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两个字,却瞬间在我心中掀起巨大的波澜!从那一晚开始,到现在一个多月的时间,我每天都活在深深的自责,愧疚,痛苦,思念,迷惑中,就像暴风雨中企图靠岸的一艘小船,苦苦挣扎,却总有一只无形的手一次次的把我推离码头,远离真相,现在,答案终于近在咫尺了。
这一刻,浑身一下充满了力量,感觉血液都开始沸腾了,紧走几步追上了前面的吴童,她已经站住了,正用手电观察着什么。
她忽然用手抓住了我的胳膊,没想到她苗条娇柔的身体有那么大的力量,硬生生的扯住了身体向前的惯性,我一个踉跄几乎摔倒。
“你拉我干什么!?”对答案的急切渴求,让我十分恼怒。
“你不要命了!?”吴童冷冷的对我说道。“你看看前面是什么!”
我这才顺着吴童的手电光看过去,不禁打了个冷颤,面前的场景让我如同南极冰原上的水滴,瞬间被凝固!
这是一片巨大,虚无的空间,快速流动的空气瞬间带走了我身上和心底的燥热,手电光在这里显得如此的纤细单薄,射入黑暗中,很快就消失不见,根本无法得知这里的全貌。
唯一能确定的是,我们正站在这个裂隙的出口,我刚才心浮气躁,根本没有注意脚下的情况,再往前几步,就是无底的幽暗深渊,如不是吴童拉住我,现在我已经粉身碎骨!
“你跑个屁啊,我话还没说完呢。”潘晓也追上来,责怪的对我说。
我全身已经被冷汗浸透,呆呆的看着前面虚无的黑暗,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黑子他们在下面?”吴童扭头问潘晓。“是啊,你看那里!”潘晓指着右下方的方向。
我瞪大了眼睛在黑暗中搜寻着,终于在潘晓指的的那片黑暗中,看到了一点点微弱的白色光团,那是我们带来的节能照明灯!
“这里怎么下去?”吴童问。
“这边,我们已经挂好了绳子,下面看着挺深的,是因为太黑了,其实也就十来米高,我和白薇薇朱队医这样的都能下去。”潘晓说着带我们朝右侧走了几步,果然,一块凸起的岩石上,拴着两根登山绳。
我没有登山攀岩经验,电视里看那些人拽着绳子攀登绝壁或者从楼顶滑下,似乎很简单,实际上却不是那样,长期缺乏锻炼的臂力,对于我一百四十斤的体重,还是吃不消,刚下去几步,绳子就几乎脱手,我惊出一身冷汗,死死的攥住,却把手掌磨得火辣辣的疼痛,答案就在脚下了,无论如何,也要下去,就算我再也上不来了。
胳膊和大腿因为紧张而发抖,我咬紧牙关,一步步艰难的向下,就在我几乎崩溃的时候,脚终于踩到了平坦的地面,松开绳子,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潘晓也下来了,虽然也挺吃力,但是绝对没有我这么狼狈。吴童在上面扶着李教授,没想到这个老教授却比较轻松的下来了,也许是常年野外考察炼就的,让我这个比他年纪几乎小一半的人自惭形秽,吴童更不用说了,背着背包,依然快到让人难以置信,转眼间,窈窕的身影就已经站在我面前。
“看看人家,再看看你!死去得了。”潘晓溪落着我,我已经心不在焉了,心思全在那边的营地。
走了大约一百米,我终于看到那盏节能灯前面一个对我们挥动手臂的身影,是白薇薇。
“欢迎归队!”白薇薇银铃般的声音响起。她这一组比较顺利,根本想象不到这二十四小时,我们都经历了什么。
“美女,我们回来了!”潘晓立刻满脸堆笑,迎了上去,张开双臂,却被白薇薇娇嗔的白了一眼推开了,走到李教授身边,搀住他的胳膊。
说是营地,其实也只是点着一盏灯,堆着几个背包而已,背包上还靠坐着一个人,见我们过来,站起身,却没有说话,是那个军人杨家宝。
“就你们两个?黑子他们呢?”吴童问道。
“彭湃副队长带黑子哥去周围探路了,这里不太大,应该很快就回来。”白薇薇说。
“彭副队。”潘晓不屑的叨咕着。“你们怎么也才回来三个人呢?”白薇薇不解的问。“是啊,我们李班长呢?”杨家宝也追问着。
“一言难尽,还是等他们回来一起说吧,免得要重复好几遍。”李教授明显是不愿过多的回忆刚刚过去的那段经历。
“潘晓,你说找到了十一号楼,在哪呢?”我迫不及待的问。潘晓看看我,好像顾及着什么,迟疑了一下,才指着黑暗中的一个方向说“那里……”。
我一把抓过潘晓手里的手电,急冲冲的朝那个方向走去。
心脏开始狂跳,呼吸也变的急促。我无法控制压抑的情绪,眼圈也开始变得潮湿。
脚下开始变得不平坦,我发现那是一些灰色的碎石,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终于意识到,那不是天然的石头,进入这个黑暗深渊这么久,第一次出现了人类建筑的痕迹,那是崩碎的混凝土!
混凝土的碎屑越堆积越高,开始出现扭曲变形的钢筋,碎裂的玻璃,残缺不全的木质家具残骸,破碎的花盆,和已经枯黄的花草。
终于,我的面前出现了一座山!承载着生命之痛,文明之痛,人类现代文明铸就,又在未知的大自然神秘力量下不堪一击,九层高的钢筋混凝土建筑,坍塌成范围足有半个足球场大小,十几米高的小山。
多少个温馨的家,多少条无辜鲜活的生命,多少未完成的梦想,多少段难以割舍的回忆,都已经烟消云散,埋葬在这幽暗的深渊,支离破碎的堆砌在这里。
我彻底呆住了,眼前画面的震撼,惨烈,心里翻涌的悲凉,痛楚,几乎把我撕碎,就像那些残垣断壁,整个世界破碎了,就连空气和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破碎了。
忘记了多久没有呼吸,直到再也无法忍受住肺部几乎炸裂的感觉,我终于发出一声苍凉悲怆的呼喊!
“莹欣……莹欣!莹欣你在哪?!在哪里?!……我来了,来找你了!……”撕心裂肺的声音在这地狱般的虚无黑暗中久久回荡……
终于双腿无力再支撑我的身体,一下瘫跪在废墟上,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一滴滴的滴落在脚下一个脏兮兮的布偶娃娃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潘晓,黑子,彭湃,吴童,白薇薇都站在了我的身后。潘晓过来拍拍我的肩膀。
“兄弟,看开点,莹欣已经不在了。”
“方周,回去吧,这里很容易再次坍塌。”黑子也劝解着。
“不!莹欣还活着,我要救她出来!”我忽然从地上爬起来,疯了一样,跌跌撞撞的跑到瓦砾山的顶端,开始搬动那些大大小小的混凝土碎块。
众人连忙追上来,死死的拽住我,潘晓更是抱住了我的腰,我双脚都离开了地面,拼命的挣扎!
“放开我!放开我!”
“方周!你冷静点!冷静点!”我根本听不去,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挣扎,他们竟然怎么也控制不住我。
“方周!你******给我冷静点!成年人了!发什么疯!”潘晓怒骂着。
“滚!你们都给我滚!”我瞪着血红的眼睛,对他们咆哮着。
所有人一下都不说话了,尤其是潘晓,认识十几年了,他从没见我这样过,不再是以前那个低眉顺眼,与世无争,随遇而安的方周!
“潘晓,让他一个人呆一会吧,没事儿。”黑子拉开潘晓,吴童把手中的节能灯放在地上,大家就默默的转身走开了。
我继续发疯一般的搬动那些瓦砾,破碎的液晶电视,断裂的床板,双手很快就被划得鲜血淋淋,腿也几次陷落进断壁间的空隙,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就在我体力即将耗尽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恶臭,一块类似衣柜面板的木板下,一只黑乎乎的手突兀的举在那里!
我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拽着那只手就拼命往外面拖,试了几次,哗啦一声,一个裹在淡蓝色床单里的人被拽了出来!
就在我提着节能灯凑近的时候,差一点失声叫喊出来,恐怖恶心的画面让我头皮发麻,一股寒意立刻弥漫全身,把我发热的大脑瞬间冷却下来。
这是一个老人,我不认识,现代人的邻里关系已经冷漠得就算住对门也可能形同路人,更何况,这个老人已经血肉模糊,脸上和花白的头发间的血已经凝固,嘴巴大张,浑浊的眼睛半睁半闭,模样十分恐怖!可以想象那一刻,这个老人有多么痛苦!
我的心似乎被人狠狠的捏了一把,胸口涌起一股强烈的窒息感,我捂住鼻子转身干呕了几下,差一点把手里的节能灯甩掉。
出于对死者的尊重,我鼓起勇气再次转过来,用床单把老人的遗体蒙上了,头脑也冷静了许多。
不管怎样,我一定要找到莹欣!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掏出手电筒,再次审视这片十几米高的废墟。
十一号楼一共两个单元,每层两户,我们住一单元的九楼,也是顶层,当初就是因为莹欣特别喜欢阁楼上的那个阳光房,才决定买的,深渊出现的那一刻,整幢楼应该是整体下坠的,最后的一瞬间才因为巨大的冲击力而土崩瓦解,我按照这个思路,仔细的观察这堆废墟,寻找我那个曾经的家的大概位置。
左手手电,右手节能灯,我慢慢的围着废墟转了好几圈,最后终于确定了一个大概的位置,手脚并用,再次艰难的爬上去。
满眼还是混凝土碎块,带着扭曲折断的钢筋,我能想象那瞬间的恐怖冲击力,曾经的整块楼板竟然能碎裂到如此程度。
艰难的搬动翻找了好久,就在我开始怀疑我判断的时候,忽然看到了一件让我无比熟悉的东西!
一把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的木吉他。
这是莹欣送我的三十二岁生日礼物,国产的日本品牌TAKAMINE,价格不菲,我自己一直没舍得买,高中时代我就喜欢上了这种奇妙的乐器,还记得是因为那首家喻户晓的校园民谣《同桌的你》。
莹欣在面板上画的那个笑脸和心形图案,依稀可见,我的心海再次掀起狂澜,溅起的浪花从眼角溢出。
“莹欣,我来了……”这把吉他一直放在卧室的阳台上,说明这里就是我和莹欣的家!
我的身体再次充满了无穷的力量,焦躁,急切,痛苦,期待,发疯一样的把阻挡我的一切搬开。
渐渐的看到了更多熟悉的东西,撕裂的紫色窗帘,我常穿的黑色拖鞋,破碎的熊猫存钱罐……
我的手和心都开始颤抖,害怕看到我最不想见到的画面,可偏偏又不能停止,动作越来越慢,那股因为情绪而爆发的力量渐渐消失,到最后甚至开始怀疑这双手还是不是我的,我还能不能控制。
该来的终究会来,不知道是老天对我的悲悯眷顾,还是残酷的惩罚,我的视野里出现一缕黑色的头发!
”莹欣!别怕,我来了,我这就救你出来!“我喃喃的说着,搬开了最后的几块带着墙皮的的碎砖!
无数次梦中出现的画面,我想要的答案,等待的最终审判,终于真实的出现在面前,但是这现实比那个梦魇竟然还要残酷!
我深爱的莹欣,娇小的身体蜷缩着,双手护在胸前,头发凌乱的散落,挡住了她的脸,还是穿着淡黄白点的睡衣,上面却浸透了刺目的血迹!她的下半身被一块巨大的楼板死死压住,从腹部开始血肉模糊,触目惊心,我不忍再看!
胸口涌动着的悲痛几乎搅碎了我的五脏六腑!我的脸开始抽搐,曾经无数次的黯然落泪,此刻却在眼角干涸凝固,颤抖的手慢慢伸出去,拨开莹欣脸上的头发,她是那么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似乎长长的睫毛还会微微的颤动,起码上面的半张脸是这样,阴影中大摊的干涸血迹告诉我,另外半张脸绝对不是我想看到的,我不会去破坏心中那个美好的记忆,握住她护着胸前的一只手,我明白,死亡来临的那一刻,莹欣是多么害怕,无助,多么需要我在她身边!……
“莹欣!对不起……对不起……”泪水终于挣脱了眼眶,无声的坠落,我颤抖的手摸出那包烟,仅剩两只的烟盒已经皱巴巴的,抽出一只,好不容易才点燃。
尼古丁无法冲散我血液中的苦涩,我要用这一只烟的时间回忆我和莹欣七年来的点点滴滴。
烟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的,我也不知道我在莹欣身边坐了多久,一个人慢慢朝我走了过来。是黑子,不知道有没有看到我身边的莹欣,他走到我身边坐下,塞进嘴里两根烟一起点着,递给我一根。
我摇摇头,目光凝视着远处的黑暗。“下一根烟,留在我死的时候抽。”
黑子一愣,迟疑了一下,明白了我的意思。
“别太悲观,我们能回去的。”
我摇头苦笑,能不能活着回去,对我已经不重要了,我已经亲口对莹欣道歉了,但是我还没弄明白是谁,是什么夺走了我挚爱的女人!
“黑子,帮我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