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悲凉从地下爬起,一个筋斗,翻身爬上树枝之上,双目凝视远方,见并无人奔来,心稍稍安定,瞧看地下稀碎的尸体,说道:“四骨合力,将那老家伙的徒弟打退,尸骨被虚空碎尸万段,现已去了阴间。其他三骨发毒伤了终离道人,这才有了你如今看见的一幕。”
卿落月抬头凝目,半空散发着鲜血的味道,浓郁香腥,漂浮着的颗粒碎纷纷扬扬。两颗樟树倒在泥土之中,两个无形的掌印刻在其上,入木三分。地下血迹参差,乱草丛中,一具被割掉所有指头的尸体,全身被蚊蝇覆盖,嗡嗡乱叫,林子热浪腾起,扰人心烦。那条碗口粗细的黑化斑纹蛇扭捏着身子,轻轻洒洒,一眨眼间,已飘至温听寒身前,张口咬去。
那条黑蛇獠牙舞动,一口未出,突地似是被闪电击中,颤抖了一下,掉在温听寒胸前,不停地流着纯色的黏浆,闻起来臭獠熏天,恶毒蔓延。卿落月捂住鼻口,将温听寒拖到另一棵树旁,单脚一点,足下风起,爬在枝头,说道:“他们还没来呢。”
屠悲凉道:“想不到几位师叔如此武功,竟糟了暗算。我们现在两人受伤,即使逃开,也会被虚空闻见,他嗅觉奇异,我们靠掩盖是掩盖不住身子的气味的。你走吧。”
卿落月站在枝头,瞧着地下那把闪闪银光的长剑,想这把长剑还是出自青明教。剑身陡长,剑柄适中,剑刃一面锋利,一面粗糙,剑的中部刻着“青明教”三个虚字,偏一运劲,剑身跟着抖动,似是跃跃欲试,一把剑舞了十余年,十年前,这把剑还曾嫌弃她过。
长剑拖地而行,“玲玲玲”一阵鸣声,惊鸣连抖,清风入耳,自是身材矮小,不能凌空。卿落月思起旧事,再瞧地下二人,只觉时光匆匆,忽地跳树落地,朗声道:“落月从不坐以待毙,我不愿等着送死,爹爹,二狗,温阿姊,我有一计,不知可否而行。”
正说话时,陈风陡然间将发出一枚飞镖,于空中飞过,直接穿过另一发银针,二者一交,喀拉一声,撞个粉碎,碎在空中,折在草地之下。
忽听一声长笑从一方传了过来,接着一声音道:“你有甚么计策,可否让老头子听听啊?”
来人正是虚空,方才他安顿好徒弟,自己年事已高,又苦了自己一身绝妙武功,无人可传。终离年已四十,正是修炼无极之门的恰好时机。他见澄明横插一杠,无不恼怒,飞奔而逃,带着中毒的徒弟,一路奔向药铺,找来大夫,立刻医治,交代好后,这才附怒前来。
卿落月惶然道:“你别过来!他们可是,可是我最亲近之人,你莫要伤他三人……”
虚空衣袖轻挥,手中握了一根拐杖,落月见了,正是自己背后所负的那根,心中一慌,说道:“快把它给我,那不是你的。”
虚空笑道:“拿好了!”右手一掷,颊着一股厉风,飕飕疾行击去,顺势双足挺直,一定之间,便见跃出数丈,跟着那拐杖背后,体内涌出真气,气沉中田,连出三掌。
卿落月见拐杖来势凶恶,并不退让,长剑空中挽个剑花,一着“观沧海”,脚下一动,一着“横扫千军”,顺势打向虚空,可不料她身形已是快捷迅猛,那拐杖更上加快。
天下独门,无快不破,无快不摧。拐杖生出邪风,卿落月第二招尚未使出,已被一股大力撞翻出去,接着身中连中双掌,左肩一掌,臂膀一掌,双掌各自使出半成功力,虚空第三掌未出,见卿落月眼神坚毅,口中喷出黑色的鲜血,想留她一条小命,第三掌这便收回。
卿落月腹部顶着那根拐杖,忽地眼前漆黑,却是一男子声音:“呼吸,运气……呼吸……运气……调动真气……呼吸,吐气,吸一口清气,别再吐出。”忽地睁开双眼,掌风凛然,左手化作一掌,五指合拢,却又分开三条缝隙,一掌斜着拍过,另一掌又跟着打过。
虚空一见,倏地大怒,将右掌抵住了她左掌,而身子挺得笔直,直接接受她的右掌。虚空冷笑数声,听着似是鬼哭狼嚎,尤为凄厉,一脚踢过,直将卿落月抵在大树之前,一时无法动弹。卿落月疼的流泪,花眉紧蹙,只觉自手掌心有一股恐怖之力,渐行渐近,似是一条黑龙,迁移而至,又转身奔回,来回数次,身子已然撑持不住,软塌塌跌在地下。
虚空不愿伤及此人,见她年纪轻轻,武功已是渐入佳境,虽使出二成掌力,但见此女心肠不坏,也就作罢,扶住她双臂,安顿在树下,笑道:“姑娘安好,修养多日,即可恢复。”说罢从怀中摸出一卷草纸,从草纸中取出一颗鲜红的丹丸,放入落月口中。
卿落月用尽最后余力,伸出小手,捏住虚空脚踝边的裤脚,气息昏迷,见四周残败不堪,哀求道:“放过他们吧……老伯伯,你没杀我……是好人……我给你做牛做马……”
虚空笑道:“不用了。姑娘侠肝义胆,老道自是佩服不过,姑娘吃过老道熬制的丹药,再过七日,身子便可大补过来。姑娘武功独门一派,像是华无道门下,华无道一生懦弱迂腐,偷过绝仙索不说,还诸恶皆为,虽是死有余辜,但年岁已高,老道也不愿咒他。只是姑娘样貌清秀,想来与那华无道绝非同辈,他躲在天雨山庄几十年,即使身名雷震,也不及姑娘一分。”说罢转头看向屠悲凉,又道:“自己了断吧,你百恶作尽,已是人世间累赘,今日老道被要斩草除根,不料冒出一野小子,救了我那几位徒儿,你却没有逃跑,倒是汉子。”
屠悲凉站于粗壮树枝之上,风姿昂然,素白的衣襟清扬一荡,说道:“你自己徒弟口出狂言,不免令千山四蝠起疑,本都是误会,何必动刀动枪,迁怒于他人?”
虚空正要答话,偶见一少年,背着一把奇形怪状的大刀,手中提着一颗头颅,血淋淋的滴落于草地之间,冷颜俊俏,见虚空惊诧神色,凉笑道:“终离老道的狗头,我给砍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