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开始学习咒语的第三天,早间起来做操的时候,就听到震耳的警笛声。
新闻里播报,我市的1号公墓,于今日凌晨发生爆炸,现今里面的尸体全部站立行走,袭击行人,破坏商铺。从四面八方聚集到M市的行尸,数量越来越庞大。公安部,消防部门都已派出精锐警力来制止这一奇异现象的蔓延……
学校里的同学们,对这则新闻的播出,大部分的人居然都表现出了冷漠的态度。偶尔有几个特别胆小的,稍微表现出一些惊恐的神色,就被一旁的同学取笑,说这是好事,很快我们就可以永远在这个世界上,免受死亡的威胁了——
难道说,邪恶凤凰的势力,真的已经发展成如火如荼之势,偌大的校园,都已经被它的这种妖言迷惑了?
那么,到底没有死亡是好还是坏?我一下子陷入了思索当中。
倘若人类没有了死亡,对我来说,最实际的利益,就可以重新见到虫虫,无论能和他在一起与否,他都还是会在这个世界上,画画,跳舞,穿着奇异的衣服到处转悠;我不高兴的时候可以叫他出来喝茶,我高兴的时候可以捏捏他的脸颊,一切就和很多年前一样。
倘若人类没有了死亡,人们就不会有失去亲人爱人的痛苦,就不会害怕自己死以后去到另外一个孤独恐怖的世界,就不会担心这个世界上会有终结。
但是,如果真的是如此的话,真的没有了终结,那么,又何来新的开始呢?
我的脑子里飞速运转着,想着那些关于生和死之间的哲学问题。生死本是一元二体,如同阴阳,倘若无阴,又何来阳之说?倘若无死,何来生之说?
想到这里,我突然就明白了。原来邪恶凤凰所谓的“永生”,其实就是“永死”——拥有永久的生命,即便是在人间的生命,没有了死亡的终结,那和真正的死亡又有什么分别?邪恶凤凰就是利用了人们爱生恶死的心理需求,制造了一个充满诱惑的陷阱,它的最终目的,就是控制所有的生物,那么,天帝的位置,就将要让位给它?
想到了这些,我想马上联系七王和阿夏,告诉他们,我悟到了邪恶凤凰的真实用意。
不料此时,对我来说还停留在新闻报道中的行尸的队伍已经杀到了我们学校。
这次看到的行尸,和上次和七王他们在医院看到的还有很大不同,明显感觉到它们精神了很多,而且有了统一的旗号——邪凰旗下百万雄尸。
现在的敌人,已经变成了有组织,有纪律,正大光明和天帝抢交椅的“百万雄尸”!
怎么办?若是要迎战,按两位棺王所说,也需要邪恶凤凰先出手才行。话说这邪恶凤凰在哪里呢?
“哈哈哈——”只听得背后三声冷笑。
回过头去看,只见依依,不,是春藤,也不是,是披着依依外表的邪恶凤凰,悠悠地站在5楼的教学楼外的阳台上。
“我们终于又见面了。”她说。
“笑话,晚会不是刚刚办过了,彩排的时候不是见过你这位艺术系主席吗?看来郗主席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她从5楼一跃而下,慢慢地往我这边的广场上走。
我想起夏侯曾经说过,这次的战场最好布置在“莫名塘”那一带的空地上,想是他已经在那里做了手脚。何况这里虽然是校园内的广场,四面却都是教学楼,容易被从天而降的敌人打个措手不及。
于是我管不了那么多,拔腿就往“莫名塘”跑。
“抓住她!”邪恶凤凰命令道。
很快,我马上被一个又一个黑压压的行尸挡住了去路。
“妖孽,胆敢对铃巫无礼!”一个身影从一旁的教学楼里钻了出来。
很快,我又一次听到了风铃丁丁当当清脆的声响。
是娉婷!我大声对娉婷说:“快去‘莫名塘’!”
我趁这些行尸被风铃的声音镇得难以忍受时,我钻出了重围,直奔那块空地。
阿夏和七王以及一些我不认识的行尸已经赶到这里来了。
七王说:“等一会是我们和邪凰先打一场,等我手中的这把剑沾上了邪凰身上的血,你再用这剑上的血祭铃,之后才是念咒和摇铃。”
阿夏悄悄对我耳语,记得,等一会天孔打开,天帝传口谕时,一定要让我去接旨!
不待他们多说,邪恶凤凰的队伍以及以及悬浮在天上的娉婷——不,这个时候的她应该是春,只见春穿着一袭黑色的袍子,和我在那个幻境中看到的一模一样的黑色袍子——在天上地下周旋起来,所见之处都是一片昏黑。我在瞬间明白了一个成语——涂炭生灵。原来就是给生灵们涂上炭一样的颜色……如同现在一样。
我听到许许多多哭泣的声音,嚎叫的声音,凄惨而悲凉。
这些行尸原来也许未想过会受到这样的灾难,他们只是为了一个简单的目标而被邪恶凤凰利用,做了邪凰与天帝争权的棋子。他们也许只是听到了邪凰对他们承诺未来的美好愿景,而不知道,在听到铃巫的铃声之后,等待他们的,将是被锁在镇尸塔内,永不超生。
阿夏和他带领的行尸,因为之前就已经被封住了要害部位,春的铃对它们就没有了危害。这个时候的它们,虽然显得人力微薄,却也在拼命抓邪恶凤凰。
依依——请允许我现在也叫依依,因为我肉眼凡胎,实在无法分辨——她这个时候在使用奇怪的方法躲避,并同时指挥整场战争。我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难过。
夏侯这时也使出了自己的法宝,在混战之中,他努力想用斩妖剑刺中依依的身体。
我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待夏侯把沾有邪恶凤凰血迹的剑丢给我。
我拿出了摇铃,时刻准备着。
眼看着春的体力在一点一点消耗殆尽。而邪恶凤凰却一点也没有败下去的趋势。从四面八方涌入的行尸数量只有增,而无减。
“怎么回事?”夏侯退回了地面问起我来,他开始有点不知所措起来。
阿夏他们也靠近了我。我们渐渐被包围起来。
“怎么会这样?所谓邪不压正,难道,这真是我尸戾国灭门之日?”夏侯的言论使得我也开始有些惶惶然。他的那张惊慌的脸,让我一时间想到了梦境中见到的虫虫。
虫虫画的那幅画的寓意,难道今天就要在这里实现?
“啊——”一声叹息似的声音从半空传来,是春,她已经体力不支,从半空坠落了下来。
黑色的袍子上的羽毛,簌簌地落了下来,覆盖在了地上。
“快去接住春!”夏侯命令几个行尸道。
“不——”我制止住了:“不要他们接,我去!”
说罢,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纵身跃了上去。蝴蝶梯的幻像一下子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此刻我已抱住空中的春,犹如一双蝴蝶在旋转起舞。
在这旋转中,我和气息奄奄的春相对而视。
这样的相视,好像是很多很多年以前才有过的,如同自己在照镜子时的,那种感觉。
“春!”我唤道。
“秋!”她唤道。
两双眼睛同时感到了热泪在滚动,都看到了对方眼睛里的泪花。
此刻无需多言,我们像是在瞬间真正理解了彼此,也原谅了彼此。
时间已是不多。
我突然感觉到了身体从外由内的疼痛。一道刺眼的光芒在此刻划过了天际,给这片漆黑的战场点亮了希望和光明。
等我睁开眼时,春已经消失了。而我身上,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换上了一件五彩的袍子。
“秋,接着!”说时迟那时快的,夏侯已经将沾上邪恶凤凰血迹的斩妖剑给到了我。估计就是刚才那道光的时候下的手。
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用邪凰的血祭过摇铃之后,便试着念起了昨天夜里才背的开天咒,这样壮观的场景,必须给天帝看到才行。
我随着咒语的节奏,灵活地摇摆起来。四周黑暗沉闷的空气,也在这轻灵的咒语当中,慢慢清浊分开。天空此时露出了晨曦的颜色,淡蓝的天空,银色的云朵,一轮红日正在慢慢升起。
多美的世界啊!我在心底不禁由衷感叹。
然而我此时嘴里不能说任何非咒语的话。
我继续念着开天咒。底下的行尸和棺王依旧在打着。
渐渐的,天的正中显露出了一个圆形的小孔。
是天孔!
从天孔中射下了一道七彩的光芒。
我听到天帝清澈的声音:“秋,你来了!”
“请天帝体恤民间疾苦,收复邪凰,给尸戾之君一次赶尸机会!”我用最虔诚的声音说道。
“好,请尸戾之君上前,赐汝收凰之印!”
此刻,阿夏却先于七王,站在了那个天孔射下的七彩光芒之中。
正待天帝准备说什么的时候,邪恶凤凰却猛地袭击了阿夏,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七彩的天孔中扶摇直上!
“阿夏——”我惊恐失措地叫出声来!只见阿夏已经从那七色的孔口跌落了下去,由众人扶住了。
再看天上,更加糟糕了,邪恶凤凰已经一飞冲天,脱离出了依依的身体,化作了一道黑色的雾气,迅速向天孔前进。
依依的肉身从天空中坠落了下来。我大喊着,命令行尸们接住了她。
再往天上一看时,天孔已经关闭了。
“怎么会这样,夏侯我们怎么办,天孔已关上了,我不知道天帝与邪恶凤凰在天上打成什么样了!”我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夏侯却只顾抱着阿夏哭道:“阿夏,我早知道你本非真正的十三弟,你又何必这样傻?”
什么,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我被这哥俩的对话完全搞糊涂了。
一旁落在了众行尸之中的依依口吐鲜血,费劲全力让我过去,像是要跟我说话。这下我可更乱了。
不管那么多,我快速走近了依依,看到那道斩妖剑留在她手上的伤痕,还在汨汨地往外流血。
“依依——”我早已泣不成声。
“北——”她间断了一会:“宫,我到底——还是没能——脱离他——的——魔掌……”
“不要说了,我马上召唤我们铃族的药巫来给你治病!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正准备摇铃,双手却被她紧紧地握住了:“不要——不用了——我本来——也不想活了”
“不,依依,你听我说,我有过失去最爱的人的痛苦,我不想你的父母和爱人也经历这样的痛——”
“不——他们不会爱我的——他们只爱我哥哥……”她歇了一下,喘了两口气,接着说道:“北宫,你要好好活着,我千方百计阻止着在我身体里的那个魔鬼,就是希望你好好活着。你要继续画画,啊——”说到这里,她便咽了气。
“依依——”我迸发出全身的力量,喊出了这两个字。
霎时间,我和依依发生过的一切,都像是过电影一样,在我脑海中飞速地翻转着:重庆夜里的山风,华丽丽的衣装,正宗的北京贫嘴,和我斗气,给我买豌豆黄,给我吃驴打滚……我的青春岁月里,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都一遍一遍地重现在了我眼前。
“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