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下午时间都有人来拉着拍各种合照,田甜趁系主任来了大家乱作一片,从会议大厅里出去,揉了揉笑的发僵的脸。大概是还要再做几年学生,毕业的感觉一点都感染不到她。
从院楼的五楼看出去,老校区里很多年前盖得的楼都隐在后来长得高大的树木里,
太阳没有正午那么毒,但还是蒸腾着潮湿黏腻的暑气。
田甜订了晚上的航班离开这个呆了四年的城市,她是同学里最先走的,丸子已经在北京实习了一段时间,一直住在医院宿舍,只等着她去了搬公寓。
手里抱着毕业证书和学位证,等着哥们儿把她的包从会议厅里拿出来,好悄无声息地开溜。不想也不会应付离别,拍了合照就算是纪念了吧。
从院楼的电梯里出来,在包里翻了半天也没找到太阳伞,只好绕树多又阴凉的小路回宿舍。宿舍的东西回家写论文前就已经都清理好,田甜前半年基本上没在宿舍住过几天,回来答辩的时候,推开门进去都快找不到自己生活过的痕迹。
电脑包在书桌上,田甜从室友桌子上找了个纸杯,倒了杯水后站在空调下面给丸子发消息。
“飞机落地八点半,你如果下班来不及我就自己打车回去,你东西明天我们一起搬。”
丸子在医院实习,天天忙得脚不沾地,田甜消息发出去半天不见回复,等又接了一杯水喝完,手机才在口袋里震起来。
“恭喜迈入人生新阶段,什么时候来上海?”
“上海?我今天晚上到北京,去上海干嘛?”
“你没看欧阳发给你的安排吗?这次签售前几场都在上海,还有几个出版社也约在公司见面,你去北京干嘛?”
“不好意思老板……我前些天答辩没仔细看,我先去北京把家安顿好,然后立马就来。”
“快来吧,听赵子航说他们这次的新电影要先在上海取景,可能过段时间就要开拍了。”
原来是电影,难怪最近这段时间叶铭生被记者问到《此生》后的工作安排都遮遮掩掩,原来是有大料等着。
“天美的事情你怎么现在这么清楚?”拎好电脑出门,
“我和赵子航很投缘,打算入天美一部分股。最近就在上海经常见。”
强强联手,看来自己的饭碗是越端越稳了。
田甜快进家门才接到丸子电话,
“我今天跟了一天手术,整个人都快累死了。对不起啊,你到家了没?”
快十点半,“正要开门,你明天是不是休息,几点去接你?”
“下午三点吧,我明天想睡到自然醒,你来太早我怕我还睡着。”
“你什么时候和我以前玩命儿写小说一个生物钟了?”
“太累了,我以为整形外科能轻松点,谁知道全是小手术也这么累。”
丸子被田甜诱导着选了最适合她的整形外科后,吃饭的时候时不时盯着田甜的脸,琢磨该给她动动哪里。
田甜回家后公司保洁阿姨每周都会来打扫一次,屋里除了太久没住人有些冷清,倒还是井井有条。想着又要去上海,索性行李箱都没打开,靠在门边换了拖鞋。
冰箱里只有两瓶水,打开空调等风口出风,田甜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就,毕业了?要在北京待着了?
想着想着睡着的后果是直对着空调吹了一晚,一路捏着纸巾到上海。
许硕让公司的车早早等在机场,接到她后直奔许硕家去。
“老板,王叔接到我了,为什么先去你家?”
“你先在我家呆一会,晚上一起吃饭。”
“……又吃饭?我不去了,有个稿子没改,今天晚上还急着交给欧阳。”
生理期提前,又有些感冒的症状,刚落地手机里就又刷刷进来一堆工作,许硕听田甜的语气不好,就没提叶铭生也会到。
“谢谢王叔。”拎着行李下车。
每次来上海都住同一家酒店,田甜轻车熟路地登记上楼,箱子放在一边就急匆匆打开电脑,屋里很热,但中央空调风口在头顶,田甜对着空调遥控器看了半天,还是关了空调,从被子里爬出来开窗。
欧阳要的稿已经在北京写了一半,田甜刚开始还正襟危坐的插着电,电脑放在书桌上敲,到后来小肚子实在疼得不行,只好上床把枕头搁在肚子上再摆上电脑。
发去欧阳邮箱后田甜还是疼的直不起腰,从随身背的包里摸出装的两个飞机餐盒里的小面包,壶里烧过开水,倒了一杯回到床上,撕开包装啃起来。
后半夜田甜做了个梦,梦里她站在大学校园的操场上,四周空空荡荡,不停有人在叫她的名字。疼醒的时候她隐隐约约听到了叶铭生的声音,被子被一身汗打的有些潮,床头灯没关,暗暗的暖橘色。
离定好的闹钟还有三个多小时,怎么也睡不着,房间里安静的可怕,只有卫生间水管里传来微弱的水流声。
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小腹上的痛感好不容易减轻,胃又有些不太对劲,拉开窗帘看街对面的便利店开着,拿了房卡和钱包手机下楼。
即使是夏天,清晨还是有些凉意,田甜搓着露在外面的胳膊,推开门进去。冷柜里还摆着前一天没下架的快餐,售货员一边上新的一边往下撤。挑来挑去拿了两个手卷,刚放进微波炉就看到马路对面有两个环卫工人,正从环卫车上拿下工具开始清扫路面,偶尔有车经过,带起的尘土就那样扑去他们身上,女工的橘色帽子下露出的几缕头发有些泛白,看不出年龄,但侧面看上去有些佝偻。
环卫车上挂着一个小小的编织袋,底子上有一大块补丁,像是两口子,稍微结实些的男工从编织袋里拿出一个饼子递给媳妇,顺手接过她手里的大扫帚。他们身后就是田甜住的酒店,酒店外围的灯光24小时的亮着,四周的高楼大厦还没从沉睡里醒来,很快这个城市就会变得热闹,但与他们毫不相干。
从微波炉里把手卷拿出来,又去柜台拿了两瓶水。走近的时候田甜才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今天晚上回去要不要给家里打个电话,要不要把儿子接来上海读书。田甜把水塞给刚狼吞虎咽嚼完饼子的女人,从她脚下的簸箕里捞出一个沾满灰的发圈,女人看田甜因为她扫到自己的发圈道谢,就没多迟疑的接过去水,憨厚的笑了笑。
其实田甜,很久都不扎头发了。
上楼的时候靠在电梯里,想起有一次看微博上粉丝去机场接机,叶铭生被圈在人群里,地勤人员的工牌掉了,他停住脚步捡起来双手递给对方。田甜看着自己手上的发圈发呆,一联想就是叶铭生。
不小心睡着的时候没摘隐形眼镜,洗脸的时候不小心泡沫沾到,刺得睁不开眼。小心翼翼的把两只从眼睛里挤出来,右眼红红的,翻箱子找了框架眼镜戴上。当作家就是好,不像明星走红毯办活动,时刻都要打扮的光鲜亮丽,礼服开叉开到哪里,眼妆和唇色搭不搭,发型会不会被风吹乱,想想都是苦差事。对于田甜他们来说,签售会坐在那儿手不停地写名字就是,偶尔抬头拍照,虽然避免不了一脸呆滞,但大家都一样,就也无所谓。
难得许硕亲临签售现场,看到她只是穿了件白t,牛仔裤配一脚蹬懒人鞋,脸上一点妆都没有,干净的像路边含苞的玉兰花,就是蔫了点。
趁还没开放签售,许硕叫住在试笔的田甜,
“你怎么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田甜轻轻抬了抬眼皮,把手上的笔盖好,“我好像有点感冒,没事儿,不影响工作。”
“真不舒服就回去吧。”
“真没事,要是不舒服我早就和欧阳说了,我自己什么情况自己知道。”
许硕看她又旋开笔开始在白纸上写写画画,拍了拍她的头绕过她去找别的作者。
从十点不间断地签到下午三点,田甜看着纸上自己的名字都觉得陌生,好不容易结束,嗓子又干又哑,每一口呼吸都带着热气,疲沓沓的不愿意再动。
手机一直放在包里,开始签售后包就统一交给了工作人员,田甜拿回手机一看,难得早晨出门后,一天快过去电量还有百分之八十。
从酒店楼下的药店买了感冒药,烧水冲开后捏着鼻子灌进肚子,喝的太快,药都呛在嗓子眼,苦味从舌根往上冒。在上海还有几天会要开,手头还有几个天窗没补,尽管天天都能收到推送提醒有新电影上线,但一直挤不出时间去电影院,本想着来上海工作完了就四处逛逛,谁料想病来如山倒,只能窝在酒店对着文档发呆,一包又一包抽纸变成纸团被扔进垃圾桶。
《欢喜楼》不出意外地被天美要了去,许硕打来电话的时候田甜刚换了睡衣钻进被窝,第一遍手机铃响时脑子还昏昏沉沉,铃声停了后正要翻身睡去,手机在床头柜上又叮叮咚咚响起来。
烦躁,非常烦躁。
“田甜?你没事吧?”
“我没事……这么晚了,有事吗?”
“晚?这不是才十点?”田甜把手机夹在枕头和耳朵中间,恍惚间努力让自己清醒。
“我们大概还有十分钟到你那。”听嘟嘟嘟的声音传来,田甜才单手撑着自己爬起来,许硕来酒店干嘛?有什么事大晚上的一定要谈?
把脱了的衣服换回来,头发在指尖绕了几圈,从化妆包里找了个发卡别在脑后。刚准备进卫生间洗把脸,门铃响了。
许硕和赵子航一起推开门进来,田甜正要开口问,赵子航身后跟着一个带着帽子口罩的人。
很好,非常好,自己穿着一件全是熊的t恤,刘海随意的扎在头顶,被感冒和痛经搞得面无血色。叶铭生摘了帽子摘了口罩还是可以登杂志拍画报,可自己大概只能去上午夜惊悚节目。
从睡梦里被强行叫醒的田甜一脸呆滞,等三个人在沙发上坐下,才飞速的把茶几上喝空的矿泉水瓶,吃了一半的手卷收在一起扔进垃圾桶。
“本来送老赵和阿叶去机场,结果今天航班取消了,想着你在上海,抓紧时间把欢喜楼谈了,他俩明天去韩国,再回来差不多电影要开机了。”许硕冲着田甜向赵子航和叶铭生抬了抬下巴,田甜找遥控器开好冷气后在沙发上也坐了下来。
叶铭生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田甜苍白的脸,明明是大夏天屋里却没开空调,床上的被子一看就刚睡过人,等坐下后看到茶几上药房的塑料袋,伸手又把空调关了。
“病了?”
“呃……小感冒,没什么大碍,你怎么也来了?”田甜知道叶铭生在上海参加活动,但没想到他也一起来。
“阿叶想慢慢接触接触幕后,所以这次《欢喜楼》和我联合出品。”赵子航出声替阿叶回答了田甜。
“哦……这样子。你们刚才说新电影,是什么?”话出口看坐在沙发上的三个人都不搭腔,“啊不方便说,对不起,我忘了。”
“和韩国一家公司合作的电影,我们明天过去得直接去签合约,本来今天,谁能想到没飞成。”赵子航前半句替田甜解惑,后半句却是对着叶铭生说。
“快点谈正事吧,说完让田甜去休息。药吃了吗?”
呃……气氛有点不对。
“吃过了。”只好自己先引话题,“《欢喜楼》是什么情况?”
其实这个项目早就定的差不多,今天来只是要说服田甜自己改编剧本,田甜听他们说起正事来语速快的令人咂舌,只好拿了手机在旁边录音,等清醒了再听。
“大概情况就是这样,开机得排到明年年后,所以改剧本不着急,时间是绝对够了。”
明年过年啊……那还早。
田甜点点头,头沉的直往下栽。叶铭生突然搭上她的脑门,田甜一个激灵,差点从沙发上掉到地上。
“有点发烧,差不多就是刚才他们说的那些,你答应了剧本的事情就好。我们走了,你快去睡。”
话还说着三个人已经起身走到门口,许硕先打开门探出头看了看,叶铭生戴好口罩,出门前又用手背探了探田甜额头的温度,
“不舒服就去医院,不要硬顶着。”
“好,拜拜。”
门一关上田甜就跌跌撞撞扑进被子,扯过枕头昏迷一般睡过去。叶铭生看到自己邋里邋遢的样子不重要,他和自己低声温柔说话也不重要,再不赶紧顺应周公的召唤,半条命都要没了。
手机还在茶几上录着音,红色的标记一闪一闪。
第二天醒过来,下意识找手机,在床上摸了半天才看到手机在茶几上孤零零的躺着,已经没电自动关机,插好电后踩着拖鞋进洗手间洗漱。
怪不得这么清静,原来关机了啊。
开机后消息倒比田甜想的少得多,有一通叶铭生的未接,打来时田甜还睡着。正想要不要回过去,点开微信看也有叶铭生的消息。
前一天晚上走了后他发的,“我们今天也住这家酒店,晚上实在难受打电话给我。”
还有一条是早晨那通未接之后,“没什么事,就是问问看你好点没有,我准备登机了,不舒服了记得还是要去医院。”
又吃过药,等到公司的时候已经比前一天好了很多,坐在会议室里等许硕来,几个最近在写同一个专栏的作家凑在一起聊。欧阳在她手边放了一杯热水然后拉开椅子坐下,阳光从玻璃窗外洒进来,屋里冷气很足,田甜把膝盖上的空调毯往身上拽了拽,刚把毯子铺平,许硕推门进来。
会开完特地等了等,问了问许硕叶铭生新电影的事。中韩合拍,韩方的演艺公司捧的头号艺人是丸子最喜欢的大长腿欧巴。拍摄过程据说要转很多个景,釜山首尔都列进了取景范围,周期也一直拉到了年底。
上海的工作结束掉,回北京第一件事就是和丸子分享这个消息,两人一边逛宜家买些零碎的家居用品一边漫无目的地闲扯,
“哎那你说他们这次拍这个戏会不会有对手戏啊?”
“肯定有的吧,毕竟戏份应该都挺吃重的,你放心,我要是能去探叶铭生,就挑时机带上你。”
正值盛夏,广院的录取通知刚到手,家也收拾的差不多,无所事事地找遍了周围大大小小咖啡馆写稿,田甜正琢磨着找这次担任中方制片助理的可可问电影的情况,乐乐先发来消息,要田甜开机后进组帮忙。
等再仔细一问,原来是叶铭生从许硕那听说她考到了影视管理的研,特地嘱咐了乐乐来问自己要不要先进组感受感受。
毕业旅行计划迟迟没有出炉,老夏和男朋友早就提前订好了欧洲自由行,丸子也天天在医院加班,田甜一考虑就果断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