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咔”两声,柳亦冥推开窗子,阳光有些刺目,照在她身上,在黄褐色的地板投了个美丽的影子。她眯起眼睛,想减少双眼传来的刺痛,却不想错过迷人的光芒。
一股凉意钻进被窝,穆云像个不满的孩子一样“呜”了一声,裹紧被子,用实际行动表达对这种行为的不满。
等等,为什么窗子会自己打开。
“喂,谁让你进来的。”穆云见了窗边的柳亦冥,差点没吓死,他坐起身来,拉了件衣服挡在胸前。柳亦冥见他的样子,就像要被**一样,十分好笑。
穆去赶紧穿好衣服,见外面天光大亮,心道:糟糕,起晚了。昨晚打败烈弓堂后,穆云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虽然修灵者通晓呼吸吐纳之法,体力恢复极快,但那也需要灵力支持。穆云一场大战下来,已经没了力气引导周身灵力,基本失去行动能力,又因重伤在身难有作为,两人就先去医馆抓药,再回客栈休息。
此时已近中午,经过一夜休整,穆云体力已经基本恢复,只是外伤未愈,即便敷了草药,依然有针扎一样的细微痛楚传来。而且耗尽的灵力想要重新流入体内,着实需要一点时间。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但此非常时期,怎能有一丝半点的拖延?当下开始整理装备,好像巴不得有匹快马,能立刻赶往尘封城与那个轩辕弯弓决一死战一样。
刚整理到一半,却见柳亦冥双手托腮、无动于衷,还自顾自眯着眼睛看太阳,心有不满,对着她说:“快点,我们要赶快去尘封城。路途遥远,十日不一定能赶到。”
柳亦冥转过身来,表情严肃,一改往日欢乐样子,认真道:“你确定要去尘封城?你知道轩辕弯弓是谁吗?”
穆云一呆,不知如何作答,许久才道:“肯定要去啊!”语气中满是“当然如此”的意味。
柳亦冥拉起穆云胳膊,把他按回床上,自己则拖过凳子坐下,就像大人教训小孩子一样:“我告诉你,首先,从这里到尘封城,快马加鞭也要半个月,十日过去是不可能的。其次,轩辕弯弓,恐怕是个幌子。”
“什么幌子?”穆云长于穆庄,对江湖上的事情不甚了解,所以有此一问。
“这个名字,据说已经一百多年没有出现过了,我也只在课本上见过。轩辕弯弓,是除妖修者的祖师爷,是天命境的强者!几乎是天元最厉害的人,我问你,如果主谋是他,你见了要怎么办?”
穆云大惊,如果没有记错,天命境是上人三品的第三层,是修灵境界的最高层!一些惊才绝艳、天赋奇资之人,穷尽一生也不一定能达到的高度。如此说来,要把自己与这样一个人联系在一起真的不大可能。
经过柳亦冥的讲解,穆云总算对这个轩辕弯弓有了一定了解,也明白了为什么她会说轩辕只是个幌子。
距今七百年前,正是鬼人崛起之时,那个时代生灵涂碳、民不聊生,数年之后,天元大陆更是妖孽横行、陈尸遍野。许多人类修灵者见大势已去,便放弃斗争,任由天元落入鬼人族手中,转而帮助黎民百姓,除妖修者应运而生。轩辕弯弓就是最早一批除妖人之一。
几百年间,无数妖邪被除去,而鬼王取得政权后,励精图治、发奋图强,人民的生活竟好过当年暴虐的人王时期。
自那时起,除妖修者就流传下来,中原柳氏便是其中一支。平定天下后,妖物并没有减少,轩辕也就继续奔走在除妖的道路上,五百年间,先后除去九只修行千年的妖,还有数只修为达到地元境的妖,当数除妖第一人。无数事迹被编排成戏曲,流传百世。他自己的实力也快速飙升,成为第一位突入天命境的除妖修者。
传说他的实力在二百年前达到巅峰,前往南蛮之地寻找神魔之井后,便消失不见,有人说他已经飞升成仙,有人说他走火入魔,也有人说他看破生死,已经自投往生,总而言之,没有人知道他在哪儿。随着时间的流逝,连传说里,都逐渐没有了他的名字。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当然,他也没有任何理由或动机,来与穆云这个十九岁的毛头小子较劲。所以魔语操尸对面的人,一定不是轩辕弯弓,可能这四个字只是一个代号,或者是一段暗语。现在杨千实已死,知道真相的,恐怕只有对方自己了。
那么弓符之事与那个神秘女子应该去哪里调查呢?难道伤害村民,杀我父母之事,就这么算了吗?不可能!穆云心中急切,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只得干坐在床上,握紧拳头,空有一身力气却无用武之地。
轩辕弯弓的故事真要讲,可以三天三夜不停嘴,反正都是故事,无人在乎真假,柳亦冥也就没在这方面浪费时间,而是提出了自己的想法:“魔语操尸可以传达语气、语调,但发出的声音还是尸体之前的声音,对面那个人,不一定就是男人!”
穆云突然醒悟,昨晚与尸体交谈中,他的确是发出男声,所以理所当然地往男人的方向靠拢,经柳亦冥一提醒,终于又抓到一条可能的线索:对方如此关心烈弓堂之事,一定就是那个神秘女人,只是不像穆云推断的那样,当晚捕了烈弓堂这蝉,却没有黄雀出现。
“原来如此!”穆云双手一拍,大笑起来:“我这个脑子,这么重要的事竟然忘了!”
柳亦冥歪着头问:“什么事?”
穆云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继续道:“杨千实提到过‘弓字符’,这个符曾在我师父的碑上出现,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联系,我们快去凿子街看看。”
两人一路奔城西凿子街而去,这凿子街穆早就知道,那个片区都是石匠木匠的工坊,手工业区基本都在这里。天山产石,石匠工坊自然是最多的,所以凿子街这个名字,也就流传开来,而边城的石雕也因此天下闻名。
飞奔到城西,已经过了正午,穆云早就走不动道了,赶紧扶着个石桌休息。无聊间仔细一看,没想到这里一个小小的石桌都十分精致。桌面上一条条细纹纵横交错,方寸之地,竟然刻着十八位惟妙惟肖的凶神,他们各个手执兵器,面目狰狞。
再看地上,一块块的石砖上,竟然也刻着许多人物,有些已经被车轮脚印覆盖,但尘土与雨渍的侵扰,给这万千世界涂上了一笔沧桑。再往远处看去,一块块黑白不一的石料堆放在街上,有大有小,有的已经成型,有的只能看出个大概,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与飘在空中的石粉味融在一起。
凿子街,简直就是石头的世界!
柳亦冥眼中除了石头还是石头,沿街一路走着,看到一块黑色巨石,上面用白漆刷着四个大字:鬼手苏六。他们微笑着踱了进去。
现在已过正午,铺子只有个睡神,穆云摇了铃,等人出来招呼。这铺面不大,只有一张小方桌,两把椅子,一个柜台,剩下的,就是挂满墙壁的图纸。那些图纸线条简练,但都透着活泛之气,好像一沾水就能活过来一般,如果不是有着强大的观察力与对生活的体会,是很难做到这种程度的,而这也是艺术家不可缺少的一点。
正想着,一个年近五十的大叔从里院走了出来,虽然外表看来低三下四,但眼神里却有透着一股骄傲,他定是苏六没错。他见小工趴在案上睡了,管也不管,道:“这位客官有何吩咐?”
穆云微微一笑,装起跑腿的样子:“我家老爷进了一批上好的石料,找了七八个工匠都不敢下手,想来这方圆百里也就只有鬼手苏六有这等手艺,便让我来找你。师傅可有兴趣?”
苏六一听这话,两眼放出光来,连谦卑的样子也懒得演了,直起身子道:“我这鬼手的牌子,可不是浪得虚名,哪怕是我死了,也没人敢立第二个!”
穆云没想到苏六骄傲到这种地步,也可见他的手艺有多高超,才敢口出狂似这样的言,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里面说话?”
苏六只当是来了大主顾,引着穆云进了内堂,徒弟送来一壶茶,细闻之下,竟是上好的碧螺春。“虽不知是哪位老爷,但我的铺子有我自己的规矩。我只看石头不看人,石头好,我就雕,石头不好,再多钱也没用。至于雕成什么,那要看石头的成色,谁说了也不算,这些都可以答应吗?”
穆云懒得听他啰嗦,直接切入正题,端起茶杯,送了一口,问道:“数日之前,你可到过一个叫穆庄的村子?”
苏六一听这话,神色紧张,刚要喝茶又放下,不知如何是好,明显是做贼心虚的表现。
“村东的墓地,你可去过?”
苏六大惊,从座位上站起来,哆嗦着沿着墙壁挪动。
“这个弓……”还未等穆云问完,那苏六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哭喊,口中说道:“神仙爷爷我错了,我不该扰你清静,你就放过我吧!”一边说着还一边抽自己嘴巴子,感觉给把刀就能切腹一般。
柳亦冥在旁吓了一跳,感情这老头儿是把穆云当成鬼了,不由觉得十分好笑。
穆云也不扶他,道:“起来说话。是谁让你这么做的,为什么?”
苏六见自己三魂七魄还在,收了收心神,还是哆嗦着说:“是……是一个女人!您大人大量,每逢初一十五定为您烧三盘纸钱,求您放过我吧!”
“她是谁,现在何处?”
“只听她说,什么尘封城有大事,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穆云十分配合,轻声退出房间,不留一点声响。
穆云与柳亦冥对望一眼,看来尘封城真的有大事要发生,想来苏六也不过是颗柜子,便轻声退了出去,即刻动身,向尘封城去了。
待两人走后不久,小学徒站起身来,颤巍巍地走到门前,探出脑袋左看右看,确认他们走远后,才把门关上。
咔嚓一声,伴着关门声,学徒微曲的身板也直立起来,他扯下身上工作的袍子,里面藏的,竟是一副曼妙身躯!
苏六还是趴在地上,不过哆嗦得比之前更加厉害了,身子还不时抽搐一下,像是在哭一样,他口中哽咽着,却极力控制道:“我已经照你说的做了,你就放过我们吧。”
“我还是很想饶你一命的。”小学徒一边说话,一手从脸上拂过,一层淡色灵气从面上飘散,显现出一张嫩白娇柔的脸。
她在房间中轻踱步子,身体曲线此时看来竟似鬼魅一般,妖艳、致命。她轻手一挥,苏六就没了动静,不知生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