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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十五

?十五

她在此后的工作空暇时,偶尔会想起在那个夜晚发生的事,每当手机响起的时候,她总也以为是简明晖打来的,当然,他始终没有打给她,使她渐渐地觉得自己的愚蠢与莽撞。

周末的时候,她还赖在床上睡着懒觉,却被响个不停的门铃唤了起来,睡眼惺忪地打开门,第一个反应就是惊叫:"我的天。"原来有两个身穿工作服的青年直挺挺地分立在门的两边,中间摆放着比人还要高的纸箱子,上面赫然写着"变频对门立式冰箱"的红色大字。

其中一个青年道:"这是黎涵予的家吗?"她只得点了点头,那青年又道:"这是本周一在中百订购的冰箱,约好今天送货。"

的确是这个周一买的冰箱,不过并不是买给她的,而是…她迅速地思考着,似乎是中间出了什么问题,难道…项振灏…他是…还未等她想个清楚,那个青年又将一个信封递到她面前,道:"这是客户委托我们转交给黎小姐的,那么我们要卸货了。"

她却摆了摆手,道:"先等等。"说着撕开了信封,果然是项振灏写给她的。

黎涵予:

这个冰箱是送给你的,本来应当直接告诉你,只不过因为你之前的固执,使我不便再开口,怕被你再一次拒绝。至于我弟弟的结婚礼物,该送的我早已经送了,就象你说的,我那么多金,何苦吝惜这几个小钱。而我一向是个喜欢用钱来解决问题的人,时间久了,为了方便,也喜欢用钱来表达我的好意,希望你不要见怪。

我要远行了,让你一个人在夜里遭受冰箱噪音的骚扰,我于心不忍。那**冒然地去你家里,就是为了看看能够放下的冰箱的规格尺寸。那冰箱是我提前预订好的,梁静茹演唱会的票也是预先安排好的。因为你,我也是费了不少心机的。

那么,我在省城等你,不见不散。

项振灏

就象他说的,也是费了不少心思的,大概从来没有女人让他这么头痛过,这样软硬不吃,顽固不化,让他的一派名士作风无从发挥,连跟已经名义上是自己的女人施展一下金钱与权力的空间都不留存,似乎有些太过分了。

如今他竟然采取了以退为进的方法,放低了身段,屈尊降贵地来逼迫就范,使她不能再拒绝,否则真是矫情地不识抬举了。

她默默地让出了通道,那两个青年相互协作着把冰箱抬了进去。直到折腾完了,也快十点半了,她突然觉得肚子有点饿,便热了一杯牛奶,站在厨房里看着那庞然大物,还有那庞然大物身旁的几样随赠礼品,微波炉,电磁炉,电饭锅…不由得她哭笑不得。别的女孩子喜欢的莫不是珠宝首饰,衣服化妆品,惟独她因为固执得到了一干厨房用品,大概他在办这件事的时候也觉得很是怪异。她很清楚这些东西值多少钱,所谓无功不受禄,必要等力相还,这下她可要破大财了。

就在她心疼钱的时候,卧室里的手机声嘶力竭地狂啸起来,估计是万恬昨天悄悄给换的新彩铃,比"两只小蜜蜂"也好不到哪儿去。

是黄瓜打来的,口气有些焦急,一开口就是:"姐姐,不好了,出大事了。"

她吓了一跳,呆了一呆,才道:"你慢慢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那边的黄瓜深深地咽了口气,道:"姐姐,刚刚晖哥的老爸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青年把晖哥从我们住的地方给抓走了。就他家老头子那个火爆脾气,晖哥这一走是非死即伤。我也是入不了他老人家法眼的,实在没辙了,只好给你打电话。你别看那天晚上晖哥拽地要命,其实…那不是…他的本意。姐姐,你能帮忙去他家看看吗?"

她当然不能拒绝,也不能因为曾经受到的傲慢对待而拿矫抱怨,她只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往黄瓜指定的地点,完全忘记了十几个小时前阿虎对她的谆谆告诫。

在疗养区附近一条幽静的小路上,遮蔽天日的绿荫掩映下一幢带有院落的二层小楼,古老的建筑,休憩一新,仍然掩盖不了上个世纪的殖民色彩,和她从前单位的房子很是相象。

一个面无表情的哨兵持枪站在门边,任风吹雨打,也如黄山顶上的一棵松,撼动不得。可是在寂静的街道上,隐隐地传来小楼里面人声咆哮的喧嚣,黄瓜急地跟那小哨兵周旋着,摆事实讲道理,还不如她淡淡地说了一句:"我是简明晖的女朋友,要是他出了什么意外,谁也担待不起。"

虽然那哨兵的脸色变了一变,最终也没能打动那坚守纪律的心肠,倒是有一个保姆模样的中年女人拎着菜蓝子走了过来,笑道:"是明晖的女朋友呀,那快请进吧。"

只不过刚刚进了院子,便可以清楚听到年迈的父亲痛心疾首地斥责声:"你这个不孝子,你妈在你身上寄托了多少希望,你是最清楚的。我们惯着你,从来不曾强迫你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包括在选择上军校还是上地方大学这件事上,我也让你自己决定。只要你能好好学习,认真做人,不求你为社会做多大的贡献,只求你坦坦荡荡,问心无愧就行了,可是你…你看看这些年你都变成什么样子了,结交了些什么乌七八糟的朋友,好的不学,就学人家打架斗殴,认识女孩子,被学校开除还不算,还离家出走,这一走就是两年呀。简明晖,你知不知道你妈妈为你流了多少眼泪。好,现在你回来了,你妈妈为你求着情,我也打算既往不咎,只要你肯改过,从此脚踏实地地生活也行。可是你回家来不是因为你想改过自新,而是因为在外面混不下去了,现在风头过了,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又开始扑腾了。好,我简国庆一生的清白不能断送在你这个臭小子身上,我也不能眼看着你往违法犯罪的路上走,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我今天就打断你的腿,把你栓在家里,看你还能不能再去祸害别人。"

其中夹杂着的仿佛是他母亲的哭泣声:"明晖,就跟你爸爸告个饶吧,说你不敢了,明晖…你要把妈妈气死呀。"

可是他却冷冷地回应道:"我的人生我自己负责,谁也干涉不了。"

她推开了纱门,正看着愤怒的父亲随手从身旁的古董架上拿起一个景泰蓝花瓶,朝着站在对面楼梯上昂首漠然的儿子扔了过去,也许是来不及躲避,也许是不想躲避,花瓶从他的耳侧飞过,撞向楼梯一侧墙壁悬挂的装饰画上,玻璃外框在瞬间被击地粉碎,连同景泰蓝一起跌落在地板上,滑翔出好远。

她从未经历过如此剑拔弩张的父子相争的场面,几乎有些窒息的感觉。

一旁陷入惊慌无措之中的还有那可怜的母亲,只是在喃喃地自语:"老简…"可是愤怒的父亲已经压抑地太久了,急需要彻底地发泄,而那发泄的对象仍然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更加将怒火推到了最顶端。

又一只景泰蓝花瓶扔了过去,这次的准头有点偏差,径直砸向摆放在楼梯下面的鱼缸,刹那间,水淹金山,橙色的金鱼身披着绿色的水草,顺着水流滚地满地都是,扑愣楞地,犹是微小的生命也想做最后的挣扎。

可楼梯上站着的人依旧不为所动,冷冷的面庞如木塑泥雕一般地凝固在无动于衷的那一刻。乱发覆盖的额角上弯弯曲曲地有一条虫爬了下来,越爬数量越多,越爬线路越长,不知是玻璃的碎屑还是景泰蓝的断片,在何时与他的皮肤有了亲密地接触,血流不止。

愤怒的父亲也许有一点后悔,可却不能在这个冥顽不灵的儿子面前败下阵来,大喝一声:"来人那,小刘…"紧接着客厅另一侧的门被打开了,两个身材魁梧的青年走了出来,齐声道:"首长…"那父亲哆唆着身体,指着楼梯的人,恨声道:"去,找绳子来,把他给我绑起来,我倒要看看谁能管了谁。"从来都是在良好严肃的家庭教育下培养而成的儿子,如今变地象流氓无赖一般,做父亲的那一种心痛,可想而知。

那两个青年面貌相觑,有些为难的样子,然而首长的命令是不容置疑的:"还不快去,给我绑了他。"母亲一点都帮不上,只能哭诉着:"明晖,你就服个软吧,否则妈妈也帮不了你呀。老简,你看看儿子都流血了,就饶了他这一次吧。"

可是儿子并不示弱,慢慢地度下楼梯来,眼看着一场肉搏大战斗即将展开。

她无法解释自己当时是为了什么,就那么冲了上去,挡在他的身前,叫道:"不要,伯父…"

他父亲见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女孩有些面熟的,愣了一下,疑道:"你是谁?"

她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才道:"伯父,我不是乌七八糟的朋友,我是简明晖的大学同学。他不是一个坏人,我和他同窗四年,也算了解他的为人,他是正直善良的,也许这会儿走了一点弯路,可是他不您想象的那样,我相信他。您是他的父亲,也应当相信他,不是吗?"

作为一个父亲,应当很欣慰的吧?当为唯一的儿子的堕落而陷入失望伤心的境地时,突然出现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睁着明亮勇敢的双眸,坚定地要表示要相信自己的儿子,还能怎么说?一丝惊讶,一点心软,几多感动,终于使他的父亲冲那两个青年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然后很无力地跌落在沙发里,半晌才道:"你叫我怎么能相信他?"

那个被盲目相信着的人,似乎也被深深地震撼了,所以当她转回身来跟他说"简明晖,跟父亲道歉吧,就说你以后会认真地做人问心无愧地生活"时,他失去了负隅顽抗的能力,在他几次羞辱她之后,她还是这么义无反顾地相信他,纵使他的意志再坚强,也该为她的忍耐作出酬答。他的眼眶渐渐地有些湿润,有泪水顺着面颊流下来,沿着血路一路狂流,然后他道:"对不起,是我错了,是我错了。"说着,缓缓地跪了下来。

家庭大战因为她的意外搅局而嘎然截止了。他的母亲将医药箱送进卧室来,看看坐在床边发呆的儿子,叹了口气,想说什么还是忍住退了出去。她将书桌前的椅子转了过来,坐到他的面前,轻轻托住他的脸,取了一块药棉,低声道:"可以吗?"

他定定地望着她,恍惚的眼神,却让血泪封挡了视线,倒有一种凄惨的滑稽。她笑不出来,只轻轻地将他脸上的血污慢慢地擦去,一点一滴,一路行去,几多艰难,几多心酸。温暖明媚的阳光躲在白色雪纱窗帘的后面,只将窗恋上的梅花图案印在了朱红色的地板上,微风吹过,花飞花谢,零乱不堪。他的呼吸轻浅,有淡淡的烟草味道,混杂着强烈的男子气息,与从前的男孩,完全不同了。

好不容易,才擦净了他的脸,露出了清楚的面貌,还是那眉,那眼,那鼻,那唇,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平和,温柔,与方才不可一世的嚣张跋扈判若两人。在那一刹那,她也有些短暂的恍惚,好象时光又回到了几年前的那个明媚的下午,青青的草地,阳光耀眼,他对她展露出温暖的笑容,真实到了极不真实的境地,那一种物是人非的震动。

她开始替他清理伤口,他微微皱了皱眉,作出了痛苦的表情。她柔声道:"疼吗?那我再轻点。"幸好只是划破了一道浅浅的口子,不知道为什么会流那么多的血,大概不会给他英俊的脸上留下疤痕,否则以后如何去迷惑更多的女孩子呢?她不由得地笑了起来。

他却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会笑,死寂的湖面在春风化雨的关怀下,渐渐地荡起了涟漪。就在她为他贴创可贴的一瞬间,他蓦地按住了她的手,她吓了一跳,然而他却没有松开,只是缓缓地握住了,半晌才道:"你怎么会来的?"

她笑道:"是黄瓜叫我来的,可是他却先跑路了,大概是惧怕于伯父的威严吧。"

他执着道:"你为什么不怕?"

她笑道:"我也有些怕,不过…"

他一本正经道:"不过什么?"

她也收敛了笑容,道:"不过你…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呢?你别怪我问地太直接,只是你的变化如此之大,凡是从前认识的人都无法相信的。"

他沉默了半晌,才道:"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子,可是她不要我…我很生气,忍不住和别人打了一仗,结果就被学校开除了。后来…就慢慢地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这倒是和刘大姐传递的信息基本一致,没有什么新的线索。

他说地虽然简单,她仍然能够体会地出这背后的不胜伤感与失落,大概他是受了不少苦吧?她淡淡地笑道:"即使如此,不过你一向是传统孝顺的孩子,怎么能和父母正面冲突惹他们伤心呢。"

他放开了她的手,起身走到窗前,窗帘上的流苏轻轻地拂着他的头发,半晌,又道:"只怪我当日不够坚持,可能是因为太听话了,才会受制于他们的门户之见,所以…那个女孩子不要我,我也没能再坚持一下,再努力一下。如果当初再坚持坚持,也许她也会软化也不一定。"

她望着他在阳光里高大的背影,回想起当年隐约知道了他的家庭背景,便更加定了回避的决心,不禁愣了片刻,才道:"所以你是以这种方式来向他们示威还是报复?"

他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别说我了,黎涵予,这些年你过地好吗?还没结婚吗?记得那一年我借着放假的机会曾经去你家找过你,不过你当时跟一个帅哥有说有笑亲密地在小区门口话别,你都不知道我又多伤心多嫉妒。"他突然笑了起来,大概是为年轻时刚刚萌芽爱情的单纯与执着觉得有些幼稚可笑罢了。

她却无法笑出声来,他说的那个人是…郑子谦吧?至今绞在心上还生生作痛的人。

她也起身来到他身边,看着窗外斑斓的景色,绿荫匝地,花开满院,一对长尾巴喜鹊立在松树枝头,左顾右盼,根本不曾注意身边的伙伴。

他突然侧过身来,强烈的阳光刺激着他的双眼渐渐眯了起来,仿佛有些深不可测的表情,一字一顿地道:"那个阿虎是什么人?是你的情人吗?"

她被他一本正经的严肃态度终于给逗乐了:"简明晖,你被打糊涂了吗?当然不是,他只是我…一个客户公司的司机,只是认识的人。"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对他隐瞒项振灏的事,在理智上,她还是没有办法将项振灏当作名正言顺的男朋友,尤其是在从前熟悉的人面前。

他却不能相信,追问道:"真的就这么简单?那么,他是哪个公司的?"

她有些不耐烦,道:"就这么简单。你要搞户口调查吗?任谁见到一个女生被那么无礼地对待,都会仗义出手的,谁叫你对我那么无情。噢,对了,你什么打算吗?还去夜总会表演吗?看伯父的态度似乎是行不通的。不如趁这个机会找份正经工作吧。当然,我不是批判你在夜总会工作不正经,虽然我私下的确是这么认为的,但是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找一份让父母觉得安全正常的工作来做,至少是应当白天上班的。"

他冷冷一笑,道:"谁会要一个被学校开除的没有文凭的人。"

她笑道:"你不是还有大学本科文凭吗?我们公司正准备组建一个法律部门,不如你明天来面试吧,我跟我们领导说一声,应该问题不大的。"

他当然不能再采取漠视的态度,笑道:"黎涵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让我很没有面子的。"

她猜测自己之前所受到的无礼对待,大概正是他强烈自尊心的反抗,于是便道:"简明晖,我们是朋友呀,朋友之间至少应当是坦诚相待而无需计较的,我是绝对没有一丝一毫藐视你的意思,你千万不要多心。"

他看说地如此认真,笑了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她见他不再反对,道:"那么,你休息吧,明天一早我来接你去。"

他笑道:"难道还怕我跑了不成?"

当然是不放心,想不到被拆穿了,她只能尴尬地解释道:"我…只是怕你不认得路而已。"

她回到家后立刻给姚琳打了一通电话,姚琳在电话那端笑道:"我怎么闻到一股非同寻常的气息呀。黎涵予,从实招来,你和这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她无奈道:"他只不过是我的大学同学,因为感情上发生了一点问题,所以这些年过地不太顺利。我既然已经知道了,就不能坐视不理。况且公司也需要这样一个人,而你又是重材不重文凭的,就当给我个面子,先见见嘛。"

姚琳笑道:"看你说地这样可怜,我真的不能拒绝。如果是帅哥的话,管他文凭不文凭的,马上录用。"她知道姚琳是不会拒绝的,心里仍很是感激。

可事情不是她想象地那么顺利,第二天一大早,她去接他的时候,他却爽约了,保姆告诉她:"人还没回来,不过首长在书房里",请她马上过去。

她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的,毕竟是官阶很高的领导。可她进入书房里看到的却是一个疲惫不堪的父亲,眉头深锁,坐在书桌后,看见她,缓缓地站起身来,请她在对面的一张长沙发落坐,自己在另外一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他的母亲于惠兰端着一盘水果进来,在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沏着茶水。这种阵势,显然是长谈的意思。

虽然已经是第三次见面,她却是第一次端详清楚这对夫妇的真实面貌。他父亲简国庆,人生地高大魁梧,举手投足之间粗枝大叶,却虎虎生威,一看就是一个在军中驰骋多年的干练军人,只是双鬓间已经出现了许多白发,额头上的皱纹也增添了不少,大概是被不争气的儿子闹地有些心力交瘁的缘故。而他母亲于惠兰的穿着打扮却是很优雅得体的,头发乌黑一丝不苟地熨贴在额前,细皮白肉,是一个时至今日仍然美丽的中年妇人,与丈夫的对比非常明显。

简国庆握紧了拳头,敲了敲额头,犹豫了半晌也只是叫了一声"小黎…",似乎有些难以开口的样子。于惠兰见状,连忙道:"小黎,这个世界可真是小。我见了凤英,噢,就是你原先单位的刘凤英,原来当初她要给明晖介绍的对象就是你,早知道她介绍的是这么好的女孩子,也不会…都怨我,使我们明晖错过了大好姻缘。否则,他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了。小黎,我想想,真是后悔呀。"说着说着,似乎有些哽咽起来,一时之间倒也说不下去了。

于惠兰显然是个见惯了大场面懂得应对各种状况的人,可她听着这些话,仍然有些感触,人生这么长,悔不当初的事情任谁也无法避免,只是有许多事情是无法弥补的,就好象她和郑子谦…

简国庆看她有些发呆的样子,冲着于惠兰一挥手,道:"你不要说那些话了,现在后悔还有什么用。难得小黎既往不咎,在这种时候还这么热情地帮助陷入迷途的同窗旧友。"于惠兰擦了擦眼睛,道:"是呀,小黎,昨天你走后,我和他爸爸谈起来,真是感激不尽呀,所以,我们有个不情之请…"

简国庆插话道:"小黎,我这个做父亲的真的是非常失败,以前一心扑在工作上,很少关心孩子的成长问题,几乎都是他妈妈在管他,也许是我们给惯坏了,所以才会造成他现在的任性妄为。我是打也打过,骂也骂过,甚至想要打断他的腿把他栓在家里,可那毕竟是气头上的话,我不能那么做的。我看他现在至少还是…能听进你说的话,你能不能帮我们劝劝他,开导开导他呢?"

这仅仅是一个可怜的父亲在束手无策的时候向她发出的求援,她原来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此刻却仿佛有了重任在肩,只得随波逐流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思:"伯父伯母,我印象里的简明晖是一个正直善良的人,至于他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我猜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者他有什么苦衷,可是不管怎样,我都想帮助他走出这个阴影。"

于惠兰坐到了她的身边,很亲热地拉起了她的手,无比动情地道:"小黎,你真的肯吗?那我们就拜托你了。"

已经成了骑虎难下之势,她只得道:"我想目前最重要的是先改变他的生活状态,找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我工作的会计事务所正在组建法律部门,想请他去试一试。"简国庆想不到她已经想好了下一步的工作步骤,方才露出一丝笑意,很是安慰。她看着年过半百的男人就因为这么一点未必能取得成功的进展,象是个孩子般的高兴,不由得一阵心酸,方又下定决心,定当尽力而为。

只是简明晖的变化的确非凡,言而无信的态度严重增添了她的工作难度。一连四天,她竟然没有逮到他的人影。连姚琳都有些诧异地问道:"黎涵予,那个帅哥不来了?"她苦笑着不知如何回答。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周六的上午,她还是很准时地到了他的家。保姆告诉她,他还在睡觉。她抬头看了看客厅那架古老的落地挂钟,已经是九点多了,不会是象方鸿渐家的挂钟,永远走地比时间还慢,她可哪有那么些时间来陪他玩耍?

不能坐以待毙的想法使她在保姆诧异的目光中气冲冲地上了二楼,到了他的卧室外边,停顿了片刻,平静了一下心情,还是敲了敲门,里面寂静无声,没有任何回应。她索性一把推开了房门,人家少爷正拥着被子睡地香甜着呢。

她走到床边,大声叫道:"简明晖…",他只是将被子向上拉了拉,盖住了耳朵,仍旧不予理睬。她不惯和人玩这种游戏,想了想便去打开音响,将声音调到了极限,果然,他猛地掀开了被子,睁开了眼睛,叫道:"这是谁呀?"她关上了音响,盈盈浅笑道:"是我呀,简先生。"

他抓了抓头,"哎呀"了一声,十分懊恼地半倚在床头上,叫道"黎涵予,你疯了吗?我才刚刚睡着,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嘛。"

她冷冷地道:"为什么刚刚睡着,昨天夜里出去逛街了?"

他渐渐地有些清醒了,听出她话里讽刺的意味,却又不肯就范,只得装傻冲愣道:"没有。这几天我一直很乖,天天都在家里。"

她"哼"了一声,道:"简明晖,现在说谎话都不用打草稿了,自从您答应了这个星期一跟我一起去公司面试,我这个星期连续五天都来恭候您的大驾,可您在哪儿呢?是在故意和我捉迷藏吗?"

他愣愣的,大概是在短时间内想不出狡辩的最佳理由。

她上前一步,道:"你起来。"他却将被子向身上一捂,象个赖皮的孩子,道:"我不要。"她点了点头,道:"那好,你别怪我太粗鲁,我现在开始数一、二、三,你再不起来,我就把你拽起来。"

他突然不怀好意地笑道:"你不会那么干的,因为我里面没穿衣服。"她的脸"通"地一下红了起来,好象玉色的宣纸上浅描着一朵牡丹花,明媚,娇艳。他呆了一呆,半晌才道:"黎涵予,你还是老样子。"她却很不高兴,道:"我不管你穿没穿衣服,你快起来,否则我真的动手了。"他似乎有些藐视她的意思,反而将身子放低了,躺地更加四平八稳了。

她仔细观察了一下形势,判断了方位,猛地上前去拉住他的胳膊向床下用力地一拽,他万万没有想到她这般勇猛粗豪,不曾防备,竟然被她拖下床来。

他叫出声来:"黎涵予…"可她却不曾理会他的虚张声势,使劲向外拖去。他一下子倚在门边,把住了门边沙发腿,打算死也不放手:"黎涵予,想不到你这么野蛮。"

她也累了,只得松开了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低头看着他可怜巴巴地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道:"简明晖,我给你拿镜子,你自己照照好不好,你是无赖吗?那么个大男人,说了不算,算了不说。"

他突然显现出很无奈的表情,道:"黎涵予,你放过我吧,双休日也不让人安生。"她冷笑道:"你还分什么双休日,你有工作吗?"他却笑道:"我可是天天都在很认真地工作,为国家人民做出我应有的贡献。"

看着他越来越戏谑的表情,她的鼻子都快被气歪了,俯下身来,就要再去抓他的胳膊。他吓了一跳,紧紧地把住门框,道:"黎涵予,大礼拜天的,你要把我弄去哪儿呀?"

她很严肃地道:"先去把你外国头型整成中国的。"他腾出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道:"不!黎涵予,你难道不知道头型对一个人来说有多么重要吗?"她讥笑道:"现在除了球星和理发的,就算演艺圈的男明星们都不染发了,你土不土呀,竟然还自我感觉良好。"

他反驳道:"我还觉得你那种清汤挂面不怎么样呢。黎涵予,你要是能把头发烫成方便面,我立马听你的,推成平头。"她果然有些迟疑了,他抓住了她的弱点,笑道:"黎涵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她不想被看成没有勇气的人,于是狠了狠心,道:"好,我们一言为定。我这就去烫,明天我再来,看你还能说什么。"说着转身就走,已经走到楼梯口了,又猛地转了回来,向他身上狠狠地踢了两脚,道:"简明晖,谁要是说话不算数,谁就是小狗。"说完也不顾疵牙咧嘴的他,扬长而去。

她的善良与执着理应得到酬谢,他终于向她作出了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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