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晋:“……”
呵了口气,“你当真把百姓们当做忠犬了。”于晋对她豪气万丈的话丝毫不感冒。
朱辽哼了声,不置可否。“我信小叔。”
于晋笑了,“你做什么信一个胸无大志的人?”
对面那人听了顿时大惊失色,“咚”地一锤打到于晋肩膀上,低声道:“你厉害啊……我跟你说你这样辱骂当朝天子是会被抽筋拔骨砍头煲汤的……”
于晋挑了挑眉,拢着袖子不说话了。
对面女孩又自说自话起来——
“哎呀其实,原本就是我要带你出来玩儿的。”朱辽负手跳着走在于晋前面,没了刚出宫的沉默与怪异。“这样吧,我们先玩,别的之后再做都行。”
于晋:“所以?你原本要做什么?”
朱辽:“你说我这种人除了干坏事还能做什么?”
“……”
“你要对使臣……出卖色相?换取机密?还是要对他们的马下**药?拆车轱辘?”
朱辽:“……咳。”
朱辽:“唉呀……别问了。”
她抬起手擦擦额角若有若无的冷汗,朝着街巷深处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身后的喧嚣渐行远去,忽然,朱辽侧头,驻足在一座清雅的酒楼前。
酒楼的牌匾用鎏金镀成,高挂的牌匾上以雕花的形式刻了两个字,“食饴”。
“啊,”朱辽脸上露出惊喜神色,“好像就是这家了。”
酒楼门前两侧各挂着一只纸灯笼,做工精细,灯笼上细细描绘着几条墨鱼,尾尖纠缠,栩栩如生。
于晋看着什么都依着她,去哪儿都无所谓,可这时心里也是十分欢喜的。
他最喜欢这样的地方了。
“是这里?”于晋不太相信。
“是这里。”
于晋不自在地跨进了门槛,道:“……便随你吧。只是,你别对我的荷包出手啊。”
“……咦~”朱辽落在他身后,夸张地摆着憋笑的表情。
对啊,就是这样,要的就是这种感觉。她听过那些出门买必须物品的小丫鬟们提过很多很多的酒楼,哪家的大闸蟹多好吃,哪家的碧春茶最好喝,哪家的松花糕子最酥口。她就独独选了这家。只有“食饴”楼的风格最合朱辽的心意。
啊!多么诗情画意的地方!于晋那个小古板一定不会不喜欢!还有谁能够如我一般体贴细致呢?
两人找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了下来。
朱辽手撑着下巴,捏住嗓子,不知道在学谁的声音:“嗨呀,好开心,好感动,可是我不说……”
于晋:“……”
于晋别过头,左顾右盼道,“怎么没有店小二?”
这时,二楼的楼梯上响起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咚,咚。
一位身着青卉百子裙的女子款款走下来。胸前为玉质子母扣,护袖螺纹绣锦。二十二岁出头,却透露着一股婉约素雅的气质。五官姣好,眼中眸色却偏淡。她看向朱辽于晋方向,点了点头,笑道,“二位失礼,我家小二贪玩,去城门看人头了,是小店招待不周。”
朱辽上下打量这名女子,眼睛亮了亮,道:“老板娘?”
那女子捧起柜台的一摞菜单,回复:“是呢。”
她拎着一壶茶,夹着一本菜单走了过来,仪态万方。
“两位客官,可要吃些什么?”老板娘两眼弯弯,将菜谱夹在胸前躬身,俨然一副正牌店小二的模样。
朱辽没有要拿菜单的意思,只是有些期待地问道:“老板,我朋友听说了您的手艺,非常嘴馋,可否满足我身边这个朋友的愿望,做一回‘董糖’?”
老板娘有一会儿明显的愣怔,随后又把头低了低,轻轻道:“小女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种要求啦,手生了。”
于晋欣赏窗边精心挂着那龙舌兰的眼神呆滞了,一脸放空,“???”
“嗯………?”
老板娘把菜单搁在桌面,头转向于晋,酥软地道:“这位客官,‘董糖’制成需经过层层工序,二位若不赶时间有这闲情雅致等待的话,可。”
于晋:“……”
朱辽越过圆粗的桌腿,在桌底下捅了捅于晋的膝盖。
于晋:“…可。”
朱辽颔首,满意道:“嗯,还有板栗烧鸡,素三鲜饺,茯苓膏,猪肘子……猪肘子要咸的。
还有,在冷嗖嗖的土地上,冰河久久难化开,你这么待了一年多,也应该好久没有吃到池塘里的东西了……于晋,你想吃西湖醋鱼吗?”
于晋面无表情回望她。然后把自己的荷包掏出来,塞进更深一层的内衬里去。
朱辽:“……哈哈。”
就任由那安静的菜单躺在桌面上吧。嗯。
老板娘见于晋漠着脸又灌了一杯茶,慢悠悠为他添满,意味深长道:“这是久别胜新欢吧,两位感情真好。”
于晋:“哈哈。”
朱辽:“哈哈。”
自始至终,于晋都没有能点过一样菜,还好朱辽说的菜名他都不介意,就干脆权当放松闲聊度过这段时间算了。
老板娘去厨房吩咐后,干脆也沏了一杯茶,施施然坐了下来。
看样子,老板娘好像对这桌的客人挺感兴趣。
于晋心中暗想莫不是我长得太帅了?
果然,老板娘抿了一口茶水后,便开口道,“这位小先生长得真是俊俏呢。”
老板娘又抿了一口,闭眼:“和您身边这位看着真是金童玉女,门当户对呀。”
于晋:“………”原来是来侃八卦的啊。
朱辽来来回回看着这两人,突然就开了口:“董老板真是好兴致,委身在京城旧楼里同客人闲聊斟茶,也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们这些人有口福啊……”
老板娘眨了眨眼,“噢?”
“早在南北时期,有两位师傅将面糖用糯米稀骨作包衣,后一位董姓师傅又将秦尤酥糖精心改制,将糯米稀骨多层次与面糖折叠,即谓之“董糖”。”朱辽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那个貌美的女子,“近年来,还有京城说书人撰写一说:光寿年间,江南名艺妓董姓女子,擅长烹饪,精于制作花露,巧手会做糖食糕点。以芝麻、白糖、炒面、糖稀、香油等原料,精心制作方块酥糖,供食之。其糖酥脆香甜、开胃心爽……这些话语后在京城流传,被无数喜欢吃甜食又挑嘴的大小姐贵妇人的耳朵捕获。”
女人惊讶地看着她,随后摇摇头笑了。这半大孩子,知道得这么多,想必平时也是无聊透了吧。琢磨着想挖到些什么,所以揣着钱就傻乎乎找过来了吗?
这话不仅是说给老板娘听的,也是说给于晋听的。
意思就是,这儿有位大佬难得做东西,咱不能不试一试。
于晋很给面子地开了金口:“……嗯,我也是慕名而来……”
“两位客气了…只怪我这陋处太小,两位莫怪。”董老板抿了口茶,歉声道。
摆了摆手,于晋来了点兴趣,问:“老板原是江南一带之人?为何如此年轻就独自离开,远赴京城经营起自己的商铺……”而且,听朱辽的话里说,是江南有名的……艺妓。
董老板举着茶杯,不动声色观察到少年眼中好奇的目光,笑了笑,“小女子未被赎身时,怎敢怀着这样一颗心。只是有幸得到贵人相助罢了。”
董姓女子,故里江南。原来如此。于晋眯了眯眼,心道何止,这里面还有一段故事呢。
朱辽这个傻蛋哪里会知道这些。他于漠北之时,那些和他朝夕相处的将领们年轻时走南闯北,自然跟他说起过一些当地名声响亮的人物。
姓董,字白。名小宛。
不是朱辽说那一堆话,于晋根本不可能把董小宛和眼前这位女子联想到一起。
她曾是江南最有名的艺妓,也是曾受朝廷招安的名厨之一。只不过现在能在这里见到,想来她应该是拒绝了。
啧啧,大名人。于晋偷偷地仔细打量起老板来。
而朱辽已经插着嘴和老板娘聊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