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听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说道:
“与其说是天子近臣,倒不如说就是天子自己。”
陈阳心里很是吃惊。但是,他细细地咀嚼着公主的这句话,便明白了她想表达的意思。一直以来,陈阳总是先入为主地认为是有别的人在幕后搞什么阴谋来针对东宫。但是细想之下,不论是两位皇嗣妃,还是裴匪躬等诸位大臣,以及皇帝贴身侍女韦团儿,无一不是由武则天下令诛杀的。尤其是韦团儿,死的更是蹊跷,突然就被武则天以忤逆罪处死了。与其说是有人能高明到设这么一个局让皇帝跟着他的意图团团转,倒不如说这本来就是武则天自己的想法。但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殿下,”陈阳小声地问道,“您是说这都是陛下在操纵?”
太平公主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陈阳这下就非常疑惑了,真有这种可能吗?武则天为何要跟自己的亲儿子过不去?即便如此,有必要去指使人用针扎写着自己名字的小人吗?就算武则天不是一般人,可在非常讲究迷信的古代,对自己使巫蛊邪术这种事谁能做得出来?陈阳第一次来到神都,就被神都天人合一地布局深深地震撼了。武则天这么注重天意天道,说她已经破除了封建迷信、不相信那些歪门邪道还是不现实的。于是,陈阳对太平公主说道:
“以臣愚见,想必是陛下在冤杀了刘氏、窦氏之后,察觉了这都是韦团儿搞的鬼,才下令诛杀了她。但是,冤杀之事不便于公之于众,就只好谎称韦团儿犯了忤逆大罪。”
公主微微点了点头,道:
“你说的倒是很有可能。”
尽管如此,陈阳见公主的眉头依旧没有舒展开来,心想她还是在担心是武则天有意要针对李旦。于是,陈阳劝慰道:
“殿下何不放宽心,静待它水落石出呢?而且,虎毒尚且不食子,皇嗣是陛下的骨肉。陛下既是神皇,亦是圣母,又怎么会诬陷皇嗣殿下呢?”
公主望着他,忽然说道:
“在屋内待得久了,给这熏香弄得头昏脑涨的。咱们去外面走走吧!”
陈阳被太平公主这冷不丁地一个提议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屋子里确实有些闷。这时,太平公主已经站了起来。陈阳见屋内没有丫鬟在旁伺候,便亲自将公主那件雪白的狐裘拿过来披到她的身上。狐皮大衣摸起来柔软无比,穿在身上想必是非常暖和。公主对他的这个细心之举似乎很满意,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于是,两人便离开了紫竹阁,沿着小石径慢慢地走向袭芳园。虽然已是正月,但神都依然是春寒料峭。走在花园中,脚下的积雪还未完全融化。初春的寒意刺入脸颊,这种感觉使人一边被寒冷刺得生疼,却又不想重新回到暖房中。太平公主与陈阳双双来到了梅林中的小亭。二人在亭中坐下,这时跟上来的下人们奉上了两碗热茶。公主待她们奉茶完毕,便说道:
“你们去远处候着吧!”
“诺。”
她待侍女们远去之后,才向陈阳解释道:“密室中恐隔墙有耳,这里反倒是最安全的。”
陈阳由衷地佩服公主的小心细腻,这反侦察意识简直杠杠的。谁也不敢保证无孔不入的内卫没有在她府上埋上两颗钉子。由此看来,太平公主一定是个搞情报工作的好手。听她的意思,好像宫中有不少她的眼线。想到这,陈阳刚才就一直在怀疑公主其实早就知道了刘氏、窦氏在宫中“蒸发”的事情。但是公主却故意瞒着他,看来对他也并不是绝对的信任。因为她俩被杀让公主意识到巫蛊这件事很可能就是自己的旦哥哥所做的或是所指使的。如果让外人知道岂不是对李旦更不利。这让陈阳心里感到很受伤,要知道自己去帮她打探那些事情可是冒着生命危险的。现在想想,暗自为自己感到不值。
还有,陈阳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难道说,公主早在陈阳之前就已经从韦团儿那里得知了两位皇嗣妃被害的情报。韦团儿其实就是公主收买的一个眼线。所以当太平公主听说韦团儿被武则天处死时才感到非常的吃惊。这虽然是陈阳的猜测,但他却感觉这个可能性很大。
“你知道章怀太子的故事吗?”
陈阳愣了一下,公主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让他非常意外。章怀太子,这个名字陈阳还是第一次听到过。
公主看到他一脸茫然的样子,这才醒悟道:“哦对,你肯定不知道。”
听她这么一说,陈阳心里就更好奇了。章怀太子,这个人是谁啊,公主为什么会提到这个人?于是,陈阳拱手问道:
“微臣孤陋寡闻,还请殿下明示。”
太平公主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你还是不要知道了吧,知道了反正更危险。”
她这么一说,更是让陈阳心里痒痒。这不是明摆着吊他胃口吗?但是公主既然明确要他不要知道那么多,也不好再去强行追问,陈阳只好按耐住强烈的好奇心。太平公主喝了一小口热茶,又开始说话了。
“母亲这一生,最在乎的就是皇权。为此,她废黜了我的哥哥李显,将他从一国之君贬到房州当庐陵王去了。皇嗣哥哥在位八年,更是被长年软禁在深宫。后来降为皇嗣,依旧被幽禁在东宫,不能与外界往来。在母亲的眼里,两个儿子其实是她的绊脚石。”
说这话的时候,公主的话语中隐隐地透着一丝幽怨。尽管她没有谈到母亲为了当皇帝不惜杀了她的丈夫薛绍。但是陈阳感到她的心里还是埋藏着一股怨恨。话说这三兄妹虽然都是亲妈生的,却一个比一个惨,真是让人感慨不已。但是,尽管武则天过去对他们仨可谓是极其刻薄,陈阳还是觉得武则天陷害自己儿子的可能性不大。毕竟,暗使巫蛊谋害皇帝,这可是十恶不赦的死罪啊!武则天不至于对自己的儿子下杀手吧!再说,她已经当上皇帝了,李旦常年宅在家里在政治上基本上已经是个废物了,哪有什么威胁?
于是,陈阳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殿下,陛下对皇嗣以及庐陵王的打压,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现在陛下早已荣登大宝,皇嗣久居东宫几乎不谙朝政,对圣上的权威没有任何威胁。陛下又有什么理由来陷害打击他呢?”
太平公主摇了摇头,说道:
“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她顿了顿,接着说道,“自周唐革命以来,皇帝心里就一直在纠结皇位继承人的问题。皇嗣再一次成了挡住她去路的一块石头。从事发之时,本宫就一直忧心忡忡,生怕母亲会借这件事来废掉他。你也看到了,这件事从事发到现在,一直都在围绕着东宫做文章。本宫如何能不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