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西厅,墨申早已坐在桌旁等候,和五年前相比,他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洛阳水滑却依旧没洗去他在边关城府被风造就的沧桑和彪悍。见我进来,墨申起身向我行礼:“主子,这是大管家吩咐奴才给您带过来的药,大管家说,望您能记得按时吃药,千万注意身体,而且也不至于因为声音漏了馅儿。”
我拂衣坐下,“我知道了,墨申,你坐下说。”
“多谢主子。”说罢,墨申撩开衣衫而坐。
“墨申,墨家现在在洛阳城的药铺有多少?”我沉声问道。
“回主子的话,墨家现在在洛阳城有三分之一的药铺,剩下的三分之二,则是甄家和楚家平分秋水。”
听完墨申的话,我习惯性地将放在桌上的右手食指慢慢地敲击桌面。
“墨申,今年将是墨家大动的一年,你要做好准备。”
“属下明白。”墨申的回答永远简短有力。
“墨申,我已紧急飞鸽传书,将墨鑫、墨森、墨淼、墨焱、墨垚都招到了洛阳城来。我们的第一步棋子即将走出去,我让你办得事情你办得怎么样了?”我接着问道。
“回主子的话,属下按照您的吩咐,现下已分别查清了甄家和楚家的药物供应。这是我们查到的清单,请主子您过目。”接着,一张白纸黑字的清单递到了我面前,我接过清单,细细地查看,“墨申,你接着说。”
“是,正如主子您所知道的,我们墨家的药材主要是来自我们自己的药圃,只有一些市面上及其普通,价格又及其低廉的药物我们才会从药商处收购。而甄家和楚家,全靠药物收购。甄家和楚家两家自十年前的那场大案之后,看似走在了一条船上,实则内部各不相让。之前我们初回洛阳,为了不暴露身份,基本不敢查探甄家和楚家的消息。现在,我们在洛阳城的信息网已经彻底完善,所以这次,我们彻底地把甄家和楚家的底儿摸了个清。”
我听墨申说到此处,他非但没有激动,反而异常沉稳,看来在洛阳的五年时间,墨申的确稳重了不少。我喝了口茶,继续听他汇报。
“甄家和楚家这两家的关系,既相互扶持,又相互暗算。甄家家族势力在南方,所以甄家大部分的药都从南方进,而楚家家族一直在京城之中,为了避嫌甄家,所以楚家从北方拿药。这两家在药商上基本毫不重合。唯独,除了四川唐门。唐门用毒之妙,天下皆知。而唐门本身也种植了大量的珍稀药材,用以售卖。所以甄家和楚家药铺中的珍惜药材都是出自唐门之手。”
“所以唐门是这两家的唯一共同药商?”我侧头问道。
“回主子的话,唐门的确是唯一两家都进药的药商。”墨申恭敬得回到。
“很好。墨申,最多两日,墨鑫五人就将抵达洛阳,三日之后你再来苏宅。此时,你还需要去做一件事。”
“是,请主子差遣。”墨申起身行礼道。
“墨申,我要你在丝毫不暴露墨家的情况下,三日之内,收尽洛阳城中所有的普通药材,并且,要起码两个月内,洛阳收不能收到任何的药物供应!”
“属下明白!”
“好了,墨申你抓紧去办吧。”我也起身,准备离开。“哦,对了。出去的时候记得去看看你父亲。你们虽都在洛阳,却也时常忙得见不上面。管家现在正在东厅忙活。难得你今天也顺道,你父子俩正好见上一面。”
“是,属下这就去。属下告退。”
我点了点头,墨申退下。交代完了墨申,我准备回房。正走在回去的路上,就遇上了来寻我的慈姑。
“主子,墨家城来信了。”
我接过一看,原是大管家来信,交代近来墨家城中诸多大小事宜,末了,也没忘记切切叮嘱我:“莫忘吃药,身体为本。”
我摇头笑笑,这般来自亲人的关怀,着实相当温暖。这世间之中,能有这样的一群人为我担忧,为我挂念,着实是我墨伊安莫大的福分。在经历了十年前的那场大雪之后,墨家城对于一无所有的我而言,就是那场天崩地裂之后,仅存的唯一的美好一角。
墨家城已经是我生命中最后的乐土,所以我不会容许它受到任何的侵犯,我将不惜一切代价,誓死捍卫墨家城的一草一木。
收回思绪,我把信递给慈姑“拿去处理了吧。”
“是,奴婢这就去。”
“慈姑,处理完直接来马场吧,不再回屋子里闷着了,咱们,去看看这大好的盛世洛阳!”
“是,奴婢明白。”
慈姑告辞退下了,我独自漫步走到马场,刚一踏进,便是满目的青翠滴人,风吹草摇,草肥马壮,好一个养马场啊!
墨家世世代代都有自家的马场,墨家的儿女,没有一个不是马上好手的。相隔十年,再一次看见属于墨家的养马场,我的心,摇曳得如同这满目的青草悠悠。
我踩着细软的草,缓缓地在这马场上迈步。四周的家仆忙得热火朝天,没有人注意到我。而我对于此刻的宁静,堪称十分享受。
正走得入神之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奔腾而来,马蹄声中夹杂着人群的惊慌失措。
我一回头,惊了一惊,一匹通体发亮的黑色骏马直冲我而来,马腿精瘦有力,马蹄硕大如斗,马鼻中喷出不愿受任何束缚的狂傲之气,好马!真真是一匹好马!可惜,对我,它却是来者不善。
眼看着马蹄就要踏上我的前胸,周围一片惊吓抽气之声,我盯着这匹倔马,在它就快要踏平我之时,我略施轻功,翻身上马!我刚刚坐上去,感觉到背上有人的烈马就开始狂烈地抖动,企图将我颠下马去。我死死地握住了缰绳,不让它的动作动摇到我分毫!接着,我狠狠地在它身上抽了一鞭,受到刺激的马儿愈发地不受控制,狂性大发!拔蹄狂奔!
缰绳在手里已经攥得生疼,但是这匹发了性子的烈马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原本马场的家仆早已被它甩得不见人影,而每当它稍有懈怠之时,我就会在它的身上狠狠抽上一鞭,吃痛的它就会以更加的颠簸来报复与我。它的性子这般的倔强又这般的刚烈,活脱脱就像几年前的我!
我不会允许自己败给它,它也不愿意被我收服,所以,今天我和它,只能你死我活!
不知道又跑了多久,跑到我的掌心因为过度的用力都已经开始慢慢的渗血,跑到这样的烈马活生生没有了折腾的力气,它终于开始不再颠簸我,不再狂奔,而是在马场边界慢慢地晃动着蹄子。
等到它已经筋疲力尽,静静地却依然高傲的停下脚步之时,我下马,不言不语,背手站在它的身前,立如松柏。如若今日能收服这马,实乃是我墨伊安的一大荣幸!
因为这样的烈马,都有着它自己的高傲与野性。当它不愿意为你所驱使时,即使最残酷的磨打,它亦不会妥协,而会选择用最悲烈的方式,来捍卫自己的野性!反之,如若它愿意以你为主,那这样的马,便是万里难寻,重金难求的千里宝马!
它的眼睛里倒映出我的影子,它的鼻息喷在我的面前,我知道,它在打量,揣测,评判我。如果它此时发狂,以我的轻功,我不一定能躲得过。但是,此刻,我不想留有退路。
风从我俩之间无声地穿过,终于,慢慢地,它低下头,轻轻地,像小孩子一样,蹭了蹭我的肩膀,我勾唇一笑,如释重负。
我伸出背在身后的右手,抚摸上它柔顺丝滑的长毛。
“给你起个名字好吗,烈马?”
我心情愉悦地冲它自言自语。
“既然你认了我做主人,那你就是我墨家的一员了,你也姓墨,不过,叫你什么好呢?墨黑黑?墨小黑?墨太黑?”
不知它是不是听懂了我的捉弄,它听到这俩名字时,竟冲我不满得喷了喷鼻。
我“哈哈”地笑出了声。
“好了,不逗你了,走吧,回马场吧。慈姑该是对咱们等急了。”
没有来时路的鱼死网破,回去路上,风平浪静,微风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