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最后一次回老库房搬东西。
旧的造纸厂设立在三合街后面的一群老房子里。土墙黑瓦，风吹日晒，早已经变得不堪一击。后来街道重建，这新房子一盖，后面的小土屋就基本见不着光。
库房的灯时好时坏，乔成好去世后就再也没有人来修过。乔国伟试着拉了一下灯绳，果然是坏的。整个屋子里黑暗一片，还散发着股难闻的腐烂的味道。只是刚迈进去几步，就被逼退，一手扶着早已经变了色的门框，一手抚胸咳嗽，咳出了眼泪才算勉强缓过来。
乔国伟早年参加生产队里组织的游泳比赛时，不小心肺里呛过水，闻不得一点刺鼻呛人的味道。就因为这个连多年的烟瘾都不得忍痛戒掉，没办法呀！只要烟瘾犯了，点燃大烟枪吸上一口，就会不停的咳嗽！那种嗓子都要炸裂的滋味，不比犯烟瘾好受。等咳好了，一窝烟草也差不多烧了大半，也不敢再抽一口，只能眼睁睁看着烟草烧尽。慢慢，多年的烟瘾也就这样戒掉了！
这一次他聪明了不少，把长袖掺上水，捂住口鼻，一股脑冲到黑暗里去。凭着记忆去寻找窗子的位置，因为什么也看不见，也顾不得去扶撞倒的东西。
‘吱呀’许久未开的窗子被用力拉开向外撑起的一瞬，发出难听的声音，重新激起不少灰尘。在照入的光注下不停翻涌。乔国伟坐在门外好一会儿，等到里面的空气干净才又进去。
打量了一周，库房里乱七八糟的都是些用不上的老物件，最里面堆着高高低低一摞摞的纸，是造坏掉卖不出去的纸。普通到不能再普通。可是这个屋子里，为什么总看上去和记忆中的不一样！像是有一样东西放错了位置。乔国伟拽过一只半米高的木头箱子，随意垫张纸坐了下来，目光却一直在整个库房中游荡。
舂纸浆用的老器物，木框木架，坏掉腿的滕竹睡椅，掉了漆的大柜子。他突然眼神一顿停留在了库房里面，那一堆堆高高低低的纸上。直觉告诉他就是这些纸有问题！
这些纸，堆得太整齐了！好像被人刻意整理过！与其他杂乱堆放的东西放在一起，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可这些都是废弃的纸张，会有谁显得没事整理这些？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乔国伟慢慢迈出脚步走了过去，蹲下。显然，这里的灰尘没有那么厚。他的心里开始升起一种冲动：他想要一张一张重新整理这些纸，找到某个秘密。
整理的工作进行了大半日，最终在一摞粘合紧密的废纸中发现了异样。乔国伟的心里一阵激动，果然不出他所料，这里面是有秘密的。急忙拆开外封的纸，妥妥躺在里面的，是本书。封面无字，纸张已经发黄发软，看来这书有点年头。捂住口鼻小心翻了几页，上面尽是用繁体字记录些关于梦境的故事。比如上古人家谁谁谁，做了个什么样的梦，如何如何的。
这本书为何会被放在这种无人问津的库房里已经不得而知，或许是因为特殊时期，乔成好害怕被人抄出这本书，给穿了小鞋。或许是这本书里，有着什么他不想让后辈人知道的秘密。把书放在这种地方最安全，像这样的老库房，或者永远没有人会发现。可巧的是，在这个世界上，‘永远’和‘诺言’一样，是个挺不靠谱的词儿。
乔国伟像个宝贝一样，把书拿回家去细细研究，这才明白了，原来乔成好就是用这本书治好了林太太的病
。那是一种臆想症，通过梦境进行的臆想症。患者会因为自己心里的问题而产生某种执念，最终反应到记忆和行为上。用我们现在的话来说，也属于人格分裂症。乔成好应该就是从这本书里洞悉出林太太的病因，救出的儿子。
“大树！能不能不白话，说简单点！”烧烤摊上，老八一边撸着串一边含糊不清的打断我。
我无奈的摇头：“我已经说得不能再简单了！你看人良子怎么就能听懂！”
老八是我的大学室友，隔壁建筑系的。纯正东北人，说话豪爽直白，不过脑子，一遇到吃饭和想问题同时进行就两难，真不明白他当初是怎么考进我们学校的。吹了瓶啤酒，冲我挥挥手表示不再插嘴，复又继续撸串。俨然一副我说什么，他能不能听懂都无关紧要的样子。此刻，也许只有桌上盘子里那一大条烤鱼才是他毕生的追求。
我已经无语到不想再直视他，就转而看向良子，倒是一副在很认真听讲的样子。他是我和老八在夜色认识的朋友，专业调酒师，兼业余催眠师。每次我都庆幸有他在，不然像这种考验智力，精神高度集中的会议，一年也不会开一次。
“说完了？”发现我在看他，就放下手中的酒杯，询问到。
“大概吧！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我直接忽视掉了在一旁大吃烤鱼的老八。
“嗯，有的”良子挑了下眉，接着露出招牌笑容。他每次这样笑都真的挺帅的。我和老八一直认为，这可能就是他会有那么多女朋友的原因吧！他接着到：“所以说了这么多你爷爷的故事，和我们今天问你的事情有关吗？”
“噗！”老八一个没忍住喷出了不少的固液混合物，有些甚至溅到了我和良子的脸上，不过大部分都落在了桌子上。我很骄躁的擦掉睫毛边的东西，眼睛则直直的看着酒杯里，斑斑点点的白色物质缓缓落到杯底。
老八很自觉地换了一桌吃的。我接着良子的话回到：“有关的，我被催眠就是和那本书有关。”
“被催眠也是我后来的猜测，在读小学的时候，有过一段时间会连续做同样的梦。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你们知道吗？”我象征性的问了良子，不等人回答又说：“我每晚都梦到自己骑在一匹战马上，和一群人厮杀。战马颠的我屁股疼，有时候我会从马上摔下来，看不见任何人的脸，只能看到我的周围全是沾满血的马蹄！有时候，会被鲜血溅满全身。后来又换成别的片段，我骑着马被人追赶，最后跳下了悬崖！惊醒！梦境就是不断地轮回重复，不断的折磨，不断的惊醒，所以那些不仅仅是普通的梦，也是我童年的噩梦。“
我说到这儿，语气变得落寞。也不知道是同情，还是什么，良子和老八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我，表情怪异。特别是老八，平时见他嘻嘻哈哈的早已经习惯，现在想要挤出这种正儿八经的表情，脸上的感应细胞想必有些不习惯，愣是给整的很奇怪。看起来想要哭又想笑。
”老八你知道吗你做这样的表情可丑了！“我嘻嘻哈哈的笑道。见我语气再次升华到搞笑级别，他们也都恢复了正常。我接着说：”其实也没什么，后来不知道我爷爷怎么用了那本书，我后来就再也没做过梦，一直到现在，我都快忘了做梦是种什么样的体验！我后来猜测，那大概就是你们所说的催眠吧！应该是有种什么法子压制住了我关于这方面的能力。我就不会再做梦了！“
”这么说起来，你睡眠浅是这么一回事儿。小样儿你还挺可怜呀！下次睡觉再也不放屁了，免得吵醒你！“老八说。
我别过头懒得和他白话，倒是良子思考了一阵儿问我：”看来想要知道秘密，就只能问你爷爷了····“
还不等良子说完，我就赶紧摇头：”不行不行！自从爷爷用了那本书把我治好后，那本书，和关于我梦境的事情，就成了禁言，谁也不可以提。这是死规矩！也是铁规矩！“
”就没有别的法子？“良子不死心的问道。
”有！那就是我把那本书给偷出来！“我冲着良子眨眼，示意自己可以做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