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这世道……亲爹不如干爹亲呐。”潘玉河惨兮兮的感慨着,手下丝毫不含糊地抢一大把爆米花。
“我和小胖是好朋友嘛。”李元随呷一口咖啡,眉毛略皱。
别墅里的空调可以说已经是这个年月科技发展最前沿的产物,时间稍微长一点,咖啡就有点凉了,尽管味道变化并不明显,可是作为做饭放多少食盐都要用天平秤量级别的人,李元随还是能够清晰的感知。
仰头,李元随将杯子里的咖啡一饮而尽。
“你还是这么挑剔。”
“我虽然挑剔,但却从未浪费。”李元随擦擦嘴。
“这是态度问题,是态度!……说说吧,你来想干嘛?”潘玉河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明知故问。”李元随也坐下了。
“好吧,那么那十几处矿,你打算……洛小妹打算给我多少利?”
“她的底线是你上次出价的十三个百分点。”
“呦,出手阔绰啊,她真的做好打算要放弃那部分人了?”
“我不太清楚,但我希望是这样。”李元随缓缓摇头。
“两个子公司,百分之六的股份,手笔不小啊,希望他的胃肠如她想象中那样好,不然的话……我能帮的不多,最多就是少拿一些而已。”
“这就已经很好了。”
“还有一件事,是私人的事,我一直就想问你的:你还记得叶子吧……你知道吗,她是喜欢你的。”
“我知道,一开始虽然不知道,可是时间长了,多多少少也有所察觉。”
“我还以为……,还以为你是不知道的……你喜欢叶子吗?”潘玉河呼吸微微急促,神色似期待似畏惧,眼睛微眯,像极了将要猎食的眼镜蛇,阴沉危险。
“不,我一直是拿他当妹妹的。”李元随摇摇头,轻缓地说道。
随着这句话说出,潘玉河脸色阴沉下来,房中温度好似降到了冰点:“为什么你没有像喜欢婴尘一样喜欢她,是她不够优秀吗?”
窗口阳光脉脉,却带不来丝毫的温暖。
复杂的沉默,难以言喻的情绪变化,沉重的心念流动,李元随慢慢放下手中沉重的的咖啡杯,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这与那无关的。”
砰!
潘玉河狠狠挥拳。他一拳将李元随打翻在地。
“那你怎么忍心视而不见,让她难过?”野兽般的嘶吼声,浓重的呼吸彰显了潘玉河此刻的心情。
大概很久之后,李元随站了起来,嘴角颤动几下,却不曾有完整的音节发出。终于,他低下头,歉疚的说道:“对不起。”
此刻潘玉河的情绪和呼吸皆已平复下来,他摆摆手,声音里填满了疲倦:“没事的……或者,我还应该谢谢你吧。叶子她……她其实也是个蛮庸俗和现实的女人吧,所以啊,她没有等你……”
“她应该是个好妻子,也应该能做个好母亲。”
“你闭嘴,这样的话只有我一个人才有资格说!叶子她是我老婆,是我儿子他娘……”潘玉河声调陡高,脸上焕发出一种与众不同的光芒。他极其认真地说着,看那深情的模样,似乎他辛苦打拼半生所建立起的宏伟商业帝国与那个名字相比都完全不值一提的。
李元随静立一旁,神情复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大体上,爱情应当有着烈火一般的炽烈,它能轻易焚尽人的理智,引燃人的激情,让人奋不顾身地去做傻事。当然,火焰是不可能长燃久炽的,爱情也有着相似的特质,时间随一到,燃料燃烧殆尽,激情成灰,理智回归冷却,爱情也就随之消散。这时候,有些相爱的人之间已经产生了另一种绵延温浸,相互濡沫的情感,而有些人却只能抱着燃余的灰烬和灼烧的遍体鳞伤的身心分道扬镳。
如果,潘玉河对叶子的感情能用词语修饰的话,那么这个词语一定是信仰。
爱她,就是信仰她!
“叶子她,真的是个很庸俗的女人呢,小胖两岁那年,就是我到处飞来飞去开会投资签合同老是不着家还没赚到多少钱的那一年。她一个人去了医院做检查,明明还能有得治,可是她却怕疼,怕丑,怕掉头发,所以就一直拖着,不肯住院配合治疗,到第二年我发现不对的时候,就已经回天乏术了。后来她要我攒钱给儿子买房子,买矿,还说你办事沉稳要我把儿子送给你当干儿子……她的小心思,我岂会看不透?可是她是我老婆啊,我怎么能容忍你再出现在她面前?所以我把好不容易才拿下的项目推到你手里。赚钱算得什么?开辟人脉算什么……我老婆都要没了,我还挣钱给谁花?花不出去的钱就他妈是废纸!我要那有什么用?又不能还我老婆的命……”
潘玉河像犯了神经质一样絮絮叨叨地说着些没打紧的题外话,李元随心中越发警惕,他隐约有了些想法:很不好的猜想。
“小胖子名义上的生父是你,他随你姓李,他的法定监护人是你。元随,你说,叶子她知道了……会不会开心一些?”
“……”
“结婚的时候我答应过叶子,要带她去法国的。她一直都喜欢法国,喜欢法国的梧桐树,喜欢法国的小提琴,喜欢法国的语言,喜欢法国的菜式……她一直爱着那个浪漫的国家。可是刚结婚那阵儿,我没钱带她去法国,后来渐渐有钱,却又没有时间,好容易有了时间,却又不想让她去那里,总害怕她会爱上那里,不愿意再跟我回来了;总反感那些胆大包天,什么都敢反对的法国农民。再后来,她生了孩子,连出门都很少了,整天在家哄孩子,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都过去了。”李元随劝慰道。
“是啊,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潘玉河哽咽着呢喃“我一定要带她去法国!”
“只不过,这女人出现的太巧了。”李元随提醒道。
潘玉河是何等机智的人物,这一点有关的提示就足够他做好防御工作了。
潘玉河眼神顿时凝固了,他眼中的癫狂颓废也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中年男人尖刀一般阴沉锐利眼神。
这才是他!
商海浮沉二十年,起于微末,至于塔尖,大战小战,胜败无算。
自少年时代起,他爱了她,之后的岁月里,他娶了她。为了她,为了他们的儿子,他不顾一切向上爬,勾心斗角,察言观色,博取好感,经受考验。二十年一弹指倾,大浪淘沙,他最终坚持下来,成为了人们眼中的成功人士,对于人心的把控和对事实的洞察他都已堪称顶尖,李元随能看到的事,他自然也能。
“她现在是我的叶子,我承诺过叶子要带她去法国,没有人能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攫取到我儿子一文钱的财富!”潘玉河近乎一字一句地说,他目若鹰隼,表情漠然。
李元随笑起来,表示自己了然。
父爱到底还是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