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公用餐廳氣氛歡愉,曖昧。
用餐的人不多,加上掌櫃的絡腮鬍大叔,共六人。
宗蓮這妙齡美女,指尖拂撩掌櫃的下巴。使他圓臉脹紅,像去了佳麗如雲的天國,醉迷醺昏:
「沒啦,像妳這樣的美人,我哪能騙妳呢?」
「可是,我聽說村子有傳染病,好可怕喔。」
宗蓮噘起嘴,吐露甜甜甘香,薰撩大叔的鼻子。
「還有啊,有傳言商旅來此地暫歇,就失去連繫,人間蒸發了。」
「不、不、不,不可能的。姑娘聽錯了,本村子雖隱蔽,卻是連通大都市的小徑。我想是商販惡性競爭,刻意傳開流言蜚語,只讓部分曉得的人通過。因為,行經正路要課重稅呀。」
腮鬍大叔醉醺醉醺,吞吐言句。
「原來如此。所以在這民宿餐廳用膳的,全是協事的外地商人嘍。」
「……是。」
宗蓮語音挑逗,哄得掌櫃動心迷戀。但又收收放放,戲玩對方。她眼帶春色的環顧火光圍繞,橘黃的餐廳和食客,又回眸凝睇腮鬍大叔。少女喘了一息嬌氣:
「好厲害喔,什麼都懂……是本地人嗎?」
「……是的。」
大叔沉迷紅春,說話軟酥無力。宗蓮更加把勁,鉤拉禮服領口,若隱若現粉色春光:
「真想好好的在哪邊感謝你一番……咿!」
一名高大的粗漢,大手往宗蓮翹臀一揉,驚得她怯縮削肩。
「老黃,給我們五杯特製飲品。還有啊,美女,別理那老頭了。來陪陪我們吧。後桌四個大男人,很悶呢。」
他厚唇臭氣醺濃。宗蓮眉也不皺,一抹嫣笑:
「本姑娘對高壯的男人沒興趣,獨愛留著鬍子,皮肚圓厚的中年叔叔。況且,我的貓過敏。」
壯男被幽婉的拒絕。他不甘示弱:
「你的貓不是一直趴在圓椅上睡覺嗎?過敏什麼的,是騙人吧,害臊就別找理由嘛。」
宗蓮捧起粗壯的手臂,細柔的觸感,令搭訕男子血色上湧。
「不是找理由喔,是過敏得昏昏欲睡。原因是什麼,想知道嗎?」
少女輕撩男子的厚掌,將它攤開,放到翠綠的衣胸。
「就是沾上後,洗也洗不掉的……」
粗男戀迷掌心觸感,早把女孩的細語置於耳後。****當前,他不狠下來爽個一把,怎對得起自己呢。男子摸轉了半圈:
「咦,怎麼沒胸……」
唰──!
碰噹,食堂木板砸響,七呎高的男人攤臂大躺在地。他這輩子不再喊渴了,挖空的喉嚨蓄滿鮮甜紅艷,沿頸琉璃溢洩。
宗蓮甩洩指尖,血珠澆染黑貓的鼻頭。「嗚喵。」驚得他猛搓貓臉,強打噴嚏。
少女舌纏指腹,吸吮行兇後的殘滴:
「好好聽人說嘛,只顧亂摸。不然哪知道我的貓對血過敏呢。」
◇
客宿的餐廳掀起血雨,動身助拳的後桌兄弟,根本不是宗蓮的對手。對少女來說,這不過是打架,對掌櫃和四名男子,是恐懼的殺戮。
廳堂傳出慘烈的哀號,三分鐘後,恢復平靜。
宗蓮佇立烹飪區,優雅捧起老黃的屍體手臂,扳開曲握的手指嚐吮,連指背、指腹與指甲縫的碎屑,都毫不餘留的舐舔。老黃的上身貼在鐵板,微熱溫烤,半熟的紅肉外焦內軟,噗吱作響。
「這傢伙是解剖師。」
老黃的心被宗蓮掏了,放置切菜板,一室寒氣將鮮色奪去,發紫凍凝。
「………」
黑貓無法表態。縱使對人喪失期待,血淋淋的一場單方虐殺,仍使他胃腸不適,排斥欲作嘔。
貓咪趴坐吧檯,顧望食堂的飯桌。搭訕的壯男仍攤躺原地。後桌助拳的四個大男人,一個撞破玻璃垂掛窗框;一個裂了腮頰,口含自己的拳頭,其餘兩名手腳對對拌纏,雙雙護擁胸膛,額顱與額顱碰凹了坑。
嗚──呼──
窗外寒氣竄入,襲捲了廳堂的一角,吹滅了油燈。
「調查情報而已,為什麼把在場六人全殺了?」
黑捲喝呵悶氣。
「……這個是解剖的,其餘四名是做工的。因為皮膚殘餘泥味……」
宗蓮點數手指呢喃,忘我的進入無人空間。
「宗蓮!」
貓咪大吼。
「……哇!啊啊……哇!」
她彷彿觸電,踮著腳尖轉著跳,就像嚇慌的小女孩,很難聯想剛才殘暴噬血的殺了一群人。
「是、是黑捲啊。」
「………」
黑貓眯細眼睛。少女洞悉那瞳眸的意思:
「問題很簡單啊,跟剛才的密室偷竊有關。還有啊,我說過好幾遍,除非要事,我在『遊迷仙境』時別跟我交談,很煞風景呢。話說回來,黑捲竟然因為我殺人生氣。對『無欲』的你,真難得。」
「呿!」
貓咪下巴頂靠前腿,縮成一圈,盯著女孩。看她到底興奮什麼。
「……喔,原來如此……嘻嘻嘻。」
宗蓮猶如天真的幼兒,把玩老黃的屍體,挑起一枚小指,輕呼吸舔。那是她的嗜好,也可說是獨特的情報挖掘手法──食尋。憑藉嚐啃之物的酸甜苦辣分析,了解對方的全部:從事工作?吃過什麼?接觸過的人……但,那只是她獨門招之一,還有:視探、嗅查等等,怪異惡趣。
「呼呼呼,腮鬍大叔食指的味道好豐富喔。」
少女笑如喜雀,吱喳吱喳,品嚐死屍的指尖。「鹹死了、好苦、好脆喔。」宗蓮怪音鳴吟,喜怒哀樂情貌多變,宛如舔含七味糖的幸福孩子。
「哇啊。這甜甜的是什麼?還有香味?」
宗蓮丟去屍體的胳臂,像狗兒嗅聞。她打開身後的櫥櫃,「找到了。」嘴角滑落一滴口水,將它謹慎的端取。
「肉桂蛋糕!超幸運!這鳥不生蛋的地方,竟然有高級品。」
少女如挖到寶的小狗,鼻頭在糕點上嗅一圈,開心地隨手抓起小叉子,挖一塊往嘴裡塞。那個……唉,挖了老黃心臟的,可是那叉子……。
「嗚。」
黑貓突然反胃。
「怎麼啦……(咀嚼),我不會分你喔……(咀嚼)。」
宗蓮水汪汪的大眼,看著難受的小貓。
「可以……暫時不要跟我說話嗎?」
「那可不行……(咀嚼),因為死的那些人,全都是騙子嘛。連自稱本地人的老黃,其實也是外人。氣得我滿口怨言呢。」
少女再挖一口蛋糕。她仍不明狀況,是噬血慣了,一切都無所謂嗎?
「別跟我提老黃。妳最好閉嘴。」
黑貓大噴鼻氣。
「真的不行嗎?先把為什麼殺那六人放一邊,因為我解開客房的『門中牆之謎』呢。」
宗蓮挑張圓椅,玄雅的將兩腿交疊,露出大片細嫩美肌。
「因為這裡的人全是外地來的,並將這棟民房改建旅店,原本靠木門連通的房間,就砌磚牆隔開了……很簡單吧,謎底只要揭曉,就變得無聊了。至於為何來此地改建房子,和維繫村子運作,還要調查呢。」
貓咪不但沒恍悟,還狠瞪女孩。
「唉呀呀,我又不是憑空亂說,那五名壯漢都殘餘磚泥的味道。這樣你明白了吧……嘻嘻嘻。」
宗蓮笑顏滿盈,吃完最後一塊蛋糕。黑貓動動鬍鬚,發言:
「怎斷定他們是外來者?」
「……噗,黑捲。我就是在等這個,單純的好奇心才是最佳的甜點。」
少女搖搖指頭,嘖嘖地說:
「睜大眼睛喔。就是……從皮膚判別的呀。寒帶生物排汗系統不發達。永雪村終年降雪,從小生長的村人,毛孔都細細的,像他們那麼粗,一下就看穿啦。」
貓咪歪脖子。
「幾毫米的差距,能用肉眼評測?」
宗蓮嘴角上提,自豪地拉起長袖,彷彿吹彈可破的細緻雪肌,順滑袒裸。
「要摸摸看嗎?道地的雪國皮膚喔。」
「………」
貓咪無話可說,後悔自己觸發不明的開關,使少女滔滔不絕:
「我體內的血統是特別的喔,能解百毒。我能不忌口,東嚼西啃,就是那個理由。傳聞是祖先延續的血脈,藏有鳳凰之血喔……」
直到一襲寒風冷拂,使少女寒顫,她才收斂。
「嗚嗚,好冷、好冷。」
宗蓮抽跳細肩,打起哆唆……小貓心忖:怕冷的雪國人,真稀罕。
「有沒有溫暖的飲品呢?」
少女抬高屁股,彎腰探詢櫥櫃,順便將盛放蛋糕的碟子歸位。陌生的紗櫥,是女孩覓尋開心的寶庫。那一扇扇緊閉的櫥門,彷彿暗藏無可預料的驚奇,待掀開後,贈予人們歡愉笑容。
「……哇喔,有新鮮的飲料。是老黃替壯男準備的特製飲品吧,嘿嘿。」
宗蓮嶄露喜氣,將瓶子珍惜的貼臉磨搓。難得她那麼快樂,我也沒來由的制止……儘管客觀來看,是殺人竊盜的現行犯。
「旁邊有杯子,真剛好……算算有七個呢,好可愛的小東西……咦,有夾一張紙,是配方嗎……啊、不!」
宗蓮一聲驚嘆,將周圍五顏六色的和愉,潑了一桶白漆。她把紙張收進口袋,心情高溫直降,極速凍冽:
「抱歉,我忘了一件事。對了,黑捲。要來一點嗎?」
我搖搖頭。
「不喝,會後悔的喔。」
少女語調玄秘,細長的睫毛鉤拉一絲幽寒。她又說:
「還有啊……我們漏了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