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你说什么？”暴怒的反问号加上震耳欲聋的感叹号把我从“会不会夭寿啊会夭寿几年啊”峰回路转的思路中惊回现实。
“耳屎太多，把你的耳朵塞住啦？”墙上的小豆芽菜手托着下巴，天真无邪眨了眨眼睛。
书上说，当人的怒气值爆表时，不是怀疑人生的高度就是火山喷发般的歇斯底里。显然这些拉完屎不懂得冲茅厕乳臭未干的小混混属于后者。哦，他们的智商也没有允许他们能冷静地怀疑人生。
“你不下来是吧？不下来，行，把他给老子搞下来！今晚辣条我请客！”咸蛋超人双眼厮红，像丧失理智，他一脚一脚地踹着墙，将年代久远的斑驳围墙震下一片呛鼻的墙头灰。
浓眉小可爱与剩下几个瓜皮面面相窥，然后一拥而上。他们交头接耳悉悉索索的声音传到我耳中。“这么高怎么打？”“你不会拿石头砸？”“哟，你厉害，你找一块石头出来看看？”“二狗哥在踹墙。”“那我们也踹墙吧。”“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孩童赶紧往旁边挪了挪，皱眉，奶声奶气嘀咕道：“...有病吧？”
漫天烟尘弥散在空气中，我赶紧趁乱护着快融化的棒棒糖逃离危险地带。刚才那会儿，鞋跟子擦着我的脑袋踢到墙上时，差点吓得我心肌梗塞。
我若有所觉地低头望向怀中，棒棒糖还好端端地躺着，只是融化了不少，粘稠的糖浆顺着棒子流到手上。我也不觉得恶心，嘴角欣慰地勾了勾。
然而。此时我的内心。
出息，耀辰，瞧你这点出息！你又不是老母鸡，一颗棒棒糖要你命了？像护着自己的崽子一样。不得不承认，年幼时的我十分没出息，还没骨气，但特别例外的是，在牵扯到“吃”这个字时，我比谁都要小气而且宁死不屈。
想到白可能正在不知哪个空间似笑非笑幸灾乐祸地看着，我就想一头撞死在这围墙上。
这是教我东西吗？这特么不是看我笑话吗！
还好，这护食的毛病只维持到将近四岁的时候便消失无踪了。
眼下，一帮人呛着眼泪蒙着沙尘，不管不顾一窝蜂对无辜的围墙下脚，企图让它倒塌。我蹲在逆着光的阴暗角落里，看着充斥着“x你妈等我弄死你个兔崽子”各种谩骂声的烟尘中的，那个始作俑者。隔着灰蒙蒙，不知道在砖头缝中堆积了多少年的墙头灰，我还是清楚地看到他灵动的眼睛已经被灰尘刺激得层层水雾。他身下坐着的那堵墙被一群半大不小的混子们踹得摇摇欲塌，好几次都失去重心，每每在惊险万分的时候才勉强稳住身形。
再怎么样，到底也只是一个三岁多的幼童。
孩童两只手死死扒着瓦片，清秀的小脸上，鼻子一皱一皱，却是因为害怕和愤怒而显得有些委屈。我一口一口地舔着棒棒糖东张西望，身体的举动给我传递一个信息——现在我是想把手中的糖果安顿好，再去帮忙。
可是这里，哪有什么干净的地方？东张西望无果后，我干脆狠狠把糖棍插到泥土里。
起身拍了拍屁股和手，捡起身边那块从地上抠出来的石头，二话没说使劲朝着杂乱的人影砸去。“嘭。”“嗷——%￥#*#*，谁啊？谁打我！”
“臭神棍儿，你讨打？”浓眉小可爱将我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我后退两步，正想跑路。“你个没爹没娘的杂种，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动手？”他毫不掩饰厌恶的表情。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啐了一口。“呵呵，也比你狗娘养大的强。”
我震惊了。从没想到年幼的我能将童真稚嫩的声线生生变了调，如一簇温暖灿烂的烈火，突兀降到冰点。
当然，如果现在能控制自己的身体，我才不会在这里像三岁小孩般和他唇枪舌剑互不相让，直接一个王八飞腿就过去了。无奈身体的确是三岁小孩，我只能冷观其变。
刺耳的声音渐渐淹没在一片兵荒马乱中，年代久远的围墙终于不堪重负，轰然倒塌。挤作一团的混混马上散开。瘦小身影人仰马翻的那一刻，大吼道：“老爷子我都快挂了你还在干什么！赶紧出来不然你孙子也快挂了！”
啥？谁挂了？我停下了刚要拔糖棍的动作，诧异扭头。
远处，一个精瘦的老头儿披着道袍，却抄着条鸡毛掸子，怒发冲冠地向倒塌的围墙冲来。
老头吼道：“你们这群小兔崽子！”
这边，咸蛋超人正狰狞地笑着，一步步走向摔得狗啃泥的清秀孩童。突然传来直冲云霄，突破九天的暴喝声，让小混混们全部回头望过去。咸蛋超人的瞳孔由狰狞到迅速放大，放大到极限后，渐渐洋溢出了不可掩盖的深深的恐惧。此时，他的眼底倒映着的是毛茸茸，黄灿灿的鸡毛掸子。
“快，快，快跑啊啊啊啊啊！！！！”他语无伦次地挥着手撒腿狂奔，哪里还顾得上我和清秀孩童。
剩下的一群小屁孩见自己的老大都跑路了，一个个争先恐后地逃窜开来。“走走走，快点走快点走。”“留得青山在，不拍没柴..哎哟谁踩我！”
浓眉小可爱跑着跑着，突然回过头来，咬牙切齿：“你们记着，我们还会……”老头儿在我身旁站着，一转头就对上了浓眉小可爱的眼睛。老头的胡子高高翘起，手中鸡毛掸子不耐烦地挥了挥，作势要打。“你别跑，停下来试试？”
浓眉小可爱脸色瞬间白了白，再也顾不上什么脸面，扭头就跑。转眼间，一群凶神恶煞的小混混就作鸟兽散，跑得没影。
精瘦的小老头儿看着他们跑走的方向，冷笑着吐了口痰。这才转过身来，二话不说给我一个爆栗。“你看你，多没出息。”这脸上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还真把我唬住了。
“爷爷，我被踹的疼啊。”我可怜兮兮地委屈道。没错，就是这样！我暗暗拍手叫好。
爷爷拎小鸡一般把我拎了起来，无奈摇摇头。“你啊你，唉……”
刚才还摔倒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孩童一咕噜爬起来，抹了把脸上的灰。“鹤天爷爷。”孩童绽放出一个明媚耀眼的笑容。他的眼睛像尽心雕琢的夜空，把天上的星子全部放入眸中，惊艳，清澈。
我爷爷的名字叫做耀鹤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