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光摘下的果子名叫朱果。
在这片山谷肆虐的妖兽,名叫轧禹。
轧禹远远看到一个人类雀占鸠巢,正稳稳立在石笋之上。而朱果已了无踪影。
心中一阵抽搐。完了完了,一年的守候,又成泡影。
恨!恨!恨!
悲从心中来,恶向胆边生。恨不得立刻飞上去将那个身影撕成碎片。
而此刻何光昏迷在石板上,已是全不抵抗,束手待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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轧禹即便在通天河以南的千万大山中,也非常罕见。
它天生对天材地宝有近乎狂热的钟爱,以及超乎想象的嗅觉。不管在大陆的任何角落,只要有仙草圣果出土,最先察觉的一定是它们。
最先赶到事发现场,并且长期驻守的,也必定是它们。
仙草圣果,乃是天地造化孕育而成的至灵之物。如果能最终得到,必定有天大的好处。
可惜的是,轧禹每每费心费时,相守数载甚至是数十载,到最终却几乎都是空欢喜一场。
它们扮演的是跑龙套的悲剧角色。
轧禹的习性,在千万大山中,早已为高级妖兽所熟知。即便在通天河以北人类的聚集之地,经常与药草打交道的宗门世家,也有不少人熟知此事。
偏偏它又不是安静的主。倒也不怪它,造物主给了它超级强大的肠胃。所以它很少能蛰伏下来,默默地潜伏在仙草圣果之旁。而是每到一处,都四处捕食,闹得鸡犬不宁,众兽逃散。
这么有特点的习性再加上这么招摇的个性,注定了他的悲剧。
不管是高级妖兽,还是仙门中人,通过这个线索,总能很轻易地发现它,最终将果实据为己有。
而它如果侥幸没被杀戮,便又会奔向下一个目标。
再上演一出新的悲剧。
但这次似乎有些不同。它蹲守的圣果,没有生长在蛮荒之地,偏偏扎根在传统的种药采药区。而且,这片大山属于一个符道世家的势力范围。
符道世家,对天材地宝可是外行。
所以至今,还没有半路杀出个抢夺者。
轧禹已经闻到了朱果的成熟味道。不出意料,这两天朱果便会瓜熟蒂落。终于守得云开雾散时,多年媳妇熬成婆。即将功德圆满的它兴奋异常。
而过度兴奋,又深深地刺激了它的肠胃。轧禹也知道这两天应该稍安勿动,但肚子却坚决不答应。
夜深后,还是忍不住跑到山下的药农屯子去打秋风。
刚刚将一头水牛吞入肚中。屯子里猛地升起一团烈焰。
轧禹凸出的怪眼滴溜溜转了起来。
这种情况以前从未有过。其中必有缘故。而不管什么缘故,都必然与朱果有关。
轧禹没有稍做停留,转身就沿原路返回。
还没有跑出百步,猛地察觉到一只硕大的凶禽正从数里之外,展翅朝屯子方向飞掠而来。
危机感更加强烈。于是轧禹再不留余力,运出全身妖力,也腾地凌空而起,向山顶飞去。
先守住果子!万一强敌不放过自己,那就先吞入肚中。反正朱果已经基本成熟。虽然那怕是只差一丝火候,圣果的效力就会大打折扣。但总比被人抢走,最终一无所得要强上一些。
它却不知,因为急着去填饱肚子,实际上已经错过了朱果成熟的一瞬间。
不过,若没有何光。即便果子跌落于地,山顶四周已无任何野兽。早早晚晚还是它的。
打定主意,更是加劲而飞。
如此一来,何光预计的一个小时的夺宝时间,就大大缩水。最终在石笋上,被轧禹抓了个现行。
。。
那只灵禽名叫鲲鹏,在空中游曳时最先见到了火光。然后才发现一只妖兽正慌忙逃走。
仔细辨认,却是传说里的轧禹。
不禁一声欢鸣。加快速度追了上来。
它天生神速,比轧禹快得不是一点半点。原本在数里之外,但翅膀只忽闪了几下,就到了轧禹身后。
跟妖兽没什么江湖规矩可讲,眼看它就要飞上石笋,忽地一抖翅膀,灵力化成箭雨,激射而出。
轧禹虽然愤恨欲狂,但尚有一丝魔智。察觉到身后的危机,暂时丢下何光,慌忙一个转身,躲在一旁。
如此一来,何光保住了性命。
轧禹定睛望去,凶禽乃是一只鲲鹏。只见它翅宽十余米,尖喙如钩,利爪似戟,正是自己的克星。尤其是冠羽处已长出鼓鼓的金丹结。境界已远在自己之上。
罢了罢了,一腔愤恨转眼变成了万念俱灰。
都是命啊!
能在鲲鹏脚下逃出生天,便是侥幸。朱果已然不在,报仇的事更不用提了。
若是有仇必报,这几百年来,抢走自己苦苦守候的果实的人或兽,不到一百也有几十个。这报的过来么。
何况,冤冤相报何时了,那还怎么有功夫再去寻找天材地宝。
说是迟那是快,轧禹不待鲲鹏第二波攻势来袭,一头钻进身边的石缝之中。论起打洞,它可比穿山甲更加在行。四爪并用,转眼间便在岩石中凿出一条通道,片刻间就遁出很远,最终融进大山之中。
鲲鹏似乎早料到这个结果。
收起翅膀,缓缓落在轧禹逃走的石壁前。伸颈长鸣一声。表达的意思只有它自己清楚。无外乎就是一路好走,赶快再去寻到天材地宝,以便给我提供线索之类。
若不是故意放水,第一波箭雨,它就不会让轧禹躲过。
送走原来的地主,鲲鹏振翅飞上石笋。
只见上面空空如也。除了一片镂空的石缝中,有轧禹脱落的鳞甲,还有一些碎石。证明它曾在这里长期驻守之外,石笋上连一棵普通植物都没有,更别说什么天材地宝了。
这是怎么回事?
鲲鹏不禁莫名其妙。
轧禹从来都依宝傍珍而居,它凿出的石缝,已经磨得锃亮无比,说明它在这里栖息绝不是一日数日。那么就排除了它只是在寻宝路上,偶然在此停留的可能。
可是,天材地宝在那里?
正在石笋上凝神思索。这时下方忽然传来微弱的呻。吟。
这是跌落在石上的何光,在昏迷中发出的痛苦之声。
鲲鹏神情一震,原先并没有注意到这里还有其他来客。它接近时,何光已躺在坚硬冰凉的地上。而且脖子上的玉佩,将他的气息完全掩盖。
天材地宝不见了,难道摘桃子的人是他?
于是飞落到何光身前。果然,一股浓郁的圣灵之气,正从他的怀中氤氲而出。
凝视他片刻,似是在天人交战。
最终探出巨爪,只是在何光的阳白穴上轻轻一点。
何光猛地就清醒过来。睁眼看到一个硕大的鸟头近在咫尺。虽然不明白,蛇头怎么变成了鸟头,但以不变应万变才是王道。于是,又脖子一歪晕了过去。
佯装晕倒,自然是为了想出对策。
可是,鲲鹏何等机灵,探出爪子,加了一丝力道,点在他笑穴之上。何光禁不住扭动身子格格而笑。这个苦情戏自然是演不下去了。
笑是个很神奇的反应,随着笑声,恐惧和紧张立刻消散了大半。这时他一嗅鼻子,眼前之物不但没有腥臭,反而是淡淡的檀香。莫非是它赶走了妖兽,救下自己性命?
于是坐直身子,先友好地点头示意,然后问道:“那妖兽已经被你杀死?”鲲鹏微微摇头,然后看向轧禹逃走的石缝。虽然它不能说人话,但举止颇有神韵,令人很容易理解它的意思。
原来怪兽已经被它驱逐!何光暗想,看来自己命不该绝。这种必死的危机,都有鸟来搭救。
“虽然让妖兽逃走很遗憾,但我终是被你救下。”何光说完,伸手就向怀中掏去。他向来恩怨分明,最不愿平白受人恩惠。欠下人情,那怕是鸟情,于心终是个负担。
何况,这只大鸟肯定因为对这个果子有兴趣,才会赶来,救下自己只是适逢其会。若它想要,自己也绝留不住果子。
被夺走和主动给予,虽然结果一样,但效果却大相径庭。
鲲鹏抬起巨爪,微微一晃。立刻表达出“不必如此”之意。
它自小就在修士身旁生长,接触的全都是圣贤之道。观念中很自然地以为,物华珍宝,有德者居之。虽然刚才有些犹豫,有些思想斗争,是不是趁他不省人事,将朱果从他怀中取出。但最终还是接受事实——既然他抢先得到,那便是他的缘分。
何光只得停下手。又不知再找什么话题,只得含笑与身躯比大象不遑多让的巨鸟,对视了起来。
片刻之后,鲲鹏似乎有了什么想法。先是再次飞上石笋,在轧禹栖息的石缝中,将那些看似碎石之物,收进绑在腿上的袋子里。然后又来到何光面前,微曲长腿,低探粗颈。
用眼神对何光示意,“快骑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