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又到了冬天,却不怎样寒冷,如今全球气候变暖也是个严重的问题。她突然变地轻闲下来,嘉远投资的项目基本已经处于了收尾状态,而姚琳正和男朋友因为分手问题闹地不可开交,还没有心思去开拓新的客户,事务所的同事们终于可以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其实难得有机会碰在一起的。
她有些担心姚琳,已经几天没上班了,于是便打了电话过去,听筒里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好象刚刚哭过的样子,不能想象坚强如铁的姚琳也有哭泣的时候,却无法直接开口相问的,只得简单地汇报了一下事务所最后的工作情况。
可是姚琳倒很直接:"黎涵予,我和那个家伙彻底分手了,他看死了我离开他就办不成事,所以我打算好好地干一场,看看没有了他,事务所还能不能继续经营下去。"
她有一点点心寒,男人的心可是够狠的,一旦滑清了界线,便不能再有半点"施舍",因为舍不得,不划算。事务所的确是靠着姚琳男朋友的情面,拉来不少的大客户,也因为这些大客户的广为介绍,又带来了其他的业务,可是一但传出某某人不再继续支持下去了,那些客户会不会也掉头而去呢?所以那男人才会出言"恐吓",也是算准了一切后果,或许真的就撑不下去了。
想了一会儿,她才道:"那样…你或许会很累。不如…"
姚琳却无比坚定地道:"你打什么退堂鼓?黎涵予,你放心好了,既然自己开了公司,就没有道理还未干出点成绩来,又去给别人打工的道理,我一定会坚持下去的。"
此后,真的并没有发生她所担心的事情,那些客户还是在一如既往地联系着,眼看着进入了年终结算审计的日子,她们变地比以前更忙了。姚琳忙着在家里坐镇,一概与业务有关的出差事宜又落到了她的头上,当嘉远投资的杨秘书打电话来要求再去一趟上海时,她虽然不很情愿,可为了分担姚琳的重担,只能痛快地答应下来。
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项振灏了,还是老样子,没有太大的变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可是她的态度却拘谨了许多,生意难做嘛,怎么样也不能把财神爷给得罪了,让姚琳为难。
他终于忍不住道:"时间的确可怕,也不过是几个月没见,我们好象又变成陌生人了。"有空姐过来询问要什么饮料,她急忙道:"绿茶。"本打算避过这个风头,他却紧追不舍道:"你这么喜欢喝绿茶吗?"
还是象上一次一样,杨秘书将脸转向了一边,似乎有忍竣不禁的笑意,他是那么严厉苛刻的一个人,也不知道都是怎么管理属下的,她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恼怒,忍了忍,还是微笑着回答,"是,非常喜欢。"他点了点头,半晌才道:"太过执着,也许并不是一件好事。"
她微微一怔,只觉得他的话里有话,可是这样无心的人,和他计较什么呢?于是也将将脸转到了一边。窗外的景致宛如画卷万里云层之上的飞行,缥缈地好象仙境一般,不由得令她生了许多的遐想。
到了酒店,拿出身份证来登记,他正巧就在旁边瞥见了,突然道:"黎涵予,想不到你已经都这把年纪了,别说还真的看不出来,保养地也算不错。"
怒火高涨,已经顶到了脑门子上,她使劲地咬着牙根,缓了一口气,笑道:"这个倒不劳项总挂心。"他沉默了片刻,才道:"都道女人是最会装腔作势作势的动物,我还以为凡事…总有例外,原来…都是一样的。"
已经快九点钟了,她困地要命,也懒地和他磨嘴皮子,更不在乎他是如何看待她的,等着杨秘书办好了入住手续,便急匆匆地进了电梯,幸好与他们不在同一楼层,不必再劳心劳力地继续看他的脸色。
此后几天的工作里,并不见他的影子,就连杨秘书也只呆了两天,便因为公司有事先行回去了。只有她和另一投资人委派的上海当地的一位女会计师一起工作,好在被收购的目标企业非常配合,餐饮招待上很是细心体贴,使她们的工作进行地非常顺利,也很愉快,竟然比预计的时间提前了一天就早早结束了。
吃过午饭,她回到酒店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了,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没有什么好节目,很是无聊,想想还是决定到南京路去逛一逛,难得来一趟上海,夏天的时候只去了淮海路,碰上下雨也是匆匆的,不曾细致仔细地回顾一下大上海的时髦风情,不免有些遗憾。
出了酒店的大堂,却听见有人在高声叫着:"黎涵予…"回过头来,却见他从刚刚停住的一辆黑色奔驰车上下来,她便笑道:"好久不见了。"他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大概是与遗留在夏天的"海上明珠"鸳梦重温去了。
果然,他怔了一怔,才道:"我到上海来其实是有别的事情。怎么…工作结束了?"说着便来到了近前,她只得应道:"是呀,很顺利,提前一天就完成了,目标企业的财务状况还算不错,回头我把正式的报告交给你。"他却笑道:"那个倒不急。你这是要出去吗?"她点了点头,道:"想出去逛一逛,顺便吃晚饭。"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只想赶紧溜掉。
可是停顿了片刻,他又道:"需要我…开车送你去吗?"
看他的样子,似乎是打算陪她一起去的,她却没有这个心情陪着有钱的公子哥玩耍,便道:"我想去吃炸酱面,你也有兴趣?"以他这样的阶层,当然是在五星级酒店里有漂亮的女明星陪着,听着高雅音乐,品着夜光美酒,吃着法式西餐才够品位,难道真的会在路边吃几块钱一碗的炸酱面吗?她是很笃定的,尽管是玩笑的语气,却也难掩轻视之意。
果然,他摇了摇头,道:"这个…大概不适合我。"旋即象意识到了什么,笑道:"黎涵予,你终于恢复了常态,又开始讽刺挖苦我了。不过,虽然不太中听,还是这个样子才好。"
她当然不知道这话里的真正含义,不愿仔细去想,更不愿继续纠缠下去,正巧来了一辆出租车,她微微向他点了点头便上了车,疾驰而去,从反光镜中却他的身影还伫立在原地,倒不由得怔了一怔。
由上个世纪繁华至今的十里洋场,每天都在演绎着如花似锦的艳丽人生,或许烦恼,或许仓促,但却是雕金描银的漆盘里跳动的歌舞升平,自是与寻常陋巷里的平凡琐碎有着天壤之别。她信步徘徊着,心中有些迷惘,这两年多来,偶尔出差来到上海,总抽不出空来尽情逛上一逛,其实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再也寻不到大学时代的那一种结伴游历的欣喜和慌乱。
记得那时候,她对郑子谦说起,要到上海来读研,其实是存了私心,天真地期待着和从前那个人不期而遇在繁华的街道人流中,隔着万丈红尘,互相凝望着,只要那一瞬间的的凄凉与不胜回顾,痛悔与触目惊心。可是没有,她始终没有这个机会,言情剧里的美妙邂诟,没有在她身上遇见。想想那个时候的想法,真是可笑,俗世中的人哪有那么多的浪漫?
前面就是图书大楼,她不假思索地走了进去,安静的展厅里,寂寞的书海里,凝神观望的人,似乎是被前世今生的故事所惑。悠扬的旋律缓慢地响起,是一首陈百强的《偏偏喜欢你》,都已经多少年了,还有人喜欢这老歌。
她微微一笑,心里辗转着,没有目的地的胡乱走着,目光在一排排的书目上浏览着,成千上万的书籍,成千上万的写手,便成就了成千上万的戏剧人生,她的,可否在其中占上一丝半毫?似乎也没有那么跌宕起伏。
书架的尽头,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去路,短短的头发,黑色的登芯绒外衣,零乱的乳白色羽毛的衣领,她的心蓦地急速跳了起来,只是一种抑制不了的欣喜与狂热。快三年了,她不闻不问,仿佛丢开了撂下了,可是掰开了揉碎了,还是…他。
只如同一个小孩子见到了期盼许久的玩具一般,她紧走了几步,踮起脚来,上前去重重地拍了那个人的后背一下,欣喜地唤道:"嗨,郑子谦,你干什么呢?"熟络的问候,仿佛是昨日才刚刚分开。
他回过头来,如梦如幻,宛若海市,仿佛有一生的时间那么久,完完全全地倾注在那惊世回眸之中,俊朗清毅的面旁,眉目依旧,只添了成熟与稳健。
她不知为什么想起从前看过的一部美国电视剧《战争风云》,女主角经历了奥斯维辛集中营的残酷折磨侥幸生还,重返美国,在医院的青青草地上,形销骨毁的人,望着站在阳光里身穿海军制服的丈夫,只说了一句话:"你象电影明星一样英俊,而我…"不胜唏嘘,几多自卑,几多瑟缩,几多羞惭,几多眷恋,几多悲哀。时光荏冉,再度重逢的人可还有机会回到当初?不是哪一个人的错,只是隔了千山万水,再也回不去了。
半晌,他仿佛是受了惊吓似的,手里拿着的一本电脑画报一个趔趄,险些滑落。她柔声道:"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他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怔怔地望着,目光紧紧地网住她的身影,错愣,惊异,迷惑,愤懑,眷恋,伤感,痛楚,悔恨,诸般情愫纷乱而过,她根本无法体察清楚。
然而,他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这般怔怔地望着她,倒让她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敛了去。于熙攘人群中期待的意外重逢,想不到"那个人",竟然会是他。她有前言万语要诉,哽在咽喉堵在心头,只有那最重要的一句,"他可还曾记得她?"
时光轻浅,匆匆而过,这痴痴的对望,倒让三年的时光都是白过。
"子谦,我终于找到那本《郁金香》了。"娇媚的语调,熟悉的声音,直叫坠入梦中的人翻然醒悟,三年的时光,其实她早应该想到"物是人非"这个道理。
余芳菲拿着一本书走了过来,还是美丽时髦的女子,见到这个场面,惊诧之余略有些不快,可很快便转换了亲切的笑容,如同镜头前过活的人,懂得什么时候做什么样的表情:"原来是黎姐,好久不见了,想不到在上海还能遇见故人。"说着,很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他虽然有些不自然,却也没有推却。
三年前的那种椎心之痛又来了,原来他们的感情是真的,而且一直维持至今。那么,她算什么?
她只能傻傻地笑:"是呀,真是巧,想不到会在上海遇见。"
余芳菲的眉峰一挑,眼中射出逼人的光辉,却淡淡一笑:"是呀,真巧,我和子谦刚刚从美国留学回来,在飞机上还讨论着回来马上和从前的朋友同事们聚上一聚,想不到先遇上你。"言语之中似是充满了对天意难违的愤愤不平之意。
他终于去美国留学了,还携着一个女孩。这三年的光景,看看她都失去了什么。拎着皮包的手禁不住有些轻轻地颤抖,目光象箭一样飞向他,却淡淡地道:"怪不得你们没有音讯,原来是都去了美国。"她只把美国两个字故意加重了语气,相信他必定明白其中的含义。果然,他的眉蹙了蹙,眼中似有寒光一闪,但转瞬即归于了平静,仿佛满不在乎的潇洒与置身事外。
余芳菲笑道:"噢,对了,我和子谦过不许久就要结婚了,到时候你可一定要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哟。"
她一直靠腔子里的一口气支撑到现在,如今听到"结婚"二字,不由自主地倾泻一空,足足有三十秒钟的失魂落魄。手心里湿漉漉的,背上粘叽叽的,脚下虚浮,眼前迷茫一片,影影绰绰只是两个"素不相识"的狰狞的笑容,她被堵住了呼吸,只落进了茫茫不知边际的恐惧中。
火一般的热,冰一般的冷,两头夹攻,五内俱焚。
不曾有过相守一生的承诺,她凭什么相信他便是她应当默默等待的那个人。三年前的那一翻热闹,只不过是一个"小男生"好奇心起的一场闹剧。她到如今还认不清形势,枉费了痴心,竟天真地以为他当初与余芳菲在一起只不过是在与她赌气,却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是他违背了誓言,在三十岁以前就要缔结了姻缘,却不是与她。
冷酷的现实击垮了她,却也让她在崩溃的边缘警醒了过来,她不能输地一败涂地,至少应当保持应有的体面与尊严,于是她笑道:"真是恭喜你们了。"
余芳菲笑道:"都快三十岁了,难道还继续耽搁下去?这年龄不饶人呀。黎姐,我真是羡慕你,这几年过去了,你竟然一点都没老。"
她穿着黑色的收腰羊绒大衣,灰白色的阔腿西裤,茄紫色的高领毛衣,没过肩头的乌黑长发,一张素脸脂粉未施,肤白胜雪,眼中波光流转,似清潭一样纯净婉转。时光荏冉,却不曾给她的容颜留下任何痕迹,她仍是二十五岁初见时的青郁如春。
可是项振灏的那句话却言犹在耳:"黎涵予,想不到你已经都到了这把年纪。"
她在渐渐地老去,而他却正当风华。
余芳菲又道:"黎姐,你结婚了吗?"话只是随口说出来的,似乎有些后悔,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还有人在迫不及待目光炯炯地等待着这个答案。
她静静地道:"我也快要结婚了。想不到这样巧。"镇定自若的态度连她都有些诧异,女人似乎天生都有演戏的本领。
她接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电话,于是借机匆匆地道别,他自始至终没有对她讲一句话。然而,他已经说了,早就说过了,"黎涵予,我拼着毁了这一切,也也要让你亲自品尝这恶果,否则你怎么会知道自己无谓的执着是多么地荒唐可笑。"他等了三年,就是等这一刻对她的奚落与羞辱,就是要看她如何落荒而逃。
果真,如他所愿,她逃也似的疾步快速出了图书中心。
冬天下午的阳光竟然可以毒的这样耀眼,却也比不上她目中的雨势来的汹涌澎湃,滚滚的热泪哗哗地流淌着,完全不顾对面而来的路人充满诧异的对视,就那样踉跄着一路狂奔而去。
这癜狂的世界跟她开了一个致命的玩笑,三年里的以为,躲闪,回避,思量,渴望,留恋,只不过是,错觉,自不量力,自作多情。
三年前,他恋上别人,一切都是真。
如今回望,只有痛悔,痛悔刚刚那挥手一拍,拍来了一案惊奇,要不然她可以继续装傻充愣,继续欺骗自己,平静地如同坠入海中的雨滴,一入即没,永远不知道底处的的波澜。
原来她有这么爱他。
天色渐渐地暗下去,灰色的云层在向西移动着,尽头是一陀绛红撑着最后的一点繁荣。高楼大厦,车流滚滚,深浅有序,忽远忽近,哪里才是她的藏身之地?
结婚?到现在,叫她上哪里去找个人结婚去?
她象是个傻子似的坐在马路牙子上,呆呆地望着街上暮色中的车水马龙,人来熙攘。一盏盏车灯,连绵不断,仿佛一串串明珠镶嵌在黑色的丝绒上,光华闪烁。突然一辆车狂妄地从她面前飞驰而去,又缓缓地驶了回来,车门开了,一个人走了下来,走到她面前,几近戏谑地笑道:"黎涵予,你已经吃过炸酱面了吗?为什么在这儿坐着不进酒店里去?不冷吗?"
她抬起头,眼睛里空洞无物,越过项振灏的身体,呆呆地注视着前方,他有些诧异地回头看着,除了车水马龙的街景,没有任何异常之处,笑道:"你在等朋友吗?"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道:"我没有人可等。"他微一沉吟,才道:"那么,我们一起去喝一杯怎么样?"
突然从明亮的灯光底下走进夜总会的舞厅里,红绿相错的流光来回交替着,偶尔可以看见正疯狂扭动着的人的脸庞,青灰之中带有一些诡异的色彩,强力的音乐声震耳欲聋。她有些不能适应,突然灯熄灭了,她在慌乱中从后面拽住了他的西装的下摆,他一怔,回身来拉住了她的手,柔软滑腻,却有一点冰冷。
两人来到一间包房的门口,一个男侍应很殷勤地打开了门,只见里面至少坐着五六个人的样子,男的女的都有,其中一个四十左右身材稍胖的男人扬着手高声叫道:"快,我都已经招架不住了,露露的酒量如今根本压不住。"
他笑着引着她进来,很快便有两个年轻的小姐空出位子来,他们便在那胖男人的身边坐下,他笑道:"来,介绍一下,这是李名山公司的财务顾问,黎小姐。这是方圆房地产的张总,这是益平证券公司的孙总,这是建行的王处长,这是大元贸易公司的李小姐,天安物流公司的卢小姐。"她点头微笑着,众人一看是他介绍的人,也都很客气地都点了点头。他笑道:"大家别太拘束了,黎小姐是很随和的人,来,倒酒,我就不信老张连露露都喝不过。"
大概那位卢小姐便是叫露露的,拿过一瓶"XO"模样的洋酒斟满了三个杯子,笑道:"来,项总,黎小姐,我们干一杯。"说着,便将自己面前的一杯酒一饮而尽。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纷纷起着哄。他似乎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的,笑道:"别闹了,我正病着,哪能跟你拼那么多酒,让老张代替吧。"
胖胖的张总迅速地摇着头,道:"不成。平时就算了,我一向是叫你撺掇惯了,今天可是你领着女朋友来,怎么也得给大伙个面子吧。黎小姐,初次见面,我也先干为净,来,大伙都陪陪。"说着,众人便在张总的统一张罗下都将自己杯里的酒一饮而尽。项振灏一看是这种情形,也只得随着众人的意干了一杯。
她倒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很没有经验,从来都说是借酒浇愁的,现在她的心这么痛,也希望能借助酒精的力量来麻醉自己,也许醉了就好了。这样想着,也学着他的样子,将自己的杯子端了起来,琥珀色的液体摇晃不定,充满了奇异的诱惑力。她侧脸看看他饶有兴趣的目光,大家也都在一旁起着哄,颠狂与不安的燥动刺激着她的神经,给她增添了极大的勇气,有什么所谓呢?极度彷徨的她急于摆脱心里的煎熬与痛苦,狠狠心,便将杯子里的酒大口大口地吞咽下去,辛辣的气味一路弥漫到心底,翻江倒海地折腾起来。
众人料不到一派斯文的她竟然如此豪爽,纷纷鼓起掌来,项振灏的脸上倒是出现了捉摸不定的神色,微蹙着眉头,点燃了一根香烟,一旁的露露很乖巧地替他点着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道:"露露,你陪陪黎小姐。"
露露会意,又倒了一杯,递到她的面前,笑道:"黎小姐,好事成双。"
她的双颊呈现出不健康的红色,微睁着双眸,望着眼前风情万种的美女,傻傻地笑道:"好,好事成双。"说着,便接过来又是一饮而尽,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次的情况好多了,看来年纪大了,酒量也跟着增长了。
一会儿,她们玩起了猜色子,她虽然从来没有玩过,运气却很好,几乎一直都是露露在输,每猜中一次,她都高兴地拍手大笑,最后露露喝地都有些怕了,借故去洗手间离开了座位。
放眼望去,其他的人不是在喝酒,就是在高声唱歌,昏暗的灯光,电视机里变换着五颜六色的图画,嘈杂的环境在无边的声浪里漂浮不定,颠簸地如同行进在大海的船上。她的思绪一片混乱,越来越难忍受的香烟味道,不禁更加烦躁起来,歪头一看,项振灏又点燃了一根,在一旁默默地抽着。她一把抢了过来,按灭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道:"你又抽,你又抽!"
他也不看她,好一会儿才道:"你不喜欢?"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心里着急,便伸出双手粗鲁地将他的头扭了过来,用力拍了拍,拍地他诧异地瞪大了眼睛,而她并不罢休,靠了上去,迷离着双眼,痴痴地望着,这样的眉,这样的眼,这样的唇,心里深处既渴望又痛恨的面容,现在近在咫尺,她要怎么办?
爱恨交加的复杂情绪侵扰着她,她使劲揉搓起来,只到他叫了起来:"黎涵予…"她突然在他的耳边柔声道:"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知道有多喜欢吗?可是我一直都不敢说出来,只怕说出来连朋友也做不成了,给你看轻,给你笑话。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地喜欢你,明明知道我们之间的距离有多远,还是喜欢你,可是你…可是你为什么要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让我伤心难过。"说完,便倾倒在他的怀里,哭了起来。
他仿佛不能相信似的环抱着她柔软的身体,感受她发间芬芳的气息,半晌,才道:"黎涵予,你喝醉了。"
她挣脱开他的怀抱,高声道:"我没有。来,倒酒,再给我倒一杯,我可是有名的千杯不醉。"可刚刚说完,又歪倒在他的身上,有些不省人事了。
在另一旁和李小姐正喝地不亦乐乎的张总,突然伸过头来,很神秘地笑道:"老弟,你看把人家姑娘给折磨的,都委屈到这个份上了,你就接受了吧。"
李小姐也笑道:"项总,到哪儿都有摆脱不掉的艳福。这位黎小姐倒也聪明,这招半醉半醒欲语还休,饶是项总这样的情场老手,只怕也招架不了了吧。"言语之间有些酸溜溜的意味。
项振灏冷冷一笑,道:"我是随便给人算计的人吗?况且,这样姿色的女孩子比比皆是,我岂会放在心上?"
张总知道李小姐与项振灏之间在感情上是有些过节的,忙笑道:"算了,老弟,你也不用装了,放着送上门来的艳福不享,更待何时?快,走吧,我们不拦着你,今晚的帐算在我头上。"
项振灏果真站起身来,笑道:"你真是越老越没正经。"说着,拿起她撂在沙发上的皮包,扶起醉熏熏地她,一路蹒跚着走出房去。
夜总会大厅外的拐角处便是电梯,也不过几步路的光景,可她却挣扎着不肯走,因为过道上的灯光有些刺眼,她在迷糊间又醒转了过来,撕扯着胡闹起来。他无奈只得将她的包挂在脖子上,俯身背起了她,一个在吧台前的服务生替他们按了电梯。她在他的耳边轻轻地吹着气,吹地他有些心猿意马,实在忍受不了,便高声道:"黎涵予,你再胡闹,我就把你扔在地上。"她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电梯来了,他背着进去,略一思量,还是按了她住的十二层,也有些不忿,什么时候变地如此君子起来。她很乖巧地伏在他的肩上,脸贴着脸地亲近,心与心呢?她说的喜欢他的话,都是真的吗?
用她背包里的房卡打开了房门,背着她来到了床前,翻身将她卸了下来,掀开被子,轻轻地把她放到了床上,又替脱了鞋子,然后才缓了一口气,扭亮了一盏床头灯,桔黄色的灯光底下,额前的有几缕乱发遮挡着她的双眉,脸颊上的两点红晕在雪白肌肤下慢慢地反射上来,竟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娇媚。他的心中一荡,想了想,便俯下身来,伸手将她额前的乱发抿到了耳边,然后手一路行了下来,路过她的脖颈,径直来到了她的胸前,只停留了几秒钟的功夫,便开始动手解她大衣的纽扣。
她已经睡着了,却本能地伸手拦住了他的手,他一怔,突然笑了起来,反手将她的手按向床边,继续自己未完成的工作。终于解开了大衣的全部纽扣,又把她扶了起来,替她将大衣脱掉,却见紫色的紧身毛衣底下曲线玲珑,他连忙替她盖上被子,只怕再驻一刻便会把持不住。
可是,她突然拽住了他,温软细滑的肌肤触在手上,仍是冰凉一片,他不由得心里一动,俯下身来,细细地端详着她,只见她星眸流转,风情无限,却不胜凄凉地向他哀求道:"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声声呼唤,终叫他泥足深陷。
蓝深似海的天幕上,一弯浅浅的上弦月,床褥间充裕着晒过太阳的温暖味道,他身上好闻的薄荷香味,夹杂着烟草的甘冽之气,唇齿之间全是侵略般的掠夺,宽大炽热的手掌覆盖在裸露的肌肤上,轻柔的触摸,狂野地游走,到处都是滚烫一片,多年前的一幕熟悉的梦境又来了,她的身体渐渐地融化了,意识也慢慢地失去了,根本没有想到为什么会多出了烟草的甘冽之气。
这怎么可能?!她都这把年纪了,虽然平时工作的时候装地一本正经,可凭他对女人的判断,越是这样的女人,越是情场老手,今天的事摆明了是她精心设计好的,尽管路数有点老套,可是为了挫挫那总是装腔作势的女人锐气,他也懒地揭穿,况且他可以享尽艳福,又没有什么损失,何乐而不为呢?然而她…她竟然还是个"单纯"的女孩子。
他突然有一点后悔,可是她这样美,这样令他情不自禁,他已经无法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