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豹子胆吴廷玉发现自己身处一间房屋之中。
房间不大,陈设极为简陋。
方欲翻身下床,胸部袭来一阵剧痛。
他倒吸一口凉气,重新躺下,不敢丝毫动作,只是极力回想以前所发生的事情。
脑袋里空白一片,好像任何记忆都不存在。
无奈之下,重重地长叹一口气,什么也不去想,睁大双眼,呆呆地看着房顶。
房间里里外外寂静空旷。
就在此时,一个浑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感觉如何?”
吴廷玉扭转头,看到一张白发童颜的脸,立即问道:“你是谁?”
老者微微一笑,慈祥地说:“我是秦始皇地宫的看护人。”
吴廷玉挣扎着要起身,又一阵剧痛袭来。
老者扶他重新躺好,将一黑色的药丸趁机塞入其口中。
吴廷玉方欲说话,那药丸倏地滑入咽喉,进入肠道,一股更加剧烈地疼痛立时袭上心头。
吴廷玉满脸大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想毒死我?”
老者冷静地说道:“想毒死你?那我就不救你了。”
“这是啥药?为何如此疼痛?”
“只是我自制的清热排毒药丸,叫秦宫散,专治各种毒气。”
“我中了啥毒气?”
老者呵呵一笑,说:“你中了战神白起的一剑魂。”
此时,吴廷玉感到腹内疼痛渐消,一股热气从丹田徐徐升起,慢慢地涌上全身,舒服极了。
片刻,吴廷玉恢复了一点精神,说:“战神白起?他已经死去上千年了。”
“肉身已化为泥土,而灵魂永远存在不死。”
顺着这一句话,豹子胆恢复了一丝记忆,脑海中浮现了那幅黑色的白起石雕。
战神就是战神,不论千年之前,还是千年之后,杀气永存,威风不减。
一幅石雕,就差一点儿将自己送上不归之路。如果是大活人,哪里还有自己?
吴廷玉想到那把盘古混元剑,浑身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老者已看出其心思,说:“千年以来,闯秦始皇地宫的人不少,能够活着出来的只有你一个。也是我来得比较及时,否则,哪还有你豹子胆吴廷玉?”
吴廷玉越发感到惊奇,问道:“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你在来地宫的路上,曾经遇上一只白狐狸,是它告诉我的。”
吴廷玉想起了那只憨态可爱的白狐狸,继而想起了传说中的千年老妖赢治,据说他是秦始皇的叔伯兄弟,不由得脱口而问:“你是赢治?”
老者哈哈大笑道:“赢治乃我先祖,早已去世。我是他的嫡系子孙赢雷。江湖上许多人不明真相,误以为赢雷就是赢治,看来你也受此误导不浅。”
吴廷玉不好意思地笑了。
此时,他感到头脑清醒了许多,昨夜发生的事情一件件浮现在眼前。
赢雷说:“大秦王朝已经不复存在了。可这地宫乃秦始皇亲手所建,是我赢氏家族的遗传之物,我赢氏家族的每一个成员,都有保护它的责任。”
闻听此言,吴廷玉感慨万分,这就是赢氏家族,狼性十足。
“你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夜,该到外面见见阳光了。不然,你这个豹子胆可就变成老鼠胆了。”
在赢雷的帮助之下,豹子胆吴廷玉慢慢走向屋外。
外边,尽管已是深冬,寒气逼人,但阳光普照,胡杨挺立,群山肃穆,辽阔无垠。
吴廷玉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极力排除腹中的毒气,不一时,就觉得胸内清爽,十分舒畅。
突然,不远处的荒草丛中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吴廷玉仔细地注视着。
少顷,一只白狐狸露出了可爱顽皮的脑袋。
吴廷玉不由得笑了,向它招招手,发出了极为亲切地呼叫。
白狐狸闻声,快速跑了过来。
吴廷玉方欲抱起白狐狸,就听耳边传来一声暴喝:“不许动我的白茹玉。”
随着声音,一道寒光闪过,吴廷玉后背重重挨了一鞭。
他急忙回身,就见一个身穿紫衣的少女,杏眼圆睁,神色冷峻地站在身后,便尴尬地一笑,说:“我不知道它是你的。”
“现在知道了?”
吴廷玉连声说:“知道了知道了。”
少女噗嗤一笑,说道:“不挨打不知道,挨了打就知道了。”
吴廷玉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那只名叫白茹玉的白狐狸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而后,嗖的一下,窜入少女怀中,极为亲热地舔舔她的手,冲吴廷玉叫了几声。
就在此时,赢雷走了过来,对少女说:“他身上的毒气还未完全排除,你怎能打他呢?”
少女嗔怪地分辨道:“我以为他要偷白茹玉呢。”
“豹子胆绝不是那样的人。”
少女没有再说话,噘着嘴,抱着白狐狸走了。
赢雷无奈地笑了笑,解释道:“这是我的孙女赢茹玉。十二年前,她爹妈为了保护秦始皇地宫而被贼人杀害,那时她只有五六岁,一直跟着我生活。”
豹子胆望着赢茹玉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赢雷的秦宫散果真疗效非常,连服两天六次之后,吴廷玉完全恢复了健康。
这天清晨,他向赢雷提出,要离开此地。
赢雷两只明亮的眼睛,射出洞察风云变化的凌厉目光,紧盯着豹子胆,没有说话。
吴廷玉心中忽地一沉,预感要出事。
果然,赢雷目光一闪,右手化为鹰爪,闪电般射出,美人凝夜,直取对方咽喉。
豹子胆移步退身,客怨秋梦,化解开对方招式,一记寒潮送友,双掌齐发,上取其脸,下取其胸,威力甚疾。
赢雷微微冷笑,平地起风雷,霄汉划流星,双腿呈剪刀状,脚掌硬生生击向对方双掌。
吴廷玉双手掌心立时感到一股寒流袭击,脚尖轻点,春潭映白日,秋雨上青苔,跃至一丈开外的胡杨树上。
赢雷紧追不舍,云间迷树影,雾里失峰形,双拳犹如连珠炮,一拳紧似一拳,拳拳不离对方要害之处。
吴廷玉走马观花,踏云望月,绕着参差错落的胡杨树兜圈子,不时扬手弹腿,趁虚而入,加以还击。
下窥指高鸟,俯听闻惊风。连山若波涛,奔凑如朝东。
赢茹玉怀抱白茹玉,立于高岗之上,衣裙临风飘舞,迎着旭日,宛如仙女,饶有兴趣地看着一老一少大战于胡杨林间。
少顷,赢茹玉放手,白茹玉似一道白色闪电,射向胡杨林。
赢雷方欲再次出手,不料,白茹玉嗖地蹿上肩头,紧紧咬住其衣袖。
赢雷又气又笑,终因不忍也不敢伤害这只可爱的白狐狸,只得停止追击,双手抱起白茹玉,任其在自己怀**来拱去,一时间,竟发出了哈哈大笑之声。
豹子胆吴廷玉立于一棵千年胡杨树下,屏神凝息,静静地看着这难得有趣的一幕。
赢茹玉已经笑得眉飞色舞,花枝乱颤,莺语柳间。
少顷,赢雷放开白茹玉,说:“过来小子,我有事问你。”
吴廷玉知其没有恶意,放心走到跟前,深施一礼,说:“方才多有冲撞,前辈不要见怪。”
赢雷紧盯着对方眼睛,说:“我对你如何?”
“前辈对我恩重如山。没有前辈就没有我这条命。”
“你记得就好。”
“永生牢记,没齿难忘。”
“你能不能不走?”
吴廷玉没有想到赢雷会提出这样的问题,竟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你不愿意?还要去找那个杀人恶魔张献忠?”
“你都知道?”
“那个所谓的大西皇帝张献忠,根本就不是做人君的料子。他想学秦始皇,统一华夏,做梦去吧。”
豹子胆吴廷玉无言以对,默默地听着。
张献忠不是做人君之人,五年前,大西首席谋士白长庚就亲口说过此话,他何尝不知?但知道了又能如何?
食君之禄,替君分忧,古之经典之语。
何况,张献忠对他有救命之恩?
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乃其人生信条之一。
少顷,吴廷玉说:“八大王救过我的命。”
“张献忠是救过你的命,但他也可以随时要了你的命。”
“到那时,我再来胡杨台龙潭谷找前辈。”
赢雷哈哈大笑数声,说:“我相信你会来找我的。”
吴廷玉肯定地点点头。
片刻,赢雷从怀中掏出一卷发黄的丝绸,递到豹子胆手中,说:“这是战神武安君白起所著的《秦国兵法实效》一书,内容极其丰富有用,堪比黄石公送于张良的《太公兵法》,送给你吧,算作留念。”
豹子胆吴廷玉恭恭敬敬地用双手接过兵书,小心翼翼地藏于怀中。
赢茹玉飘然走下山岗,抱起白茹玉,杏眼含情,静静地看着。
吴廷玉与其目光相对的那一刻,心中砰然一动。
赢雷沉声说道:“去吧,去干你还未完成的事。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回到龙潭谷秦始皇地宫的。”
吴廷玉严肃地点点头,说:“我也希望有那一天。”
离开秦始皇地宫很远,回过头,他仍旧还能够看见立于山顶的赢雷赢茹玉以及白茹玉。
一回到胡杨台,吴廷玉就去拜见大西王朝特使张宗元。
身处豪华奢侈的富祥酒楼,死里逃生的豹子胆吴廷玉忽然又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房间内静悄悄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张宗元坐在椅子上,斜着眼,语气冰冷地问道:“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吴廷玉心中猛然一寒,犹如三九天掉进了冰窟窿,从头到脚冷冰冰的。
他强忍着心头窜起的怒气,简练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当然,他不会把赢雷及赢茹玉说出来,要为自己的未来留一条可行之路。
狡兔有三窟,何况乱世中的人呢?
张宗元冷冷地问道:“你说你服了伤,伤在哪儿?”
“当时只是吸了毒气,晕过去了。”
张宗元冷笑一声,说:“苏醒以后就回来了?”
“是这样的。”
“秦始皇地宫的宝藏怎么办?平东王还等着急用呢。”
“属下随时听候大人差遣。为了平东王,属下甘愿再去秦始皇地宫一次。”
张宗元紧紧盯着对方,略一思索,说:“算了,这事我让别人去办,你就不要再插手了。”
“遵命。”
“你的伤全好了?”
“虽未全愈,但已无大碍。”
张宗元忽地变为笑脸,而且笑得很甜,轻声说道:“只要你豹子胆没事,我就放心了。”
“谢大人。”
“大顺的宋德恩最近和白长庚来往非常密切,这对大西王朝非常不利。”
“大人想要对付他们?”
“只要是阻碍大西王朝的人,都是我们的敌人。”
“请大人吩咐。”
“现在是到了杀白长庚和宋德恩的时候了。”
“我一个人恐怕对付不了。”
“你怕了?”
“要杀白长庚宋德恩,必须联手飞天虎李波。上次在酒楼时,他不是已经和我们说好了吗?”
“对对对,我差一点儿忘了。你速去找这个飞天虎,越快越好,不能再耽搁了。”
“我这就去寻找飞天虎李波。”
“找见以后马上行动。平东王飞鸽传书于我,他不日就要来胡杨台。”
吴廷玉静静地听着。
张宗元叮嘱道:“我们决不能让平东王失望。”
豹子胆吴廷玉答应一声,走出了富祥酒楼。
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
这是白长庚五年前传授于他的智慧。
吴廷玉心中暗道,白老先生,你就是今天的诸葛亮,可惜,你离开了大西王朝,背叛了张献忠,我只好与你为敌了。
冬天的夜空,寒星稀疏,冷风呼啸。
豹子胆孤独地走在胡杨台清冷的大街上。
快到住所时,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面前。
吴廷玉停住脚步,一言不发,冷冷地注视着。
这样的意外事情,他至今遇到了不知多少次,根本不用紧张。
黑影也没有说话,静静地站着。
两人就这样相对而立,任凭寒风从身边呼啸而过。
许久,一阵凄厉的狗叫声打破了这压抑无奈的宁静。
黑影沉声道:“豹子胆,我想与你联手做一笔大买卖。”
吴廷玉冷峻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与我联手?”
“不要先问我是何人。我只告诉你一句话,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我没有敌人。”
黑影仰天大笑数声,道:“没有敌人?你为何来胡杨台?”
“我高兴而来,高兴而去,谁奈我何。”
“大凡天下之事,有因必有果。”
豹子胆未等对方话音落地,突然高高跃起,一记王车架千乘,重重地击向对方。
黑影似乎没有料到吴廷玉会突然出手,慌乱之间,掩兔辚鹿,射麋脚麟,连续空中后翻,方才化解开凌厉的攻势。
豹子胆一击未中,身躯倒悬,交相施展燕云十八手中的白虎玄豹,腾远射干,攻势紧凑,猛烈地攻向对方。
黑影化拳为掌,乘遗风,射游骐,雷动气至,星流霆击,拳对拳,脚对脚,毫不相让,与对方尽力抗衡。
豹子胆击灵鼓,起烽燧,车按行,骑就从,宛如战神白起号令三军,从容不迫,胜券在握。
黑影双掌齐发,万马奔腾,势不可挡,连消带打,一记烈风漂霰,掌气绵绵,逼得豹子胆后退数步。
吴廷玉心中暗道,好厉害的内功,立时改变招式,阳鱼腾跃,奋翼振鳞,驾飞軨之舆,乘牡骏之乘,再次发起更为猛烈的进攻。
黑影毫不示弱,江水逆流,海水上潮,山出云内,日夜不止,衍溢漂疾,波涌而涛起,一连串怪异招式,前赴后继,争先恐后,交相运用。
就在两人搏斗于生死之间,性命攸关之时,又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立于道旁,观看片刻,抚掌大笑道:“豹子胆果然名不虚传,家传武功精到老辣,厉害呀厉害。”
闻听此言,吴廷玉闪开对方攻击,跃出圈外,厉声喝道:“阁下是来助拳添战的?”
“非也非也,我和这位先生一样,是来请吴老弟的。”
两条黑影同时哈哈大笑起来,先前的黑影说:“飞天虎来的正好,我请不到吴老弟,正犯愁呢。”
吴廷玉听说后来者是飞天虎李波,不仅大喜过望。这太凑巧了,自己还没有找他,他倒自己找上门来,省却不少时间和气力,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继而又一惊,这飞天虎是不是一直在跟踪我?如何来得如此巧合?
当下,豹子胆拱手说道:“自上次酒楼分手以后,再无机会相遇,今夜不期而遇,难得难得。”
飞天虎李波笑着说:“今夜我是专门请吴老弟的。不知吴老弟能否赏脸,去寒舍饮酒畅谈?”
吴廷玉问道:“和李兄一起的这位先生如何称呼?”
黑影深施一礼,道:“我乃关外客商索郎格。”
“索先生武功高强,在下佩服。”
“一点儿皮毛,防身而已,让吴老弟见笑了。”
三人同时大笑起来。
少顷,吴廷玉以攻为守,问道:“不知两位找我有何贵干?”
索郎格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请吴老弟屈驾乌兰山客栈,一边饮酒一边说话,如何?”
飞天虎也说道:“吴老弟已是我的朋友,上次所谈甚欢,这次索先生极力邀请,确实有事相商。”
吴廷玉略一迟疑,这所谓的索先生根本就不是客商,极有可能具有另外的复杂身份,在这乱世年头,自己何必蹚不明不白的浑水呢?
可张宗元的话又在耳边隆隆响起,飞天虎自己送上门来,岂能再错过?当下便一横心,就笑着答应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乌兰山客栈的金兴国早已按照索郎格的吩咐,在一处极为隐蔽的房间内备好酒菜,只等客人到来。
索郎格等人在金兴国的指引下,走进房间,一边喝酒一边谈事,气氛很是融洽。
酒过三巡,飞天虎李波知道自己今天的位置,在索郎格的暗示之下,挑起了话头,笑着说:“此次冒昧请吴老弟来,是想细细谋划一下你我上次在富祥酒楼说得事。”
吴廷玉喝了一口酒,说:“李兄快人快语,办事干净利索,张大人没有看错人。”
李波觉察到了这句话的弦外之音,赶紧说:“这位索先生是我多年的至交好友,他想办的事,其实和我们是一样的,吴老弟不必担心。”
索郎格哈哈一笑,说道:“我说过,我和吴老弟有共同的敌人。”
吴廷玉放下酒杯,笑着问道:“我们共同的敌人是谁?”
飞天虎李波看了索郎格一眼,说:“白长庚白文彪父子。”