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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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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里,郭思思休假了。

刘大姐很自然地将工作移交与她,她的工作能力虽强,又不是有三头六臂,如何做地完,便很自然地又抓了他做帮工。开始还知道"虚伪"地陪笑致谢,后来撕破了面纱,演变成了**裸的剥削。

他很愤怒,伺机反抗,但每每不得其法,她胜利地微笑,他却在耳边低诉:"黎涵予,我是你的‘包身工’吗?总要受你的欺负。"半晌,她才品出其中的含义,脸色渐渐地泛起红潮,恨不得恼不得。

是呀,真正欺负他的是她才对,她总是指使他干这个,指使他干那个,他倒也不推辞,偶然反抗一下,也毫无意义,牢骚发完了还是要受她支遣。时间长了,她也有些良心发现,决定破费一次,请他吃一顿饭,正巧父亲陪母亲去北京参加姑姑的结婚典礼,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也懒地做饭,索性便宜他了。当然选择了吃川菜,既时髦又经济,还是他们的最爱。

公司附近一间著名的川菜馆里,人声鼎沸,还不到六点钟,座位已经都满了,他们只有等到翻台子,她不耐烦,想要换一家,可他不愿意,因为这家店的口味最正宗。

两人正在交涉的时候,在靠近角落的一张台子的一个年轻人高声叫道:"郑子谦…"是他的大学同学黄海风,也不管她是不是愿意,便拽着她走了过去,一路上还在她耳边低语:"这小子有的是钱,这顿我又替你省下了。"她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黄海风的确很是豪爽,热情地招呼他们入座,又将同坐的几个同事介绍给他们认识。年轻人在一起很快便不拘束了,席间很是热闹。

一个留着平头的小个子青年最是活泼,看她有些不胜其辣,倒了一杯啤酒给她,她笑着推辞着,黄海风笑道:"喝点啤酒就不那么辣了。哎,郑子谦,你同事真的不能喝酒吗?"

他和她同事这么久,倒是知道她滴酒不沾,可按照她一惯装腔作势的作风,谁知道她是不是量深似海,便摇头道:"谁知道?!"

没想到他这么不仗义,她不禁有些恼怒,看他一副闲事不归我管的样子,那小个子更是不肯退让,竟将酒杯直直地递到她近前,笑道:"来,给我们个面子,就一杯,这个城市的女孩子还有不会喝酒的?"

旁边的三个人也在起着哄,她若不喝,的确有些不给主人家面子,碍于是他的同学,也不好就此让别人下不来台,只得硬着头皮喝了下去,心里默默地祷告:"时隔多年,应当不至于吧?"

可还是出事了,她拿着筷子敲着桌子,高声叫着"上菜,快上菜。"一桌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想不到几杯啤酒就惹出这么大的祸来。

一个女服务员正巧到隔壁的桌子上菜,她一把截住人家,义正辞严地教育着:"为什么不给我们上?分明是我们的辣子鸡,为什么你要端到别人的桌上?"那个小女孩大约是刚刚开始工作,还没见过这样的阵势,尤其对方还是个年轻的女孩子,不禁有些愣怔。

他连忙拿起她的包,跟在座的朋友们打了个招呼,拖起她就往外走,她却很不情愿地叫道:"干吗?我还没吃饱呢!"他只得连哄带骗地道:"走,走,我们再换一间餐馆,这间人太多了,空气不好。"说完,便拖着她来到了马路上。

可她又改变了主意,顿着脚道:"我想去美丽广场看焰火。"他没好气道:"也不逢年过节的,哪有什么焰火看?"她却撒横赖皮道:"不,我要去看嘛。"他拗不过她,只得依了她,好在美丽广场过去两条街就是。

她一路歪斜着,走不了两步路,就倾倒在地上,偶然经过的人都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他不忿,倒好象自己成了不怀好意的人,可也没法和一只醉猫计较,只得将她的皮包吊在脖子上,低身将她背了起来,她倒轻松,笑道:"这样舒服多了。"

她呼出的温热气息扑在他的颈间痒痒的,倒让他有些心猿意马起来,而她竟然开始轻轻地抚摸起他的耳垂,轻轻地向上面吹着气,他不由得停住了脚步,一动也不敢动,她突然加大了气力,狠狠地拧着,叫道:"这是谁的耳垂,长地真好看,打个耳洞肯定挺不错的。"

他气结,待要大喊,她却柔声道:"你怎么不走了?"他无法,只得继续向前挪动步伐。她在他的背上叹了一口气,低声道:"这是谁的背,又宽又厚实,真是温暖。"他被搂紧了,心里的怒气不知为什么又不见踪影了。

走过了一条街,他有些力竭,便将她放了下来,她似乎是睡了一会儿,揉了揉眼睛,道:"到了吗?"他扶她在一处台阶上坐下,没好气地道:"小姐,你要减肥了,也不知道每天吃地是什么,一个女孩子怎么会那么重?"

可她依旧执着地摇晃着他的胳膊,朦胧着眼睛,道:"到了吗?"他在无意间看到她娇憨的模样,沉吟半晌,才道:"黎涵予,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可要如实回答?"

她嘻嘻地笑着:"好,你问吧?"

他踌躇了半晌,才道:"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喏,就是那个叫郑子谦的人。"

她及是利落爽快地应道:"喜欢?!"

他眼里跳动着火一样的光芒,似乎比焰火还要璀灿,慢慢地靠近她的脸,痴痴地望着她,离她的唇越来越近…

她突然睁开眼,发现了近前的"庞然大物",一把推开他,叫道:"喜欢?鬼才喜欢郑子谦呢。"

他气地把脸掉向一边,可她却粘着他,央求道:"去看焰火吧?我要去看焰火。"他恨地牙齿乱咬,道:"看不死你。走…走…这去看,去看,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说着,还是又将她背了起来,向美丽广场进军。

美丽广场上人倒也不少,有跳舞的,有练剑的,有遛狗的,有谈恋爱的,倒也热闹。他扶她在一张刚刚空出来的长椅上坐下来,喘了一口气,仰头一看,满天的星子璀灿生辉,不禁叹道:"呀,今晚的星星可真美。"

可是她却不解风情地闷声应道:"星星有什么好看的?"

夜凉如水,虽然已经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可海边的夜却是另一个季节,两重天地。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毛衫,渐渐地有些瑟瑟发抖,不禁本能地寻找温暖的地方紧紧地靠上去。

柔软的头发轻轻地磨索着他的脸颊,此刻的她收敛了剑拔弩张的利刺,温柔软弱地如同一只小猫,绻遣在他的臂弯里,只有依恋。

叫他如何能抵挡这突如其来的诱惑?

仿佛沉寂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也许没有,只不过了隔了三十秒,他下定决心向她的唇上吻去。终于得偿所愿,思绪间恍恍忽忽,只仿佛觉得湛蓝的天融化在海的碧波荡漾之中。

从未有过的悸动,完了,一切都完了,或许已经无法回头。

突然,"砰"的一声,焰火腾空而起,又在他的面前宛若流星般纷纷地落下,果真有焰火看,原来是为了博览会的预演。他看地不禁有些呆住了,叫道:"黎涵予,真的放焰火了,你快看。"可是她在他的怀里睡着了,睡地那样香,脸紧紧地贴着他的肩膀,紧紧地依靠着他,他不禁收了收臂膀,就在漫天火树银花里静静地微笑起来。

酒醒后,她又恢复了常态,却已经忘记了喝醉酒以后发生的事,他千方百计地提醒,也不见效,最终只得郑重地告诉她:"你以后千万别再喝酒,尤其是单独和男生一起喝酒,当然,除了我之外。"

她当然不能相信他的信口开河,可也禁不住他仿佛认真的表情,有些半信半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呢?被蒙在鼓里的滋味是非常别扭的,因此她决定不能在继续担任如此繁重的工作,是时候向陈总汇报再找一个人了。

她不想欠他太多,因为担心自己偿还不起。

事情就是有那么地巧。一个阳光温暖令人昏昏雨睡的下午,美丽的庭院里走进来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孩,乌黑浓密的长发,盈盈欲滴的眼波,曼妙生姿的身材,仿佛画报封面上的时髦女郎,虽然不知道名字,却牢牢地抓住人的目光,久久不忍离开。这样的女孩子,任谁都是喜爱的,虽说心灵美很重要,但那是年长岁久历经考验的事,哪比得上表面的亮丽光鲜艳来得直接简单。

她在窗前盯住那女孩在院子里徘徊,心里感叹不已,造物弄人,真是命运各有不同,正有些自残形秽,偏偏那女孩敲了敲门,第一个进入了她的办公室,浅浅的一个微笑,璨然生辉,只叫了一声,"姐姐",便让她百般受用,竟然以从未有过的热情,回应道:"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原来,那女孩是即将要毕业的大学生,来找工作的。她一向懒地管闲事,偏偏问了一句:"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得到的答案竟是与她一间学校,不禁挑动了她三叉神经中最善良的那一支,竟然请那女孩坐了下来,详细地问了问情况,那女孩有一个和人一样美丽的名字,余芳菲。

为就职而准备的材料装桢精美,可见是费了一番心思的,但其中的内容却没有特别之处,除了通过英语六级之外,也无其他可供炫耀的地方,成绩亦非常一般,但贴在首页的两寸彩色照片却弥补了所有的不足,盛世繁华里的妙龄女子,那样的美丽青春,我见犹怜。

校友见面,相谈甚欢,她热切的是校园里的故人和旧事,而被询者亦体贴地知无不言,言无不具。女人间感情的建立竟是如此简单,不足半小时的工夫,已经如同老友一般。

余芳菲对工作的要求似乎并不太高,因为是外地户口,只希望找一个能够在本地落户的收入稳定的正当职业,仅此而已。因为,母亲是支边的知识青年,在遥远的地方落地生根,心里念念不忘的还是故乡,回不来了,只好延续在女儿的身上。

她心有所动。可口中却念叨着对如今大学生就业形式如此严峻的惊讶之意,余芳菲轻轻地叹了一声,乖巧的面容如同一只温驯的玉兔,不肯再多说一句话,可分明已经说了,一个女孩子在人生地疏的"故乡"独自闯荡的艰难,可见一斑。

她亦不再问下去,只轻声道:"我会全力而为。"

倒是费了一些周折,自然是走了姚琳的路子,姚琳耐不住她的软磨硬泡,笑道:"黎涵予,你这个滥好人,什么闲事你也管。"她说不出为什么动了侧隐之心,只有傻傻地笑。后来才答道:"郭思思休假了,我一个人确实忙不过来,真的是需要一个人。况且,还是我们的校友,难道这个忙都不帮吗?"姚琳笑着摇头,"我真是服了你了,但愿好心有好报。好吧,我去跟陈总说看。"姚琳既然肯这样说,这事情就算是成了十之七八了。

陈总似乎是已经同意了,可迟迟也没有肯定的答复。因为,有人在背后起了一点不好的作用。

公司另一个女副总,四十几岁,分管人事和党务工作,为人有些"马列主义",没有什么学历,出身很红,传说曾在十八岁时担任过西部边陲某公社的重要领导职位,后几经辗转,宦海沉浮,依旧是该段经历最为辉煌荣耀。人生地有些黑漆麻乌,眼睛却很大,充满了炯炯的神采,也有些诱惑的魅力,况且名字起的也妙,翠花,充满了浓郁的乡土气息,不成想有一日也可以红遍大江飞北。可惜在公司的人缘却不太好,走过之处,人人都要退避三舍,因为这是对于好打小报告之人的唯一态度。司机大王更损:"自凡这种人的好奇心都是很重的,所以我们当着她的面的时候,就大声笑,小声说,急死她。"虽然翠花同志的工作环境非常恶劣,但却不懂得收敛,毕竟在陈总面前还是大红人嘛。

姚琳历来是不和这个女人一般见识的,尽管面和心不和,倒也没有起过正面的冲突。没想到翠花得寸进尺,手伸得越来越长,竟然在余芳菲的聘用问题上打了算盘,理由倒也冠冕堂皇:"公司才几个人呀,光他们学校毕业的就好几个,难道有人是想成帮结伙地搞派系斗争吗?"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又曾经担任过重要"领导"职务,自然是比一般人更具有灵敏的政治嗅觉。

姚琳本来是奈不住她的罗唆,顺便在陈总面前提了几次,没想到事态发展地风云突变,到后来竟到了不得不争的地步。

公司里的气氛很是紧张,大家看姚琳越斗越勇,还以为余芳菲是姚琳的亲戚或者朋友,纷纷等着翠花跌倒认输的好戏。

只有她清楚其中缘由,有些过意不去,可是这会儿姚琳倒反过来安慰她:"我还就不信这事办不成了。要是真的认了输,我以后还怎么在公司混?本来对陈总的办事方针就够灰心丧气的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外贸体制改革,很多国有外贸企业都纷纷下马,我们也不过是凭借着专营商品的独家出口代理权,才勉强支撑,其实公司的发展前景早就不容乐观了,可陈总却还是过去的老观念,仗着国有企业家大业大,不以为然,偏偏又喜欢听信一个不学无术的老女人的信口开河,放着业务不搞,就愿意琢磨这些人事纷争,也不知道是谁在搞办公室政治?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但很明显的是余芳菲的聘用问题被暂时搁置了。幸好余芳菲是个很懂事的女孩子,在E-mail中绝字不提工作的事,一派全权委托后信任的架势,她倒有些进退两难了。

他竟有些坐山观虎斗的幸灾乐祸:"黎涵予,凡事都要察言观色量力而为。翠花同志老早就说要给你解放生产力,再添个人手,难道你就不明白其中的含义?很明显是她老人家有了"中意"的人选,只待合适的时机。而你却只当耳旁风,去捅了这个马蜂窝。偏偏又托了姚琳,她早就想找个机会和翠花同志干一仗了,也欠缺一个合适的机会。黎涵予,你是将自己摆到了风尖浪口上,挑起了两个厉害女人的争斗。倘若办不成的话,人家小姑娘已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到时候你该如何向人家交代?倘若能够办成的话,那女孩能进入公司,你又让她如何自处?翠花同志岂能轻易地饶了她?一个没有背景的小姑娘,恐怕也只有挨宰的份。黎涵予,看你挺聪明的样子,其实精神年龄严重偏低。"

她虽然生气,也明白他说地不无道理,她对于人情世故的确有些笨拙,就象郭思思说的,从小是无忧无虑顺风顺水长大的,没有经历过挫折,长大了,看待这个世界仍然是单纯而缺乏判断能力的。

于是,她便试探着将进行中的困难通知了余芳菲,余芳菲的回复很快便来了:工作不工作倒在其次,能认识两个这么仗义的"师姊",也是一个很大的收获。

她是别人敬一尺必是回敬一丈的性格,更有些过意不去了,闲谈中便向姚琳感叹起余芳菲的乖巧。

姚琳只是微笑着,半晌才道:"黎涵予,你真是个老实人。难道你不仔细想想,我们公司在业界也算数一数二的大型国有企业,虽说有些江河日下之势,可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福利待遇还是相当可观。况且,即使不好,外人又如何知道内情?光这牌子就能唬倒一批人,能在这公司落脚应当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更何况是一个来自小地方想要光耀门庭的女孩子。"

她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当初进这家公司,也是看中了这一点,虽说仗着父亲朋友的关系,没怎么费劲,可进了公司才知道,哪个人不是有些背景的。

姚琳看着她若有所思地模样,接着道:"我们在疗养区办公,难道是余芳菲是来疗养的吗?带着求职简历来疗养?恐怕不是,自是有备而来。只所以不跟你提录用的事,乃是不想给你压力,可依照你那脾气,必是全力以赴的,她又何必担心?黎涵予,你都这个岁数了,也工作两年了,有了一定的社会经验,却连个未出茅庐的小姑娘都不如。"

她有些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道:"凡事都想地那么多,该有多累。"

姚琳笑了起来,弹了她的头一下,道:"不多想点能行吗?回头让人吃了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也算余芳菲是个有福气的,遇上这个乱子,我就不信斗不过这个老女人,她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不就是想把她的关系安排进公司吗?我就不能让她得逞。黎涵予,你不用担心,我们肯定会胜利的。"

这一年的樱花开得特别地晚,五月底的时候,才如同火山爆发似的熊熊燃烧起来,幽静的街道两旁,曲曲弯弯的枝干上,艳粉、玉白、桃红的双樱,纠结缠绵的花海,一片汪洋。

她心事重重地,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在一株红色樱花树下站住了。最繁盛的时候也不过一个星期的光景,繁华过后,便是凋零的开始。如今,微风吹过,有几片飞花飘落,沾染在她的衣襟耳鬓。

他已经走出好远了,待发现她没有跟上来,只得转回身来,突然间倒好象是怔住了,呆愣愣地站在那里。她穿着一件天蓝色的V字领毛衣,翻着白色带花边的衬衣领子,春天里最娇嫩的颜色,比天空还要纯净。落花缤纷,环绕在她的周围,只若海市一般恍惚不定。

半晌,他低叹了一声,缓缓地踱了回来,轻轻地拂去她身上的花瓣,又一阵微风吹过,吹开了满树飞花,艳粉、玉白、桃红,潇潇洒洒,锦绣如云山雾海。他的手轻轻拂着她已经长至衣领的头发,低声道:"头发已经有这么长了。"好象自从他说过之后,她就"主动自觉"地没有剪过头发。这会儿看来,只觉得是一种沁人心脾的清新与妩媚。

她想完了心事,才发觉他就立在眼前,目光中有些异样,不禁撇撇嘴,大煞风景地叫道:"吓死人了,干吗不声不响地杵在那里?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黄昏的最后一抹夕阳似坠未坠地停留在她身后樱花林的另一端,浅灰色的地平线上一层层橙红与绛紫,错落有致,反而有一种异常刺激的艳丽,将她勾勒在淡淡的光影里。傍晚的空气里,隐隐约约只有花的芬芳流连旋转身旁,熏人欲醉。

他摇了摇头,复又将手伸向她的颈间,她微一皱眉,本能地缩了缩身子,道:"你要干什么?"他只在那里掐了一多桃红色的花屑拿到她面前,笑道:"你别想歪了,我对你可没兴趣。喂,小葛,想什么想地那么出神?是为了酸菜同志吗?"

她今天无缘无故被翠花叫去训了一顿,还是出道以来第一次受这样的闲气,。翠花不敢正面和姚琳发彪,只能将怨气发泄到"盟军"的身上,大概是想起到敲山震虎的功效。可她偏偏不是挑词架诉的性格,吃了亏也会咽到肚子里,不肯去跟姚琳多说一句话。如今想起来,还是有些委曲,眼睛里渐渐地有些湿润起来

他看着她渐渐呈现出来的委屈的神情,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你不必介怀,一切都会解决的。"

果然,在一个星期过后,姚琳告诉她,陈总已经点头了,聘用余芳菲的事已经成了定局。而翠花亦偃旗息鼓,暂时收敛了趾高气扬的态度,对她也和颜悦色起来,尽管有些装腔作势。

她以最快的方式通知了余芳菲,自是得到了一翻热情洋溢的感谢,但心里却没有理所当然的欢喜,只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些不安。她想象里很简单的事情,却历经一波三折,在精疲力竭的时候,突然获得了成功的消息,只觉得有些突然,仿佛无法相信这是真的了。平静下来,她也曾经想过,当初冒然地承诺下来,承诺的似乎是决定一个人命运的事,她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她在此后的一个偶然机会里得知,是他在背后起了一点推动作用,方导致了事态的急转直下。然而直到几年以后,她方才知道陈总突然改变了摇摆不定的姿态坚定立场站稳队伍的根本原因究竟是什么。而她在无意间所的事情,直接影响了别人的人生,也使自己的命运朝着另一个方向前进了。

夏天来了,他们认识已经整整一年了,感情似乎比一年前增进了不少,似乎也没有实质性的变化。他的工作很忙,经常在外面跑业务,然而不论多忙,也尽可能地赶回单位陪着她一起下班,除非出差。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认真地想想他在背后付出的辛苦,因为,他什么也没有对她说,是她觉得应当说的话。所以,她只能当作是很平常的事。

可是,事情无法永远停留在一个状态,层峦叠翠,云蒸霞蔚的樱花古道渐渐地失去了往日风采,花开总会要谢,她和他也不可能总会相安无事。傍晚的林荫大道上,再也不是他和她,他们之间有了第三者。

余芳菲来上班了。

真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孩子,不到半个月的工夫就和公司上上下下的人混地滥熟,工作起来也不含糊,勤快麻利赶眼色,减轻了她不少的负担。后来,洪霞休假结束也来上班了,她又将负责的财务工作移交原主,更是清闲了。每日泡上一杯清茶,翻一翻报纸、杂志,累了靠在椅子里抬头看看窗外郁郁葱葱的园林风光,高远天空中变幻莫测的流云,生活突然变的惬意起来,享受的同时又有些不够坦然,本来就所剩无几的青春岁月难道就任它如此消耗下去?

姚琳似乎干地也不顺心,处处受着一个老女人的牵制,在毫无意义的明争暗斗中生存的确有些乏味,偶尔向她诉诉苦,她也有些无奈,难道放着金饭碗不干了?哪里都一样,都少不了这样惹人嫌的人。

姚琳却摇摇头,道:"小黎,你是怎么想的,是想象郭思思那样地早早嫁人安于生活呢?还是想趁着年轻干点事情?"

凭着她的本意,是想安于现状的,可看着姚琳殷切的目光,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样颓废的话,况且这些日子以来的"逍遥"已经让她提前进入了等待退休的状态,非常不爽。于是她笑道:"要是有更好的发展机会,我倒是也愿意试一试的。"

时光在无声无息地流逝着,她根本没有在意这一次无关紧要的谈话,可姚琳却上了心。

出于男女有别的顾虑,余芳菲未能进入公司集体宿舍,而是暂时住在外公生前遗留的一处小平房里,没有单独的卫生间和厨房,条件非常恶劣,吃饭倒好解决,反正公司是管饭的,只是洗澡问题有些尴尬。这么热的天,端一盆水到房间里,还得挂上厚厚的窗帘,根本无法痛痛快快地洗,只能敷衍了事,其中的苦味可想而知。她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得知了余芳菲的这一窘况,很是同情,回家跟母亲打过了招呼,便邀请余芳菲每周两次去家里面洗澡,顺便吃晚饭。

于是,她和余芳菲有了更多的相处机会,感情也是突飞猛进。她的家庭状况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是小康即安,家里的各种设施一应俱全,她用的东西,住的房间,受到的呵护,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余芳菲羡慕不已,而她本来以为家家不外都是如此的,原来骨肉亲情也有所区别。

余芳菲的母亲也惟有一个妹妹,所以在余芳菲没有来到这城市之前,那处不大不小的房子当然是归姨母所有的,虽然已经是破旧不堪了,却具有极为光明的拆迁前景,一旦旧城改造,所得到的价值当然不是个小数目。余芳菲的姨母仿佛是很懦弱的女人,被丈夫控制地牢牢的,经常守着余芳菲的面诉苦,大约因为把房子借给自己外甥住,时时要受丈夫的责骂。不管是不是真的,反正总是一个人唱白脸一个人唱黑脸,终于唱地余芳菲打起了退堂鼓。

她听说了这事,心里有些愤愤不平,但倒底是别人的家事,也不便过多地发表意见,直到余芳菲告诉她已经重新租了房子要搬家了,她才道:"搬家总需要壮劳力吧,让郑子谦去吧,他在本市的同学倒有不少呢。"

于是,他在她的安排下,利用星期天的时间给余芳菲当了一天苦力,余芳菲感激不尽,晚上请他们在川菜馆一顿猛搓,好象还有人喝醉了,据说是为了遇见了如此年轻貌美的女孩子,还是在如此另人同情的楚楚可怜境地,这番怜香惜玉之心登时给激发了出来,不可收拾。当然这些轶闻趣事她都是后来道听途说来的,因为那天是母亲的生日,所以她没有去。

有一天,他突然提出要看看她在大学文学社的留念照片,说是在最近一次同学聚会上听闻其中一个的社友是他一个朋友的初恋情人,激起了他的好奇之心。他解释地那样绘声绘色,不由得她不信以为真,第二天就给他拿了来,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可他却在细细地端详着,她那时扎着马尾辩,剪着齐齐的刘海,一派单纯文静的清稚之气,正巧站在男女分界的地方,旁边一个男生高高的个头,好象是在微笑,眼睛里却是掩饰不尽的凄凉与伤感。他翻了过来,寻找着那男生所对应的名字,不由得紧紧地捏住了那塑封硬壳的一角,仿佛是要扯破了它,脸色开始变地晦暗骇人,好一会儿,他将照片向她的办公桌上一撂,冷冷地道:"你那时长地可真难看,不过,现在更不怎么样。"说完竟扬长而去,把她一个人呆愣愣地甩在迷茫的办公室里,半晌,才想起了要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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