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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船上的回忆

告别了灯火辉煌的繁华的陆地,乘坐190人的钢玻璃复合双体客船翔龙号在夜色中向山丫岛前挺进。

今晚海况非常不错,浪高不过1米,风力未达3级。

翔龙号虽然长度不足40米,但内部装饰却是美观大方,坐椅间距也比较大,坐垫柔软舒适。

郭一鸣每每开口准备和林菁菁说话的时候,林菁菁都眯着眼睛,“嘘……”在嘴边做一个安静的手势,让他顿时安静下来,随着轻轻晃动的船身的,他和大多数乘客一样徐徐睡去。

林菁菁的内心和大海的平静截然不同,浪高15米,风力17级。

她扭头往钟大伟的方向望去,他低垂双眼,仿佛和自己一样在沉思着。郑洪夏靠着他的肩膀,已经深深入睡。或许钟大伟感受到了她的眼波,他也扭过头望向自己。林菁菁佯装着观察所有的客人,避开了他的眼光。

越是如此,她的内心却越是惊涛骇浪般翻滚旋转。

四年前,炎夏。晚上22:00。G省香槟大道名门大厦1F,QUEENBAR。

QUEENBAR是新开的慢摇类型的酒吧,装潢完全是欧式风格,暗色基调,天花上吊着盏盏硕大的吊灯,这些吊灯有四个亮度级别,酒吧音响的节奏都会让吊灯的光线各有不同,它们让人目弦神离。因为新张的关系,这段时间生意特别火爆,往往还得提前好几天才能订到座位,否则只能镶嵌在拥挤的人数中,围在舞台周围站着喝酒了。

宋小愉在QUEENBAR门口左顾右盼。她身着性感的吊带背心,齐臀的牛仔小短裤,留着染成棕黄色的齐耳短发,右手还叼着香烟,一口接一口,左手拿着手机反复拔打着。

“别打了,这儿呢!”宋小愉右前方出现一名男青年,旁边正是林菁菁。

“你们俩怎么回事啊,咋这么慢啊,迷路啦?还是没打到车走路过来的呀?”宋小愉鼓着两只灯笼眼睛噼噼啪啪开始嚷嚷了。

“我还没说你呢,咋找这地方来喝酒啊,这地儿没来过呀”男子背着一个背包,旁边的林菁菁啥也没说,只是望着宋小愉傻乎乎地笑。

“金哥,我和菁菁就住在名门大厦里面的单身公寓,在这里喝酒,多近啊,多方便啊,你说是不是?”宋小愉说着指了指酒吧旁边的小巷子,“我们喝完酒就可以从这个巷子穿过去,便到我们的住所了,菁菁没有给你说啊?”

“我?哦,没来得及说呢”林菁菁边说边把自己身上的背包丢给宋小愉,“别说了,咋们进去吧,帮我拿着,累死我了,我先去洗手间。”

“好,7号台哦”宋小愉看着扎进酒吧的林菁菁扯着嗓门儿道,回头对男子一笑,“这里我有熟人嘛,当然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被称作金哥的男子,叫金成昊。宋小愉刚到Z市,进到的第一家旅行社的同事。后期的带团过程中,两个人长期合作,一来二去,就自然成了好朋友。林菁菁上个月进入这家大公司,金成昊也在老板面前讲了不少好话。

不过林菁菁第一次帮新公司带团,就深获好评,而且成绩相当优秀,很快也就站稳了脚根。

宋小愉一早就和林菁菁商量,要找个适当的时期好好请金成昊吃吃饭喝喝酒。刚好这次金成昊和林菁菁搭档,送完团就赶了过来。

进到酒吧后俩人刚刚坐下,服务员就送了水果盘、开心果、爆米花、芥末青瓜和台湾香肠过来,把小果子堆得满满的。

“哟,看这架式,您是常客了吧?”金成昊叉起一块水果放在嘴里,笑眯眯地望着宋小愉。

“什么常客,一朋友在这儿做主管,”宋小愉指着前方正走过来的小伙儿,“这不,过来了”

“小愉,最近都去哪儿了呀,那么久也不过来”举杯过来的男子,“要吃啥尽管说哦”

这过来举杯的男子,眉青目秀,满月小脸,白晰的脸蛋,浓浓密发自然四六分隔。他穿着白色的衬衣,套着一件薄薄的马夹背心,只是在外套的左胸口上,闪烁着QUEENBAR的胸牌,才让人知道这是酒吧的员工,要不然还以为是高校在校生,金成昊脑海里出现的一个词:阳光,对,就是阳光。

林菁菁很快就从洗手间回到酒桌上。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钟大伟,这是金哥,这是我表姐林菁菁”宋小愉举起一杯纯生啤酒。

“小愉的朋友,就是我大伟的朋友,有空常来”钟大伟给三人的酒杯堪满啤酒,举了起来。

“走一个!”金成昊和林菁菁也举起杯,气氛马上跟着酒吧的激情提了上来。

金成昊和宋小愉是整晚兴致最好的,频频举杯,而且笑话不断。

林菁菁可能是刚刚带团归来的原因,略显疲惫,只有轮到自己举杯的时候,才显得兴致高昂些。

钟大伟喜欢听金成昊讲笑话,但因为工作时间,他偶尔还得在场子的其它酒桌上窜窜,敬敬酒,打打招呼什么的,忙碌不已。

帅气开朗的酒吧主管,搞笑段子高手金成昊,性格古灵精怪的表妹宋小愉,初到Z市的林菁菁,很快四个人就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现在,林菁菁常常想,要是人生永远像4个人那次的喝酒一样停留,那该是多美好的事情。

然而,没有人可以留得住过去,更没有人可以阻挡人生的未来。

应证了那句话,人生的每一次初遇都是久别重逢。

从那次后,钟大伟经常隔三岔五给三个人打电话,只要有时间,几个年青人都会在QUEENBAR喝酒聊天,四个人越来越熟悉。

钟大伟和宋小愉是同一年的,还要比林菁菁小一岁,金成昊比林菁菁大3岁。

林菁菁和宋小愉并不知道,金成昊从第一晚上见面就看得出,这个钟大伟看林菁菁的眼神带着甜甜的感情,他喜欢林菁菁。金成昊总是先知先觉,林菁菁和宋小愉对他总是俯首称臣,事实也是证明,他至少比别人先有感知。在后来,金成昊离开了大家共同所在的旅行社不到两个月,公司生意日落千丈,几十号导游纷纷开始寻找下一个东家。金成昊跳槽到别的公司后,很快成为新公司的红人,很长一段时间都带团在外,四个人的聚会自然就少了他的身影。

不久,宋小愉的男朋友从H省也来到G省,两个人过上了同居的生活。林菁菁自己便从香槟大道和宋小愉同租的公寓里搬了出来,钟大伟帮她找到了新的住所,同样也是在香槟大道,离宋小愉所住的公寓也相隔不远。在那段时间,原本四个人的团队,长期离队的原因,金成昊的位置由宋小愉的男朋友代替,然而遗憾的是宋小愉这个男朋友性格特别不招人喜欢,原因只有一个:极度抠门儿。

好几次相约聚会,林菁菁要掏钱,钟大伟都是千阻万拦的,就是不让她请。令人尴尬的是,宋小愉和男朋友在一旁熟视无睹,卿卿我我。末了还得让钟大伟掏钱签单。这所谓的签单,多多少少还是要掏白花花的银子来填补的。

林菁菁舍不得让钟大伟掏钱,好几次经过QUEENBAR门口,菁菁都会进去坐坐,看到钟大伟了为挣业绩,被酒吧的客人逼着喝酒,有那么一两次,钟大伟吐到连林菁菁都认不出来。她突然开始心疼这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男生,时常还冒出一个冲动,要好好照顾钟大伟。

恰巧那段时间林菁菁所在旅行社的生意奇差,她就会亲自去市场,买些食材,汤料,做做饭,煲煲汤。当然,提前一天,她都会给钟大伟发条短信:明天有空吗?有空就来我家吃饭。

钟大伟的回复基本永远一致:好啊好啊!要我带什么东西来不?

林菁菁的回复则是:要啊,把好心情和好胃口带来:)

一来二去的穿梭在香槟大道后街的传统市场里,林菁菁甚至喜欢上了这种感觉,像窗台上成簇的太阳花,朴素的太阳花,每当太阳温暖自己的时候,自己就绽放出秀气的花朵,微笑着在风中摇曳着,灿烂着。林菁菁太阳花的心情很快就后来的生活给渲染开了。

金成昊一般评价自己都有这么一句话:我是用生命在带团。

听上去像是笑话,只有他自己行别清楚,他的的确确是用生命在带团,用生命在燃烧,但同样,金成昊的魅力也在带团的过程中绽放。新换的公司是一家新加坡华侨投资的旅行社。只接待入境的游客,卖的不只是服务和旅行的线路,更多的是导游的业绩。

那是个靠业绩吃饭的年代,这是一个靠业绩吃饭的城市。

如果对旅行有所了解的人们都知道,导游的收入是和旅行社挂勾的。旅行社的产出有赖于导游引导团队的第二次创收,各种自费,各种购物,在没有旅游法的年代里,就像黑土地里的爬山虎,日夜兼程,股股作气,呼呼啦啦就长成一大片。关键是你得让这些来自境外的游客开开心心地把荷包里的钱给掏出来。末了还在机场抱着导游说:舍不得你啊,小兄弟,再见再见!

金成昊在这样的环境中,开得火热火热,开得夺目惊艳。

搭着红眼航班倒了两次飞机,清晨天还没亮的时候,金成昊回到Z市的银河机场,飞机落地一开机,手机就哔哔哔响过不停,一看,全是林菁菁发的短信。

还来不及看短信,立马给林菁菁打了电话。

凌晨,酒吧在关门的时候,两伙客人不知怎么打起来了,然后在劝架的过程中钟大伟被误打伤了。

金成昊出现在医院主院部病房的时候,钟大伟刚刚躺在病床上打完点滴。

林菁菁还亲自做了早餐送到病床前,钟大伟头上系着绷带,绷带包围了整个脑门和头顶,绕着下巴转了两三圈,还可以看到头顶的血。鼻子和嘴角红肿淤青,本来就小杏脸儿,现在变得一如满月脸了。好像被猪啃过似的。

林菁菁准备的早餐是炖鸡蛋,要是金成昊不出现在病房门口,她都快给钟大伟喂上了。

钟大伟伤得不重,只是头顶被酒瓶砸出一个小坑儿,医生的话,没有脑震荡,没留下淤血,不过以后砸过这一块儿,肯定会留下一个大大的伤疤的。那块头皮现在已经裂开了。

钟大伟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后便出院了。和他一起被误伤的还有QUENNBAR的几个同事,钟大伟出院的时候,伤得最严重那个保安还没有醒过来。恰巧的是,夜场的监控也不是很清楚,当时一片混战,也看不见具体是谁伤了谁,打起来的时候很快,散起来的时候,也快。后来人去场空,无从找寻。QUEENBAR老板和高层提前营养品来看望过两次,末了同意医疗费由酒吧支付,出院后给受伤的员工放了一个星期,其它啥也没有了。林菁菁对酒吧的老板表现出来的作为甚为不满,她内心里狂喊,就这是吃人的社会,万恶的旧社会死灰复燃啊,简直不管员工死活,只管一味压榨啊。

相比林菁菁,钟大伟就淡定很多了,回到酒吧上班的第一天,还被单独叫到老板办公室,因为这次打架事件还被狠批了一顿,老板还说了狠话“再有下次,公司不负责任何医疗费用!”

钟大伟从恢复健康后的第一次聚会,宋小愉没有参加。原因是男朋友在公寓生闷气,第三份工作也丢了,现在处于失业状态,林菁菁、金成昊如约而至。

饭桌子上,金成昊看到钟大伟头部白晃晃的扎眼伤疤,心里酸酸的。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最难受的是林菁菁,每次碰杯的时候,林菁菁的眼里都溢满泪花。金成昊都把话题岔开,假装没有看见。

最后为了抢着买单,林菁菁和金成昊差点儿没有打起来。最后,金成昊获得买单的权利。

从餐厅出来,天已经黑了,三个人打了一辆的士车,金成昊坐在副驾上,林菁菁和钟大伟从在后座上。

天空飘起细雨,的士的电台正在播放着Beyond的《情人》

盼望你没有为我又再渡暗中淌泪

我不想留底你的心空虚

盼望你别再让我象背负太深的罪

我的心如水你不必痴醉

盼望我别去后会共你在远方相聚

每一天望海每一天相对

盼望你现已没有让我别去的恐惧

我即使离开你的天空里

哦你可知谁甘心归去

你与我之间有谁

是缘是情是童真还是意外

有泪有罪有付出还有忍耐

是人是墙是寒冬藏在眼内

有日有夜有幻想没法等待

多少春秋风雨改多少崎岖不变爱

多少唏嘘的你在人海

三个人各怀心思,在这个雨天,静静聆听着这首老歌。

“嘟……嘟……”两声长长的汽笛声,将林菁菁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翔龙号还没有靠岸,已经有游客们缓缓站了起来,迫不急待等着开闸下船。

她仿佛突然从梦中跌落回现实生活,身体明显地抽动了一下。

“你是在想问题?还是说睁着眼睛做梦啊?”抬起头便看到郭一鸣那眯成两条缝的双眼正望着自己。两只眉毛还有节奏地向上扬了扬,甚是搞怪可笑。

林菁菁居然难为情起来,脸都红了,她不好意思地转过脸,“我?我是睁着眼睛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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