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崇祯帝看了看案头的辞疏,轻轻地说:“这是伴公的第三份辞疏。看来,伴公铁定心思要回家了?”
曹化淳流下了两滴老泪,颤声应答道:“请皇上恩准。”
崇祯看着白发苍苍的伴公,越发轻柔地问道:“伴公陪了朕将近三十年,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朕着实舍不得你走。”
闻听此言,曹化淳放声大哭起来。哭声里充满了极为复杂的情感。
崇祯也长吁短叹起来。
曹化淳幼时家境寒微,受近君养亲风气的影响,于十二三岁左右入宫。因天资聪慧,勤奋好学,在宫中受到良好的教育,诗文书画,样样精通,深受当时的司礼太监王安赏识,倚为亲信。后入信王府,陪伴侍奉五皇孙朱由检即后来的崇祯帝。
天启初年,太监魏忠贤得宠弄权,害死王安,曹化淳受牵连被逐出北京,发配到留都南京待罪。
1628年朱由检继皇帝位,改元崇祯,曹化淳随即被召还,委以重任,清算魏忠贤阉党,平反昭雪冤案两千余件,受到了士大夫官僚阶层的极大拥护。因办事得力,又是崇祯幼时的伴读,深得皇帝的信任和倚重。曾任司礼秉笔太监、东厂提督,总提督京营戎政。
后来,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这曹化淳竟辞去了司礼监秉笔太监一职,推荐其名下的王承恩接任,自己只负责东厂事务。其实,他也只是挂了东厂厂公的大名,具体事务由其极为宠爱信任的太监杜勋负责。
不久,又连上两份辞疏,因病乞准告假,请求返回老家武清县,都被崇祯驳回。
今天,这是第三份辞疏,言辞谦恭恳切,字里行间充满了无奈心酸之情。
不时,曹化淳擦擦眼泪,颤声说道:“老奴服侍皇上已有三十年了,也舍不得离开皇上,无奈,年老体迈,近来又整夜睡不着觉,越发觉得精力不济,只求皇上恩准,准许老奴回老家休息。”
“这几年局势动荡,国无宁日,拌公也是清楚的。”
“可老奴这身子骨不争气,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服侍皇上了。”
说着,曹化淳又哭了起来。
崇祯心中长叹一声,默念道,三十年了,真不容易,如弹指一挥,白驹过隙。
少顷,他极为关怀地说道:“伴公去意已决,这次朕就准了伴公的辞疏。”
曹化淳跪倒在地,泪水涟涟,颤声说道:“谢皇上恩准。”
“伴公若有不便之处,可随时去找王承恩。朕已吩咐过他了,不要为难伴公。”
“皇恩浩荡,永铭于心,没齿难忘。”
看着曹化淳颤颤巍巍离去的衰老背影,崇祯忍不住流下了两滴清泪。方欲批阅奏章,就见秉笔太监王承恩走进来,悄声说道:“嘉定伯求见。”
这嘉定伯乃周皇后之父周奎也。
崇祯皱了皱眉头,不悦地问道:“他来又有何事?”
“嘉定伯只说要见皇上。”
崇祯本想说不见,旋即一想,说:“让他进来。”
还未等王承恩宣召,就见嘉定伯周奎大踏步走进文华殿。
王承恩极为识趣,知道这嘉定伯又为儿子的事来了,便悄然退出大殿。
周奎方欲行大礼,崇祯厌恶地说了声免礼,继续批阅奏章,不再搭理。
这嘉定伯仍旧面带微笑,讨好地说:“皇上辛苦了,如此寒天,依旧批阅奏章。”
崇祯鼻孔轻哼一声,依旧不理不睬的样子。
嘉定伯说;“皇上,老臣上次说的事,不知有没有结果?”
崇祯的火气腾地冒上来了,语气严厉地说:“你儿子不学无术,成天欺负良善人家,就这个样子,还想到朝廷中枢任职做官?”
“正因为周鹏不成器,老臣才想让他到衙门历练历练。”
“衙门乃处理国家大事之地,你以为是勾栏瓦肆?谁都可以进来?”
周奎涨红脸,看着崇祯,嗫嚅了许久,才说:“让他到军中任职吧?”
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在北京前门大街闹市,以看相算命谋生的国丈,崇祯心里憋了一肚子的气。
为了他那个宝贝儿子周鹏,这个周奎隔三差五就来,赶也赶不走,气得崇祯有时恨不得扇他两个耳光。
“朕让他到辽东宁远城去,跟清兵面对面厮杀,如何?或者让他去陕西,率领军队剿灭李自成,怎么样?”
“不成不成,周鹏不是那块料子。”
“那想怎么样?”
周奎嘿嘿一笑,说出了来意:“让他到东厂,做一个指挥使。”
崇祯铁青着脸,冷冷地说:“你去问问杜勋吧。”
“谢皇上,臣遵旨。”
说完,周奎一溜烟小跑出了文华殿。
崇祯似乎明白过来,知道自己在气头上说错了话,再也无心批阅奏章,烦躁地在大殿上走来走去,憋了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
许久,他大声喊道:“王公公。”
尽管在气头上,但他还是尽力克制着,没有把火气发泄到无辜的王承恩头上。
王承恩颠颠颠地小跑进来。
崇祯长出一口气,说了一声移驾坤宁宫,就带头走出文华殿。
天启六年即公元1626年,当时的信王?朱由检已到挑选王妃之时时,主持后宫事务的懿安皇后,以长嫂代母的身份,从众多候选人中挑选了周氏。朱由检即位以后,周氏就由信王妃晋升为皇后。
由于她出身贫寒,又在藩邸信王府生活过一段时间,始终保持平民本色。做了大明王朝皇后之后,周氏也常常身穿布衣,吃素食,与皇帝一起提倡节俭,一切女红纺织之类事务,都亲自动手。同时,周皇后在后宫设置二十四具纺车,教宫女纺纱,亲自操持家务,把后宫治理得井井有条,很有俭恭之德。
有诗为证。
员分百二领璇宫,撙节咸资内教功。
三洒亲蚕重浣服,拟将恭俭赞王风。
天启七年即公元1627年,在崇祯刚刚登极之时,由于魏忠贤专权,势力十分庞大,形势极为险恶。朱由检的皇嫂懿安皇后秘密告诫,魏忠贤势力在后宫盘根错节,防不胜防,千万不要吃宫中的任何食物,以防有毒。
朱由检于是带了家中的麦饼进宫。这麦饼就是由周氏亲手制作的。进宫后,还得提防魏忠贤买通御膳房下毒暗害,不敢吃宫中的任何食物。饮食全由周皇后亲自操作,信王府太监曹化淳王承恩冒着生命危险,避开魏忠贤耳目,偷偷带入宫***崇祯食用。
想起那段惊心动魄命悬一线的岁月,尽管已经过去将近二十年了,崇祯还是百感交集,感慨万分。
他对身后的王承恩说:“王公公还记得朕刚刚登基时宫中的情形吗?”
王承恩紧走两步,说:“哪能忘了呢?当时真是危险至极,幸亏皇上大智大勇,为国清除了魏逆一党。”
“朕本希望借助清除魏逆之际,一举扭转乾坤,振兴大明,可没有想到,如今国事糜烂如此,令朕焦头烂额,昼夜不得安睡。”
王承恩见崇祯又提起朝政,担心影响其与周皇后相会的心情,赶忙用手一指前方,说:“皇上请看,承乾宫台阶上跪着一个小太监。”
崇祯抬眼望去,果真有一个年约十一二岁的小太监直挺挺地跪在坤宁宫台阶上。
崇祯走到面前,轻声问冻得脸色铁青的小太监道:“大冷天的,为何跪在这里?”
还未等小太监回话,周皇后慌忙从坤宁宫走出来,方欲行大礼,崇祯顺手拦住,微微一笑,说:“皇后身怀六甲,不必多礼。”又回过头看着那跪着的小太监说道:“是不是他又做错了事情,皇后罚跪了?”
周皇后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红晕,轻笑着说:“我教他识字,一连教了好几天,可还是认不得一个字,只好罚他了。”
崇祯双手抱拳,深施一礼,笑着说:“朕向先生求个情,饶了这小太监吧。”
顿时,周皇后脸色通红,闪至一边,还了礼,对小太监说:“还不快去?”
那小太监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嘴唇哆嗦着说:“谢皇后。”
周皇后一指崇祯,说:“是万岁爷让我饶你的,还不赶快谢过?”
小太监又冲崇祯磕了三个响头,才转身离去。
崇祯看得哈哈大笑起来。
周皇后则一边笑着,一边嗔道:“坏了学规。”
崇祯不顾王承恩等太监在身边,笑着拉起周皇后的手,两人并肩进了坤宁宫。
此时,阴沉了许久的天空飘起了雪花。
坤宁宫内,炭火烧得正旺,温暖如春。
崇祯搓搓冰凉的手,笑呵呵地说:“皇后真是一个理家的好手。”
周皇后赶紧吩咐宫女搬椅子上茶,也笑着说:“皇上日理万机,宵衣旰食,当心自己的身子骨,别太劳累了。”
崇祯吃了几块苏州点心,喝了一口热茶,说:“皇后做的点心就是好吃,比御膳房的好吃多了。”
周皇后脸又一红,嗔怪道:“好吃就多吃几块,就怕皇上不爱吃呢。”
“烺儿最近读书可有长进?”
崇祯二年即1629年二月,周皇后为崇祯帝生了第一个儿子也就是太子朱慈烺。这自然使崇祯帝十分高兴,这也是他们夫妻恩爱的象征。明王朝历时近三百年,共十六个皇帝,以前的中宫从未有生子者。崇祯朝中宫生子是个唯一的例外。
提到儿子,周皇后喜上眉梢,说:“皇上给烺儿挑选了许多品行端正学问又高的老师,烺儿的书,读得越来越好,言谈举止,大气沉稳,越来越像皇上了。”
崇祯哈哈大笑起来,太子身上凝聚了他这个父亲的许多心血。
太子朱慈烺一直住在钟粹宫,去年,才为他设置宫室,让他出阁讲学,搬至慈庆宫,而迁移懿安皇后到仁寿殿。崇祯随后也将慈庆宫改名为端本宫,议定明年为太子选择婚配。
周皇后一边添茶水,一边说:“烺儿已经十四五岁了,也该让他跟着皇上,学学如何办理朝政事务了。”
“等他明年大婚以后再说吧。”
“就按皇上说得做。”
崇祯又吃了几块,说:“朕今日想和爱妃下几盘围棋。已有好长时间没来坤宁宫了,上次对弈完已经有一段时日了。”
“今天距离上次对弈,已经有十五天了。”
“爱妃真是好记性。朕都忘了。”
说话之间,宫女已经摆好围棋,两人相对而坐,聚精会神地博弈。
室内静悄悄的,唯有炭火不时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黑与白虽不是时间最美最靓丽的颜色,却一直是围棋的执着。在溶入那片黑白的世界里,反而孕育出许多色彩缤纷的漪丽来。围棋子落在棋盘上,是不能移动的,表面上看起来是静止的。单个的棋子是孤独的,但将每一个孤立的棋子串联起来,由于子与子之间的衔接,使之血脉相连,一旦活络起来,却是万马奔腾,气吞万里如虎,一泻千里,大海涌波涛,一浪高过一浪,威力无比,变化无穷。
动是有形的,静是无形的,有形的叫力量,无形的叫潜劲。
思路敏捷的人,落子迅速,处处争先,抢得大场,棋形有薄弱之虑。稳重沉着的人,步步为营,脚步踏实,棋形厚实,却有落后之忧。在围棋的世界里,棋薄而走在前端的有之,棋厚在后追赶的亦有之。
棋薄,先声夺人,尽得先机。棋厚,储蓄力量,拼劲十足。
薄取轻盈弃呆滞,须忍舍弃之痛。厚取扎实弃浮华,须耐拙钝之愚。
薄者轻,厚者重。能轻而不浮,重而不沉,则知厚薄矣。
周皇后看似纤弱,又有身孕,落子沉稳,棋风厚重朴实,如泰山大海,绵绵无尽。
崇祯出手极快,抢夺先机,气势逼人,围而不攻,形成大包围之态势。
一个时辰之后,周皇后已呈不支之状。
崇祯笑着说:“皇后可要小心,朕是当仁不让了。”
“皇上的棋艺又长进不少。”
崇祯面对棋盘上简洁而又完美的几何图形,产生了一种浑然一体,主宰江山沉浮的感觉,如仰视浩瀚苍天,如俯瞰寥廓大地,胸中油然升起一股雄豪之气。
方登基之时,年仅十六岁的朱由检就胸怀一股重振大明舍我其谁的豪气壮志。
周皇后催促道:“皇上,该你了。”
崇祯又迅速出手,接连几招杀着,赢了第一局,脸上露出了小孩子般的天真笑容。
周皇后看着毕露童趣之相的崇祯,心想,皇上心智还没有完全成熟。
两人方欲再战一局,就见王承恩蹑手蹑脚地走进来。
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崇祯知道又有事情了,便站起身,略含一丝歉意地说:“今天朕不能陪皇后玩个尽兴,改日再来陪皇后。”说完,大步走出坤宁宫。
在去文华殿的路上,王承恩说出了事由。
因谎报军情冒领军功而被撤职,关押于北京正阳门外一座破庙里的原大明王朝首辅周延儒自杀身亡,年仅五十一岁。
现任首辅陈演怀着幸灾乐祸的心态,向崇祯详细陈述了事情的经过。
崇祯在文华殿急促地来回走动,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回想往事。
十四年前,就在这文华殿,崇祯召见了周延儒,两人交谈了很长时间。对周延儒的才识,崇祯大为赏识。同年十二月,金兵入侵中原,威胁京都安全。关键时刻,崇祯特拜延儒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参预军机要务。这年,周延儒才36岁。次年九月,崇祯正式拜周延儒为大明首辅。
这是周延儒第一次为相。
崇祯六年,周延儒被温体仁等人大力排挤,又因其姻亲陈于泰高中状元,遭到群臣尤其言官猛烈弹劾,崇祯亦对其心生疑虑。无奈之下,周延儒托病还乡,崇祯照准其奏,又赐金银彩缎,派人护送回乡。周延儒前脚刚走,温体仁后脚就当上了大明首辅。
崇祯十四年二月,国内李自成张献忠率流民越闹越烈,大有蔓延席卷之势,关外清军日益壮大强盛,日夜虎视关内,国内局势进一步动荡不安,内忧外患日益加剧,崇祯相机罢黜温体仁张至发薛国观等人,降诏起用周延儒复为首辅,加封太子太师,进衔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
这是周延儒第二次为相。
崇祯十五年十一月,肃亲王豪格豫亲王多铎率清兵从墙子岭青山口入关,周延儒指挥明军,严加防守京师。城外明军一触即溃,清兵如人无人之境,长驱直人,越京畿,入山东,进江苏,一直打到沭阳,沿途抢掠。直到次年三月,才饱掠满载而归。
崇祯恐慌万分,束手无策,群臣低眉垂首,无人敢出头。在此情形之下,首辅周延儒不得不自请督师。崇祯大喜过望,下诏褒奖,降手敕,把他比作召虎裴度之流的救世之才,赐章服白金及上等好马四匹,又拿出大批金帛让周延儒赏赐将士军人。
不料,周延儒率明军至通州,便不敢前往。当他侦知清兵急于回归,意不再战,便整日与幕僚饮酒作乐,天天奏捷,任由清军返回关外。蒙在鼓里的崇祯见捷报频传,一扫愁闷,喜上眉梢,屡赐玺书褒扬。至四月间,清兵完全退出关内,周延儒也凯旋而归。崇祯召集朝堂,论功行赏,加封周延儒为太师、荫子中书舍人,赐银币蟒服。
数日后,事实真相被东厂指挥使骆养性上疏揭发,其他官员也相继弹劾,崇祯大怒,下诏撤去其一切赏赐,令东厂曹化淳逮捕审讯。
不料,审讯结果还没有出来,周延儒却解下自己的腰带,上吊自杀了。
崇祯忽地停下脚步,眼放凶光,恶狠狠地盯着首辅陈演,厉声问道:“真死了?”
方才兴奋得意的陈演,顿时被吓得浑身颤栗不已,唯恐祸及自身,战战兢兢地说:“真的是上吊自杀死的。东厂杜公公亲眼所见,是他告诉老臣的。”
崇祯长长地吐出了一口闷气。
陈演拿出一方丝绸,轻声说道:“启奏皇上,这是周延儒临死时写的一首诗。”
崇祯见那方丝绸上有一首用鲜血写成的诗。
恩深惭报浅,主圣作臣忠。
国法冰霜劲,皇仁覆载洪。
默念数遍,陷入了沉思之中。
文华殿内静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旋即,崇祯疑惑地看了一眼陈演,对王承恩说:“传杜勋速来见朕。”
未及,东厂杜勋气喘吁吁地跑进文华殿。
崇祯劈头喝问道:“你亲眼看见周延儒上吊自杀?”
杜勋吓得噗通跪倒在地,结结巴巴地说:“老奴今早准备再次提审周延儒,刚进寺庙大门,就听手下报告说方才周延儒上吊了,等老奴进了房间,发现他已经没气了,就赶紧告诉了陈大人。”
崇祯双眼充血,如一只刚刚关进铁笼的野狼,暴怒烦躁,在文华殿内走来走去。
趁崇祯失去理智之机,陈演和杜勋飞速交换了一下眼色,都垂首低头不语。
王承恩尽管站在文华殿门口,但一双锐利的眼睛,一直注视着殿内三个人的一举一动。陈演杜勋那稍纵即逝的小动作,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突然,崇祯停下脚步,厉声问道:“周延儒欺君罔上,罪不容诛,死该。可他为何要自杀呢?”
杜勋小心翼翼地答道:“启奏皇上,周延儒也许觉得自己愧对朝廷,才上吊的。”
“愧对朝廷?”崇祯鼻孔重重地哼了一声,喷出一股粗气,嘶声力竭地吼道,“愧对大明朝廷的人还少吗?袁崇焕洪承畴孙传庭,朕哪一点对不起他们?要兵给兵,要粮给粮,可他们对得起朝廷吗?对得起朕吗?”
陈演吓得赶紧跪在杜勋身边,磕头不已。
王承恩也跪倒在地,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崇祯拿起案头的砚台,恨恨地甩在地上,竭尽全力吼道:“滚,都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