仿佛一切都不过是梦境一场,相处自然,这样的男子,总给她一种若近若离之感,仿若所有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冷嫣然紧握成拳,这种感觉,只会让她对计划没有十足把握。
当天,她故意乔装,接近瑾睿,无非是想借他找机会进入宫中。
可如今看来,猎物似乎并非她想的那么简单。
瑾睿,传言不近女色。
她素来不信,世间哪一男子能逃离女色亦或是权财。
冷嫣然翘起一条腿,侧头看着门外的粉红海棠,“传言终归也只是传言。瑾睿,你心中的那人是谁?”
王府花园。
“你说,你叫灵儿?”
“是,王爷吩咐奴婢前来伺候姑娘。”
冷嫣然倚靠地坐在府中凉亭,她眸子将女子打量了一番,“长得倒也水灵。”遂将身子往边上挪了挪,拍拍旁边的位置,“来,过来坐。”
灵儿有些拘谨,“奴婢不敢。”
冷嫣然一个白眼,“有什么不敢的,在我面前你不必自称奴婢。”说罢,她硬是将女子牵过来,笑嘻嘻地看着她,“灵儿呀,我问你,你来府中已有多少时日了?”
“五年了。”
冷嫣然拿起一个橙子,指甲抠进橙皮,“那你对王府也算有些了解了?”
灵儿一惊,慌乱的站起来,冷嫣然拉住她,将剥好的橙肉递到她手里,“别紧张,我不过问问。你家王爷收留我在府中,我想总要做些什么来报答他。”
灵儿这才松了一口气,回道,“姑娘有所不知,我从未见过王爷带过哪位女子回来,想来姑娘对王爷的意义一定不小。”
冷嫣然却不作答,只是淡然一笑,继续剥起了橙子,状似无心说道,“这五年之间兴许没有,可你来之前呢?”
灵儿一口咬碎了橙瓣,汁水流进口中,不愧为进贡水果,多汁清甜,话也变的多了些,“姑娘别怪我多嘴。私下倒是听别人提过,这王府啊,五年前做过一次大调整,府中上下除了王爷的心腹,都换了一拨新人,所以五年前王府什么样,大家都不知道。”
冷嫣然手下未停,眸子却闪过一抹精光,“哦?竟有此事?我看这王府除了海棠便没有其余花草,可是那时便种上了?”
灵儿摆手,道,“姑娘,我不要了。你吃吧,这橙子都快被我吃光了。”
冷嫣然一笑,转而将橙肉塞进自己口中,听灵儿又说,“我来的时候,这院中便都是海棠花了。说也奇怪,王爷不让任何人碰这些海棠,平日里都是他亲自浇水灌溉,海棠虽美,可成天对着它们,不腻吗?”
冷嫣然轻笑出声,“许是,王爷的母妃喜爱海棠?”
灵儿挠挠头,“也不是啊,我听说惠妃素爱牡丹。说来,王爷也挺可怜的,自小没了娘亲,日子也不好过。听闻在王爷小的时候,也许过于思念惠妃,染了重病,众人也都爱理不理的,本以为王爷熬不过去了,谁想,他竟慢慢好转,只是性子变得比以前更加沉稳了。”
“啪”一声脆响,一白子落在棋盘之上。
男子面容平淡,看不出喜怒,面前一人弓着身子。
“她果真问了王府之事?”
王伯身子一欠,“是。”
男子又掐起一枚黑子,凝神片刻,下于白子之间,“难道她真的失忆了?”
“王爷,若是”
“不必。”瑾睿打算道,似有烦心,指尖的棋子怎么也无法落下。
王伯暗自叹了一口气,瑾睿是他从小看到大的,他聪慧过人,善于心计,却又懂隐忍,也许经历了惠妃娘娘一事,全然不似二十多岁该有的心性。
他唯一开心的时候,便是那女子陪在他身边的时候,可是,为何,她又回来了?
他看得出,王爷嘴上不说,心中还是对那女子格外在意,也只有那女子,能牵动他的怒意。
往事如泉水,在脑中浮现。
无论她出于什么目的,他是万不能再看到王爷心伤一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