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毫无征兆的早晨。
她同往常一样,一早便起来做早餐,待敬瑜吃了,她又细心替他理了理衣衫,方笑道:“敬瑜,今天晚上早些回来,我有事同你讲。”
“什么事?”敬瑜疑惑地看她,“今天县太爷让我随他去远郊办点事,不知道能不能早回来呢。”
“或者是喜事呢,”她掩唇笑道。
“哦,我知道了,准是谁又出了个好价钱买你的绣品,”敬瑜笑着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债都还清了,你别把自己累着。”
“哎呀,不是啊,”她装着生气往外推他,“你快走吧,不然又该迟到了,晚上你就知道了。”
敬瑜出门,却忍不住回头笑道:“你放心,我一定早点回来听你的好消息。”
她站在门口,冲他挥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远处,那时候,她未曾想过,这会是敬瑜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听到噩耗时,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报信的公差道:“不,我不相信,这不可能。”
她真的不相信,敬瑜怎么会跌落进山崖上的深潭呢?敬瑜说过的,晚上会早点回来,她有好消息要告诉他啊,他不会死的。
敬瑜走后,她就在房里等着刘阿婆过来,她已经两个月没来月信来,又连连恶心呕吐,看到酸的就拼命想吃,她疑心是怀了孩子,又不敢同婆婆和敬瑜说,怕惹得他们空欢喜一场,于是央了刘阿婆,领她去看郎中。
刘阿婆如约来了,带她去了郎中那儿,她的预感是对的,郎中把过脉后,确信无疑地说:“太太,这是喜脉。”
然而敬瑜一直没有回来,漫漫长夜过去,直到东方渐白,敬瑜也不曾回来。
一夜未眠,待到婆婆织布的扎扎声响起,她便再也按捺不住,跑到婆婆房门口,焦急道:“母亲,我去衙门里找敬瑜。”
婆婆只是沉默,她又轻轻唤道:“母亲,”因为着急和担忧,她连声音都有些发颤,“敬瑜昨天答应过我,要早早回来,可他,到现在都没回来。”
扎扎的机杼声终于停下,半晌,婆婆说:“想是什么事耽搁了,你去吧,我去集市上买只鸡,中午敬瑜回来,给敬瑜炖鸡汤喝。”
她于是急急走出门去,快走到衙门口了,老远便看到了同敬瑜相熟的朱大哥,她急忙奔了过去,可她万万也没有想到,她问到的,竟会是这样一个消息。
她拼命摇着头:“不,不……这不是真的……”
“弟妹,您可千万保重自己,”朱大哥垂头低声说道,“实在是意外,敬瑜兄喝多了酒,县太爷原要留他在乡间住一晚,清晨再回,可敬瑜兄执意不肯,谁都不曾想到,他竟跌落山崖,”他接着又说,“我们已经都下去找过,那山崖下是一口水潭,深不见底,也没法捞敬瑜兄上来,嫂夫人,实在是对不住了。”
她的泪似断线的珠子:“他是要赶回来见我啊,是我害了他!”
“嫂夫人,”听她哭得哀痛,朱大哥亦是伤感,劝道,“嫂夫人,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你可得拿个主意,我看……这事还是瞒着你婆婆的好,不然……不然她那么大年纪了,可受不了这个啊!”
朱大哥的话似一盆冷水,将她从头浇到脚,她心里一凛,突然清醒了过来,是,婆婆,还有腹中未出世的孩子,以后……能倚仗的便只有自己了。
站在家门口,她抹了一把泪,迎着正在炖鸡的婆婆,努力露出笑容:“母亲,我问过了,说敬瑜被县官派到省城里公干了,要明年才能回。”
“我说呢,”婆婆凝重了半天的脸色这才释然,斥道,“这敬瑜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回来同我们道声别啊!”
她只觉得心一酸,几乎又要落泪,却拼了命忍着,笑道:“母亲,我有个好消息要同你说,我……怀了孩子了……”
“是么?是么?”婆婆脸上突然露出了悲喜交加的表情,“阿玉……”
“什么?”她几乎不敢相信那句“阿玉”是从婆婆口里喊出,“母亲,你在叫我,对么?”
“是,阿玉。”婆婆的泪也潸然落下,“我们卫家有后了,要是敬瑜在,该有多欢喜。”
要是敬瑜在,该有多欢喜,她扭过头,看向窗外碧澄澄的天空,几只燕子轻巧地从空中掠过,又一年春暖花开了,南飞的燕子都北归了,而敬瑜,却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