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老藤乱昏鸦,文城市景流云霞。茕然灵人泪心苦,不知何处安身家。
文宣城是南域宣州最东面的一座超级城市,其北接祁兖,东临潇州,极西处正对着宣州的州府——中宣城。文宣城傍邻沧水,地处山脉没落之地,放眼之处俱是平原,交通便利,故此,文宣城的商业之发达仅次于南域北部的另一座超级城市——盲山城。
冷月萧瑟,面前是一片通明,满眼华灯初上,然而身后却是一堵破败坍圮的砖墙。凡灵儿倒在这座废弃的老旧宅院旁,眼神游荡在渐渐昏暗的天际,因缺水而干涸的嘴唇上疼得让她甚至不敢嗫嚅。
斑驳的朱漆大门上钉着三只尚未脱落的泛绿铜环,在没完全风化的精美檐梁下,在被砸掉一半的楠木门匾上,篆雕着一个残缺不全的端正大字——“梦”,种种痕迹显示着以往富丽的装潢。
“小少爷,时候不早了,再不回去又要挨老爷骂了。”一个仆人打扮的小幺对身旁的年轻男子道。
这名被称作小少爷的男子,衣着整洁朴素。他的脸廓柔和,年龄不大,但从眼神中却透出一股陈旧的悲伤,随意打理的束发在风中有些凌乱,抬头注视着仅剩的半块门匾,思绪游离天外,嘴唇嗫嚅了一番,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良久,年轻男子轻笑一声,缓缓地举起了右手,只见他手中拿着一朵不完全盛开的海棠花,胭脂色的花瓣在夜中显得格外妖冶。
“秋棠,我又来看你了,带了你最爱的红海棠。”语毕,一片蜷曲的花瓣悄然滑落在冰冷的地上,男子看着飘落的花瓣久久不语。
“走吧,今夜会冷得很快。”年轻男子用颓然的声音对那小幺道。
“少爷,你看那儿,好像躺着一人。”小幺突然指着一处断墙说道。
“嗯。”年轻男子顺着小幺指的方向看去,在黑夜的笼罩下,似乎有一人倒在断墙旁边。略作考虑,便对小幺道:“走,去看看。”
小幺连忙止住,说:“少爷,若是个人,想必也不是好人……”
年轻男子无视小幺的提醒,径直走了上去。凡灵儿感到有人走来,视线缓缓地看向来者,那对仿佛即将熄灭的银色眼眸刹那对上了一双湿润的黑色瞳孔。
瞬间,一阵异样从年轻男子的心底生起,那对陌生的平淡双眼,那画熟悉眼角让他回想起了常常偷瞄的侧脸,只不过眼前的人儿年龄更小些。
一旁的小幺赶了上来道:“少爷,算了,看她也活不了多久了,再晚回去就真得挨骂了,少爷……”
“帮我扶起她,我要带她回府。”
“啊?”
“再过几日就是母亲的祭辰,多做些善事,也算给母亲积福了。”年轻男子看似无心说道。
“诶,是。”小幺见年轻男子正要背起凡灵儿,连忙道:“少爷,这背人的粗活还是我来吧。”
“不用,我来。”年轻男子转而对凡灵儿轻声说:“姑娘,在下徐文瓛无意冒犯,还请见谅。”
语毕,徐文瓛背起凡灵儿,顺便对一旁的小幺道:“你扶好她。”
“诶,少爷,你慢点,慢点。”
。。。
文宣城,徐府。
“诶,少爷慢点。”
只见徐文瓛一个健步跳进了门槛,抬头迎面来了一位风度翩翩的男子,这名男子模样与徐文瓛相差无几,却是脸廓棱角分明,年纪也大些。
“三弟回来了啊,还带回来了一个乞人,真是有长进了。”那男子微笑地走向前道。
“徐璟桢,我没时间跟你扯淡,滚开。”徐文瓛一见来人便大吼道。
“三弟,真是越来越没教养了,可怜我那逝去的大娘。”徐璟桢微微一笑,淡淡地说。
徐文瓛连他的话都没听完,就大步流星地离开。
“呵呵,三弟真是沉不住气啊,哼哼。”徐璟桢一挥雕绣精美的衣袍,离开了徐府。
。。。
一番洗漱沐浴之后,穿着仆人装束的灵儿缓步走到徐文瓛面前。见她一头湿漉漉的乌黑长发简单地束起,新肌胜雪,透露出年轻的粉嫩,见到生人的羞涩,让她低着头沉默不语。
徐文瓛一惊,呆呆地看着她,许久没有说话。气氛一时凝重,耐不住尴尬之情,灵儿疑惑地抬起了头,看向徐文瓛。
“咳咳,抱歉,在下徐文瓛,这里是寒舍。”徐文瓛一窘,不知带该说些什么。
“嗯,你说过,我知道。”灵儿出声应道。
“额。”
瞬间,两人又安静下来,徐文瓛仿佛猛然刚想到什么似的大声叫喊道:“还不知道姑娘的名字。”
“你要吓死我啊。”灵儿白了他一眼,转而一想道,“我叫雨铃霖。”
“雨铃霖,好奇怪的名字。”徐文瓛嘀咕了一句。
“你的名字才奇怪,哼。”雨霖铃向着徐文瓛一击鼻音后,就转身背对着他。
“诶。”徐文瓛无语地看着转过身去的雨霖铃,只得自己坐在椅子上叹气。没一会儿,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笑着对雨霖铃说:“喂喂,怎么说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啊,这么傲娇,难不成你是哪个大家族的小姐?对了,你是哪里人啊,家人呢?”
雨霖铃一听见家人这词,原本高涨的情绪瞬间跌落,紧握着双手,眼神飘荡在两对脚尖之上。
“那个,雨铃霖,你可以先住在我家,外院还有几间厢房。”徐文瓛见灵云情绪不对立马说道。
“谢谢。”雨霖铃呢喃了一声。
“再过几日就是母亲的祭辰,到时候你陪我一起去看看吧。”
“祭辰吗。”雨霖铃扭过头看了眼陷入沉思的徐文瓛。
。。。
青峰半台间,翠林碑坟前,只见一位华服老人跪坐在蒲团上,眼睛久久地盯着面前的墓碑,虽然他保养得很好,但鬓角遮掩的点点斑白,仍然暴露了他内心的疲惫。
“前面就是了。”徐文瓛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不一会儿,徐文瓛和雨霖铃的身影便出现在视野之内,徐文瓛看向墓碑,猛地一惊,连忙上前道:”父亲,您怎么来了?”
“怎么,为父不能来吗。”华服老人缓缓地说。
徐文瓛一听赶紧跪道:“不敢,只是族中……”
“朱鲤是我的女人,也是你的生母,何必在意旁人的看法。”
霎时,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没事了,就放下奉礼离开吧,今年就由我来守。”华服老人说完,便不再言语。
“是。”
徐文瓛放下拿来的奉礼,朝着华服老人和墓碑各一拜,就缓缓地退开离去。
等到徐文瓛二人离开老人的视野,忽见一道人影出现在华服老者的身旁。
“如何,查到什么?”徐珂问道。
老者身旁的人穿着一套暗紫色紧身衣,脸上带着一副青铜面具,单膝跪道:“文宣城附近的大家族并没有遭遇大变,也没有任何线索与那女孩有关。近来,离文宣城界较近的大事是兖州的游云宗被灭,宗主凡尘有子女各一,宗女凡灵儿与此女年龄相合。”
“知道了,下去吧。”
“诺。”只见一阵恍惚,面具人便消失不见。
只剩下这位老人独坐在草蒲上,闭目深思。
。。。
山间林道上。
“刚才那人是你父亲?”雨霖铃问道。
“十年,他也才跪这么一次。”说完,徐文瓛无视身旁的雨霖铃径直向着山下走去。
。。。
徐府,荷池廊桥。
一位褥服妇人侧坐在石台上,素手捏了一把身旁婢女手里瓷盆中的鱼食,向荷塘中随意一撒,霎那,河池中涌现出一大群红鲤,争先恐后地争夺着鱼食,顿时,湖中涟漪泛泛,微波粼粼。
“鱼儿们真是不知好歹,还有这么大一盆鱼食,又何毕争夺那一星半点。只笑你这条纤弱的小尾红鲤,不知足,妄想上争。”
妇人轻抿着丰腴而细腻的红唇,嘴角若有若无的上翘,加之妖艳的容貌和一对诱人的明眸,善是仙子谪界,恶为鬼婆祸世。
突然,一名全身肮脏破烂的下人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朝着妇人随意一拜,就贴近她的耳旁细语起来,吓得身旁的婢女连连后退了数十步。
妇人伸出白皙娇嫩的左手摸了摸沾满污垢的男子的脸,又张嘴朝他的耳朵吹了吹气,舔着嘴唇漠然道:“这么说,他去祭拜那个女人了?”
“是。”男子一把抓住了妇人纤细而嫩白的手臂,正想向着满是诱惑的红唇吻去。
刹那,只见那妇人玉手一翻,一掌打在男子的胸膛上,将他击退了五步,笑盈盈地站起来,对那男子娇声道:“浑身脏兮兮的,去洗洗,等你哦。”
妇人说完嘟了嘟嘴唇。男子见状,嘴角莫名的一划,瞬间,就从妇人的眼前消失不见,身法之快令人诧异。
“哼。”那妇人莫名一声,随之,从袖袋中掏出一副灵丝手帕,用力擦了擦摸过男子脸庞的左手,就随手扔在地上,“小杏,你随我也有两个月了吧。”
“夫人饶命,小杏什么也没、没看见,没看见。”一旁的婢女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一下就跪在地上连连讨命,恐惧使她的身体不断地颤抖着,连话都说不清楚。
妇人见状,慢慢地走近了趴在地上的婢女,双手轻轻捧起她哭得满是阑珊色的脸庞,柔声细语道:“我知道,小杏很乖,我最满意的一个下人就是你啊,别的婢女在我身边连一旬日都待不上,小杏可是待了整整两个月份呀。”
“夫人。”小杏泪眼汪汪地看着妇人。
妇人微微一笑,喃喃说道:“小杏最乖了,但……”
妇人顿了顿,右手轻轻地放到了小杏的头上温柔地拍了拍。
“但只有死人才什么都不知道呀。”
小杏的眼睛猛然睁大,旋即,身子一软,一脸砸在了妇人丰腴的胸脯上。妇人微微一笑道了声杏儿真乖,便一手轻抚着小杏的后背,像是在哄初睡的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